第59章 丽容乱斋

法本长老正说的沾沾自喜，突见老夫人变脸，方才明白自己失言了，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多嘴了，老夫人请随我来！”

  老夫人见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轻声说道：“长老先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不多时便来到了佛事殿前，却见一年轻俏书生，昂首挺胸立于大殿之前，两眼死死盯着老夫人身后的莺莺小姐，折扇轻摇，一脸的深情。

  而与此同时，就见莺莺小姐小脸通红，也不时向书生张望，老夫人不由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冷扭头说道：“女儿啊，你且记住，尔等年轻人行事，往往任性，凭一时情感，决不计较身后的名声！”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的名节，都坏在年轻时的草率上，等到醒悟，却已是幡然白发，悔之晚矣，女儿你可记下了？”

  莺莺小姐闻言，连忙点头，面色一红道：“女儿记下了！”

  说着，又情不自禁的望了一眼站在台阶前的张君瑞。

  老夫人见状，心中不由起了一丝怒意，狠狠瞪了她一眼问到：“你记下什么了？”

  莺莺小姐正在神游天外，突闻母亲问话，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缓缓开口道：“反正只要是母亲的教诲，女儿都记下了！”

  老夫人闻言，不由眉头一皱，颇感惊讶，刚想斥责，又见四周诸多眼睛望着自己，于是无奈摁下心头怒意，冷冷说道：“唉，真是世风不古，小女子不可教也！”

  莺莺小姐闻言，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母亲，婀娜身段不由打了个寒颤。

  老夫人还想教训，不料法聪在一旁插话道：“老夫人，殿内法器已然安置妥当，请老夫人进殿上香吧！”

  老夫人闻言，这才缓缓摇头，缓步踏入佛殿来。

  她一只脚踏入佛事殿，心中便不由的涌起了无限悲痛，颤颤巍巍的走到崔相国的法事台前，缓缓点燃蜡烛，上了一炷香，在牌位前双膝跪拜而下，心中不由一阵哀伤，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这三年来，她心中有无量的苦水，要向死去的相公倾诉。

  想当年相公在世的时候，崔府是何等的显赫，谈笑有权贵，往来皆鸿儒，门生故吏无数；现如今老爷一走，人走茶凉，诸多门生作鸟兽散，往来权贵皆冷眼旁观，崔府门可罗雀，再不复往日荣光。

  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无所依靠，借宿在这佛寺别院之中，路上匪患不断，难以返乡，而那个唯一的指望侄儿郑恒，几次三番派人去请，直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本想着一个女婿半个儿，借着郑家礼部尚书的威望，能在晚年有所依靠，现在看来，却是希望渺茫。

  老夫人想到这里，愈发伤心难过，不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丫鬟秋菊和春香连忙上前，轮番相劝，这才堪堪将老夫人劝住。

  老夫人起身后，儿子欢郎也在奶娘的指引下，过来在牌位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

  等欢郎跪拜完，红娘便搀扶着小姐过来上香。

  莺莺小姐缓步走到牌位前，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掉了下来。

  她点燃三炷香，缓缓插入鎏金香炉内，回身扑倒在蒲团上，哽咽着喊了一声：“父亲啊！”便直接哭成了泪人。

  她一边哭一边心中暗暗诉道：父亲啊，您老人家生前最爱护我，找先生教我读书识字，学习文章，如今女儿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满腹经典已不输秀才解元。女儿本想着学成之后，替您老人家排忧解难，没想到您老人家撒手而去，丢下了苦命的我，从今往后，我该依靠谁呢？

  一想到自己的依靠，莺莺小姐心中更加难过了：父亲啊，您从小就疼我爱我，但却独独做错了一件事，您临终听母亲的谏言，丢下一句话：将女儿许配给侄儿郑恒。父亲啊，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知道要门当户对、要中表联姻、要亲上加亲好上加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了解一下表兄郑恒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走鸡斗狗，眠花宿柳的恶名，传的整个京城都是，是个十足的草包无赖啊！

  父亲您可知您一句话，不仅葬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也让咱崔家家门蒙羞啊！

  莺莺小姐越想越难过，本来是因思念父亲才哭的，渐渐的却哭起了自己的遭遇。

  她又一想，如果现在父亲还在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同意这桩亲事，一定会怜惜女儿，绝对不会如母亲一般，非要让她嫁给那个肚里一包草的无赖。

  母亲啊，你作为娘亲，为什么就不懂得怜惜女儿呢？你就真的忍心让我往火坑里跳吗？

  她越想越难过，哭的肝肠寸断，几乎晕厥过去。

  此刻的张君瑞，自从见到莺莺小姐随母亲前来，便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自己心爱的人儿，连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瞧的清清楚楚。

  见莺莺小姐跨入佛事殿，张君瑞也连忙跟了过来，两只眼珠子就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见法聪站在自己身旁，向自己使眼色，不由低声说道：“有劳法聪小师父，多亏你的帮忙，引来了菩萨下凡！”

  法聪连忙摆手，小声回答道：“张相公言重了，主要是你的虔诚，才引的神仙下凡！”

  “这次离得近，你可要瞧仔细了，最好能将她刻在心里！”

  张君瑞闻言，缓缓点头，两眼盯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莺莺小姐，想要上前搀扶，却又怕老夫人责怪，心中默默说道：“唉，好我的莺莺哩，你生的如此千娇百媚，倾国倾城，小嘴似樱桃，琼鼻赛宝玉，俏脸似梨花，腰肢似杨柳，却哭的死去活来，你到底心里有多少的伤心事要向我倾诉，你不说话只是哭，看的君瑞我好心疼啊！”

  且不说张君瑞看莺莺小姐看的如痴如醉，就连法本长老，虽然年迈，也不由被莺莺小姐靓丽的容颜所吸引，一边高居法坛诵经，一边偷偷的往莺莺小姐俏脸上瞄。

  带领众僧念咒的法明师父，也不由的向蒲团上看，一边看一边敲木鱼，却不知不觉间，将法槌敲到了法聪小和尚的秃头上。口中诵念的佛号，也由‘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错念成了‘大慈大悲的崔家大小姐，皮肤白，腿子长’。

  身后的法智更是念的一塌糊涂，就听他摇头晃脑的念道：“金刚经，黑头发，白屁股，红头绳，隐隐约约，莺莺燕燕”。

  一旁添香油的沙弥忘了添灯油，剪灯花的头陀将半只蜡烛都剪掉了。金罄木鱼，法锣法鼓也都是一通乱响，没了一点章法，就仿佛不是在做超度法事，而是正月里闹元宵一般。

  整个的佛事殿中，无论是老和尚小和尚，年长的年幼的，全都一副神魂颠倒的摸样，直接乱了套。

  法聪没来由的秃头上挨了几法槌，心头火起，正要暴跳如雷，一抬眼却见这副摸样，顿感不妙：啊哟，师兄师弟们这都咋了？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你们就作吧，等会师父察觉了，看不挨个的罚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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