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尉迟之死(2)
乔凌菲听闻车驾后方喊杀之声四起,道是阁老机动暗卫杀将入场。却忽而又听得兵刃相交之声。心道:“不好,暗卫遭到阻截!”
乔凌菲纵是心内焦急万分却依旧只得坐于车驾之内,静听驾外响动。
蓦地,驾前马匹一声嘶鸣,登时向外冲出,将驾内乔凌菲登时晃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白辰海见那马匹受惊冲向自己,登时就地一滚躲了开来。而身前交手二人见状亦是慌忙躲闪,当中一人躲闪不及竟遭那马匹撞出丈远。
贺征迅敏反应,登时蹬墙跃起,跨至马背之上,抓起缰绳扬长而去。只道是那车驾之内正是那妖女萨摩雅娜,心内不由狂喜。
白辰海翻滚起身,见那车驾已然跃出数丈远,登时不顾身侧劈向左肩利刃,一记游龙七折追赶上去,饶是这游龙七折步法灵敏,宛若游龙却仍是吃下这一刀,登时左臂一阵剧痛,鲜血横飞。白辰海吃痛,稍有迟滞,仍是借游龙七折之余力凌空跃起将手中横刀掷向马上之人。
贺征正得意间忽觉后肩一痛,登时坠下马来,着地翻滚几圈正见白辰海一记鞭腿袭来,连忙举臂招架。却不料这一记鞭腿力道如斯,竟将他踢的连连侧步,险些撞在墙上。
眼见这得手之利却忽地被眼前之人搅浑,登时暴喝一声:“尉迟!莫不是要违命!”
登时白辰海身侧忽而跃出三人,当间一人黑纱蒙面,一时瞧不出个模样,只见那人道:“我去追那车驾,你你二人于此协助!”随即便几步踏在墙面之上凌空跃起,着地之后又是一跃,而后凌空穿出数丈,宛若蛟龙——游龙七折步!
白辰海登时圆瞪双目不敢置信,方才那人喊出一声尉迟,而后这一番轻功,那蒙面之人竟是金吾卫尉迟耶罗!
不及他思考,眼前一道寒光直击面门,白辰海方才躲过这一刀,左侧那一记飞踢正中方才刀伤之处,登时将他踢出数丈,摔倒在地。
也正是这一脚将他与三人拉开小段距离,白辰海登时翻身跃起,两脚踢在墙边,凌空借力,竟使出方鹤临那看家本是云鹤忘尘,虽不及方鹤临那般飘逸,高远,却也仍是助他蹬至屋檐之上。白辰海随即踏着飞檐几步跃起,跳至墙头之上越过三人往车驾追去。
三人登时一愣,同是公门武差,若是使得这游龙七折倒是识得,而这一番轻功又是何等轻功?三人反应过来再追去时,却已被白辰海拉开近一条街的距离。
尉迟耶罗几步落在车驾之上,随即一跃跨至马背之上。稳了马匹,随即掏出腰间断刃向车舆走去。
要他尉迟背弃兄弟义气自是不能,而要他抛弃妻儿亦是难为。尉迟只道若是将那萨摩雅娜杀了,告知武承嗣乃是搏斗中误杀,一来于这武承嗣而言,自己并未违命,可保妻儿性命无虞。二来饶是背弃兄弟,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且并未将活口留于武承嗣,依乔凌菲那般聪慧,这胡姬一案假以时日,亦得水落石出。
故而掏出利刃,打开舆门,却蓦地吃了一脚,翻下车驾,尉迟耶罗登时一愣,随即翻身而起,却见又是一拳袭来,而那人赫然正是乔凌菲!
尉迟急忙反握短刃,挡住这一拳随即左手扣住乔凌菲右臂,向下压去,而后转身环臂扼住乔凌菲道:“凌菲!是我,尉迟!”
乔凌菲闻言,立即停止挣扎不敢置信的转身,看向那蒙面之人:“尉迟?”
尉迟耶罗随即摘下黑纱,看着乔凌菲道:“呵呵,天意,天意如此。”
乔凌菲不解道:“尉迟为何在此?”
尉迟耶罗见眼下已然失利,便答非所问道:“想必林兄车驾业已安然行至大理寺内。”随后转身丢下手中短刃,漠然的坐在地上。
乔凌菲见尉迟耶罗这般模样,也不急于问询,行至车驾前,将那马儿轻轻一拍,那马匹便拉着车驾缓步向前行去。
乔凌菲向后看去,见尚未有人马追至,随即便将尉迟拉起身,藏于街边岔道内。
“尉迟!这是为何!”乔凌菲,见尉迟这般模样,便已猜到几分。
“呵呵,背弃兄弟,乃是不义,不顾妻儿老母安危,是为不孝,罔顾律法愧对圣人乃是不忠,欲要对那萨摩雅娜痛下杀手,是为不仁!”尉迟耶罗失魂道。。
“尉迟,我知你定有苦衷,为何要如此。”乔凌菲皱眉说道。
而尉迟此刻已如一滩烂泥般坐靠在墙角隐蔽之处,目光涣散,早已没了往日的生机。
古人云哀莫大于心死,想必这尉迟眼下正是如此。
乔凌菲看着尉迟耶罗说道:“我所知尉迟,巧工天成,能通机关玄奥,古道热肠,与兄弟以诚相待,乃是堂堂七尺,立于天地之间。如今这般模样,全然失了往日威风。”
尉迟抬眼看向乔凌菲,一时失语。
乔凌菲引用北宋张载的横渠四句继续说道:“大丈夫,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随后看向尉迟耶罗说道:“尉迟今日这番模样有失气节!”
