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关门弟子

莫青渊在栖静阁整整躺了七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曾经稚嫩无知的自己，梦见了被人嘲笑的自己，梦见了备受心酸的自己；也梦见了一个站在太玄门顶峰，前程无量的自己。

  梦里有不甘、痛苦和泪水，但最后他终于得到了他曾经想要的一切，成为太玄门中人人尊敬的师兄，成为修道界声名遐迩的大英雄。

  一梦成空，唯有阳光刺眼，这七天他滴水未进，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此刻浑身无力，头昏眼花，嘴唇已经干裂的出血，瘦得颧骨高出，双眼下凹，真是个惨不忍睹。

  然而，当他醒来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新感，准确的说是他的眼中从未有过这么清晰而又明朗的天地，浑身无数毛孔都在蠢蠢欲动，吸纳着纯真的天地灵气。

  莫青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甘冽的风从喉而入，他拉开房门，走出栖静阁，抬头看湛蓝的天空，零星的几朵白云飘忽不定，行迹无踪，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一抹极其猖狂的笑容，而后用尽力气喊了一句：“我要吃饭！”

  莫青渊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底气十足的喊出了那句话，喊出话那一瞬间他确确实实的发现自己变了。就好像不久之前，古炎给他的那种感觉，自己有了信心站在山巅之上看世界，而这种自信来源于他身体的改变。

  修道之人，引天地灵气入体，洗筋伐髓，早已辟谷，已不再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但太玄门依旧设有庖厨，一则供偶有需要的修道者一解其馋；二来，每逢重大节日需要食物祭祀。

  那一顿饭他狼吞虎咽，青菜萝卜一把抓，桌上三四盘菜就看见莫青渊不停地往嘴里送，看得一旁的弟子们也是目瞪口呆，暗自摇头。这还不算，在解决了五大碗米饭后，莫青渊真的是属于那种吃饱了撑着的，斜躺在大椅上又足足休息了两个时辰，才走出了昊云峰后厨。

  而在莫青渊醒过来到现在两个多时辰里，萧寒收莫青渊为徒的事情在只言片语中悄然敲定下来。掌教收徒乃是一门中的大事，自从苏晓镜死后，萧寒便再未动过收徒的念头，如今要收莫青渊为关门弟子自然轰动整个太玄门。

  李泽仲以风雷之速通知了太玄门数十位重要人物，连在深山中隐居多年的几位长老也都一一请出。

  太玄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莫青渊醒来，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青蓝素净道袍，梳起发髻，跟着领路的道士去往祖师祠堂。

  太玄门有两处极为重要的地方，一是天爻洞府，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另一处就是祖师祠堂，供奉着太玄门千年来的祖师牌位，其森严程度不亚于天爻洞府。萧寒身为一教之尊，收徒之前必先要拜祖师。

  祖师祠堂与天爻洞府一左一右，亦是羊肠小道，莫青渊走在青石道上，感觉并不像天爻洞府那条路那样凄凉，到底是多了份人气。

  辰时二刻，莫青渊抵达祠堂处。他是第一次到这地方，眼见这祠堂青瓦楠木，肃穆恢弘，竟是不输无极殿。这个时候，阳光还不是很刺眼，他远远地便看见了祠堂前站满了许多人，有他敬重的掌教真人，有古板讨厌的李泽仲，有令人生畏的袁晋，有才貌无双的安师姐，还有许多他不曾认识的人。

  但所有人，今天都是为他而来，他是今天万众瞩目的焦点，是今天的主角。莫青渊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单膝跪地，说道：“莫青渊拜见掌教真人。”

  萧寒道：“起来，先入祠堂拜过历代祖师。”

  莫青渊应声称是，站起身来，跟在萧寒身后，一前一后当前走进祖师祠堂。随后，在场众人相继走入祠堂。祠堂有三重门，和昊云峰那三道门的规制相当，只是莫青渊在此之前注意了很久才发现这么重要的场合，古炎竟然不在。

  盏茶过后，莫青渊跟着萧寒来到祠堂正厅，除了一些祭拜的用具之外并无其他东西。而唯有一位守祠老人静默一旁，等候着所有人到来。莫青渊看那守祠老人容颜竟是比古炎师叔祖还要苍老，不仅如此，他微弓着身子，似乎脊背有些问题。

  莫青渊盯着他许久才收回神来，抬头看着案上供奉着的数百个牌位，忽的觉得有一种无比肃穆、庄重的力量笼罩了全身，心神不自主的被收摄起来，似乎这座祠堂里面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能够影响人的心境。