尉迟耶罗闻言不由苦笑一声说道:“罢了,便罢了。”一声长叹之后,尉迟耶罗将武承嗣以家中妻儿老母性命为要挟,命他暗里打探李珩身份一事和盘托出。
乔凌菲闻言,不禁紧握双拳道:“卑鄙!”随即又看向尉迟耶罗叹道:“糊涂啊,尉迟!”
尉迟垂头不语。
“若是此番你将那萨摩雅娜带回,你又有何价值于那武承嗣,于他而言只是多了几分泄露机密的威胁!以武承嗣作风,能容你活于这世上?而你若是不能将那萨摩雅娜带回,那武承嗣留你何用?”
尉迟耶罗闻言方才醒悟,急忙拉住乔凌菲的裙角说道:“尉迟死不足惜,但求乔少卿能念在往日里尉迟相助,救我妻儿老母。”
乔凌菲深知自打这尉迟入局,便是死局,无论成败他尉迟耶罗都将是死,若是想要独自活命,那便要舍弃家中妻儿老母。而想要保住家中眷属,唯有一死,而这一死却未必能救得了他家中眷属,以武承嗣为人,若是迁怒于尉迟家人,那也是难逃一死。
乔凌菲看向尉迟耶罗,一时亦不知如何劝解,只得淡淡道:“好自为之,凌菲亦会尽力搭救。”
尉迟耶罗闻言,一时竟是笑了,那一抹无奈的笑,在乔凌菲心头也刻下了深深的恨,替尉迟耶罗刻下的恨意。
尉迟笑着又隐隐有些啜泣喃喃道:“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失魂胆......”
乔凌菲转身闭目,眼眶中亦是一抹红,缓步向街边走去,未及走远,便听闻身后短刃落地,身体跌倒的声音。登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跌落在地面之上,也只片刻便没了踪影。
兴许这苍茫的历史长河中不乏如同这眼泪之人,明明是有过,却留不下丝毫印记。乔凌菲想起昨日那金吾卫仍高声对自己喝道:“什么侯卫,尉迟大人乃是金吾卫左司阶”自尉迟入局至今日方才两日有余,怕是这告身都未及送往尉迟府上。
林笑愚一路及解让一路亦未见得好,待众人齐集大理寺时却仍未见白辰海及乔凌菲身影。
林笑愚安顿了那萨摩雅娜之后,随即率众人往西市沿途方向找寻,方才行至西市街口,便见白辰海血染半衫踉跄向众人行来。
众人登时迎上,而白辰海早已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嗫嚅两声“凌菲”便昏死过去。林笑愚随即命众人好生照看白辰海,便独自往西市间赶去。
许是昨夜里武承嗣业已差金吾卫通知各坊正,故而今日长安街道尤为冷清,若是说武承嗣是怕伤及无辜,倒不如说是怕这群奴才碍事。
林笑愚行至西市时,方才零散见得少许行商。穿过西市之时,偶遇三两行人便上前询问,却是未得结果。行至光德坊之时,见那乔凌菲所乘车驾,急忙赶上前去。
却见车架之上满是血迹,不由心内一紧,林笑愚屏住呼吸,伸出手,不由得轻颤,轻轻开了舆门,但见舆驾之内空无一人,方才无力的垂下手臂,舒缓几分。
林笑愚见这天色渐晚,似是有雨要来,随即便又急忙沿着正街往前找寻。一路寻至那车辙停顿之处,但见地面有不少血迹,随即便四下里查看。却见那岔道中隐约似有人影正往外行来。
林笑愚定睛细看,正是乔凌菲,而她身后,却背着一黑衣人,林笑愚急忙几步赶至乔凌菲身旁,见她一副落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
随即连忙将乔凌菲身后黑衣之人搀下,不待查验便将那黑衣之人背于肩上,往前走去。前行几步却不见乔凌菲跟上,随即转身,行至乔凌菲身前,见乔凌菲泪痕未干,便卷起袖口,为乔凌菲擦去脸上的泪水,那一刹的触感,是透心的凉,林笑愚心内亦是难过,松开衫袖,轻抚乔凌菲脸颊。
而乔凌菲感觉脸颊一热,方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林笑愚,登时泪水又涌了出来。随即几步上前连同林笑愚身后所背的黑衣人一同拥在怀里,哭泣不止。
林笑愚一手扶正乔凌菲的身子,而后又替他抹去泪水。便转身牵着她往大理寺方向赶去,一路上二人无语,林笑愚皱紧眉头背着黑衣人步伐稳健的向前走着,乔凌菲一手牵在林笑愚手中,顿觉一股暖流袭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乔凌菲看着林笑愚瘦削的侧脸,未及更换满是血渍的衣衫,本想开口问些什么,最终却也是没开得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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