  萧寒接过一旁守祠老人手里的檀香，对着历代祖师拜了三拜，说道：“弟子萧寒忝为掌教百十余年，空无作为，索性潜心修道，小有所成，不堕本门名节，今收昊云峰莫青渊为关门弟子，传我太玄道统。”

  随后，莫青渊在李隐的引导下，恭恭敬敬地朝着太玄门历代前辈们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小心接过守祠老人手中的香，慢慢插进香炉。从这一刻起，他莫青渊就是被太玄门历代祖师所承认的嫡传弟子，他的未来也会从这一刻起发生改变。

  巳时，众人从祖师祠堂出来，前往无极殿。拜过祖师，接下来的程序就是祭拜道家所供奉的三清，寓意保佑太玄门千秋万世，昌盛不衰。

  莫青渊抑着激动的心情拜过三清之后，终于到了最后一道程序，拜师。且看萧寒端坐在当中大椅上，两旁分立四大长老与四峰首座，余下诸人分别站立，中间留下一道六尺宽的通道。

  莫青渊整了整道袍，深深吸气，双膝跪地，朗声说道：“弟子莫青渊拜见师傅。”  随即“咚咚咚”的磕足三个头。而后，莫青渊端过早已准备好的拜师茶，递给萧寒，萧寒笑意盈盈，饮过茶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莫青渊起身。

  拜师礼成。

  他转身看向无极殿外，青天白云，都在屋外，看似遥不可及，但一切都不再遥远，他热血上涌，十年前的童言稚语再次浮上心头，这一次，我莫青渊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我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眼睛斜斜一转，瞥见一旁安惜玉，心跳无由地一阵加快，脸色微红，气息微喘间，他身体里奔腾火热的血液忽然间冷了三分。

  他不敢再看，不敢再想。

  拜师仪式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午时刚至，所有程序便都全部结束，而莫青渊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开无极殿，恍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今非昔比，他是长门弟子，是继陈湛、曹宁之后的第三位“师兄”。

  曾经昊云峰上那些与他有过节的师兄师弟们都一脸笑意地和他打招呼，甚至于以前那些未曾正眼瞧过他的人也都开始和他寒暄几句。莫青渊有些不适应，他不太喜欢这些人，可今天他的心情着实高兴，便也觉得这群人没有之前那么可恶了。

  待到安惜玉时，莫青渊却是有些紧张，不知安惜玉会和他说些什么，想着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心里好生不安。哪想安惜玉只是冲着莫青渊微微点头，眉目之间一如往常，不过到底多了几分柔和之意。莫青渊却没觉察出来，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既是怅然又是舒然。

  然而这份举动还是落在陈湛眼中，心中不免惊讶。要说这么多年，安惜玉虽不是传闻中那样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但对待太玄门二代弟子却是从无一张笑脸，除了少数与她交情极好的女性弟子之外，更无一人能得她如此青睐。

  陈湛心中想着，除却苏师兄的因素，应该还是有些别的原因在里面吧。可他虽这样猜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

  萧寒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这些年轻弟子们间的细小而又微妙的关系并不能让他有什么担忧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让他对莫青渊看的特别之重。

  萧寒道：“陈湛、曹宁，青渊的修行问题就全都交给你们了，心录的口诀以及修行心得由陈湛负责，至于本门的一些道法、剑术交由曹宁。”陈曹二人虽心中奇怪，却都立即答应下来。

  萧寒接着说道：“若是修行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就去请教你古师叔祖，他会一直在天爻洞府闭关，你可以随时去。”沉默片刻之后，萧寒道：“另外，如果你想去其他四座山峰，只要不出乱子都是可以的。”

  莫青渊觉得很奇怪，赶紧问道：“师傅，那您呢？”

  萧寒转身往无极殿内堂而去，说道：“为师有要事要处理。心录四重之后我会亲自传你本门绝学。”

  不久之前还热气腾腾的无极殿自萧寒离开之后变得寂静，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中。但很快被莫青渊打破，他对着陈湛躬身行礼，郑重地说道：“见过陈师兄。”

  在太玄门之中能让他真心实意、满怀敬意的喊出师兄两个字的，除却已故的苏师兄之外，就只有陈湛。

  陈湛舒心一笑。

  随后莫青渊再向曹宁行礼：“见过曹师兄。”曹宁咧开了嘴。

  莫青渊有些傻里傻气的笑着，而后三人一同走出无极殿。广场上恰巧有巡山长老路过，有偶然在不经意间抬头看向了无极殿，阳光照耀之下，怔然发现，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或许一个大时代即将来临，他如是想着。下一刻他看见有个弟子鬼鬼祟祟，急匆匆的，蓦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天晚上背后敲了他一闷棍的那个人吗？他一声大喝：“嘿，你这个臭小子，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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