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谈
昏暗的病房，屋内外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楚先河猛然睁眼。
清冷的月光照进房间，将窗前一道身影拉的悠长，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肩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白霜，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楚先河撑起身看着来者的衣着服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哟，灵能管理局的大人物，怎么舍得来川市这个穷乡僻壤！”
“醒了？”
苏世转过身，他看着楚先河平静的说：“川市是个好地方，但能引起我注意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背着光，楚先河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他是谁，毕竟楚先河也不认识管理局的大人物。
他有点犯恶心的说：“你出门都不刷牙的吗？
这么大的口气。”
苏世毫不犹豫的反击：“也许是你自甘堕落，一天到晚呆在你那个三寸大的破侦探所里，把脑子都呆傻了。”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
扎心啦，他的侦探所怎么说也有三丈大好吗！
楚先河：“……你说话小心点，不然我摇人让他们把你抓起来，这里可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苏世故作惊讶：“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虽然这个国家分裂成了两个政府，但我们还是同胞，我为什么不能站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楚先河：……
楚先河很生气，他就说了一句话就被批判成自己最讨厌的人，然后敌人还站在属于他的道德制高点上来批判他。
聪明人神马的果然最让人讨厌了！
他还是喜欢和傻子呆在一起。
苏世继续输出：“更何况，这些年两个政府的关系早就缓解了，近两年还开展了许多合作，这也是我此次来找你的目的。
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腐烂发霉了，我得重新更正一下对你的评价。”
楚先河沉默了，他发现自己有些说不过对方。
他内心开始怀疑，难道我真的腐朽了？
滚啊你！
贼子安敢毁我本心！
他嘴硬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苏世轻笑道：“你就当是这样的吧！
好了，玩笑也开了，说正事！
正如我所说，南北两个政府展开合作，这次我亲自前来，就是想请你出山，为我们的国家出一份力。”
合着我就是玩笑是吧？
要不是打不过，不然我高低给你两脚。
楚先河不忿的想，但嘴上却十分实诚的问道。
“你想要我给你们做什么？”
苏世平静的看着他说：“只要你有足够的才华，职位任你选！”
“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楚先河躺平，毫不犹豫地拿起被子遮住脸。
吃的大饼太多，他楚某人早就免疫了。
“委员会不用你，那是他们的损失。管理局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有多大本事，就给你多大的职位。”
楚先河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不信？
难道是有其他原因，嗯，我想想！”
苏世笑了，故意道：“哦，我记起来了。
委员会组织过一次抓捕惊喜大师的行动，你作为总指挥，被惊喜扮演的得力下属忽悠的团团转。
惊喜全程参与并与你一同制定了抓捕自己的行动，后来还把这一切的录像发到网上，委员会为了遮羞只好连夜把你给炒了。
说来还是挺好笑的，惊喜的花样总是层出不穷！
不过那是委员会的问题，他们那么多顶尖强者都没能识破惊喜的伪装，你一个普通人又如何看得出来。
虽然最后是你背的锅，但那是委员会有眼无珠。
怎么，你还真被这么点小事给挫败了？”
“与此事无关！”
楚先河又羞又怒，任谁黑历史被爆出来都不会好受。
嗯……除了惊喜，他甚至还能来段即兴表演。
苏世收起笑意：“哦，那是什么让你如此心灰意冷，楚少将。
西川军校第三届风云人物，年仅二十二就升至少将。
十年前，违抗上级命令，响应革命军起义，一月之内连下十七城，令天下人为之侧目。
战法凌厉狠辣，诡谲多变，即使是我也不敢言稳胜于你。
革命军领袖楚阳死后，这个国家分裂成了两个政府，你心灰意冷退回川市，被秋后算账革去军职、军衔。
委员会惜才，请你任职，你选了个屁大点的百户混日子，结果还被踢了。
现在当了个劳什子侦探，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是想一个国家为何会有两个政府？
还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碰上了世界末日？
国家没统一那你就去让她统一，天要塌下来你就该为百姓撑起一片天！一个问题想了十年都没想明白，拖拖拉拉的，当起烂泥倒是心安理得！”
“够了！”
楚先河将被子扔掉，他站在床上，双眼血红。
“你根本不明白……”
苏世冰冷地打断他：“不明白什么？你以为你躲在这里，把头埋起来，世界就不会毁灭了？
我真是高看你了，废物！”
楚先河一切骄傲都被击碎，他后退一步直接瘫倒在床上，脑海中不断重复苏世的话，后脑勺砸在墙上也无动于衷。
苏世沉寂下来，他默默地等着楚先河意识清醒。
良久，昏暗的房间才响起楚先河嘶哑地声音：“你说的对，我就是懦夫，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责任。我总是想，只要我不在那个位置上，就不用思考决定那么多人的生命！”
苏世道：“他们的牺牲可以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没有人不会犯错，将士们付出生命的代价让你变得更加强大，是为了更好的去保护他们所在乎的一切，而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
慈不掌兵，你是帅才，早该明白，又何必执迷不悟！”
楚先河笑了：“犯错？
呵，楚某历经大小四十二战，每战必以最小代价攻克，战场上楚某从来就没有犯过错！
可那又怎样，这个世界不属于我这类普通人，它属于高高在上的源能师，他们多潇洒，多耀武扬威！
他们多厉害啊！
厉害到……偌大一个国家，不去抵御侵虐国家的外敌，不去救助漫山遍野的灾民，却一心剿杀四处救助百姓的革命军！
楚阳不该死，我们本可以救更多的人，创建一个更好的国家！”
月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楚先河早已泪流满面。
苏世沉默了，很多人虽然从乱世里活了下来，但心却早已经埋在乱世了。
他知道楚先河在怨恨谁，帝皇无道，几十年里各地起义不断，从太平教到救世会再到革命军，都是被彦老元帅一手镇压。
半神强者彦老元帅，是压在所有奋起反抗者心中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这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莫过于双方都心系百姓，却在帝制强权下拼了个你死我活。
彦老元帅为了维护这个国家的稳定，让帝皇答应救助百姓，只能选择带兵镇压革命军。而革命军一心认定只有推翻帝制，这个国家才会有希望。
两个绝对对立的思想，在最不该的时间里激烈碰撞，留下来的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
革命军为了救助保护灾民，连挂帅出征的彦老元帅都没等到，就被各地军阀联手剿杀了。
为此，兄长迟晓即使拦住了帅驾，把彦老元帅骂到吐血也无力回天。
到后来，他带领贵族青年军改天换地，彦老元帅再次成为新时代的护国柱石，兄长又去骂了一顿，差点没把彦老元帅活活气死。
老元帅也因此闭门不出画地为牢，为过往的事情忏悔。
在之后，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惊喜回来，将炎煌所有的军阀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用了整整一个月，鬼知道他是怎么虐待那些人的，才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这也就是着名的【血色十月】事件，没人敢在惊喜面前重提这件旧事。
唉，一场悲剧落幕，英雄失意离开，徒留遍地鸡毛。
“既然你都说了是更好的国家！”
苏世劝慰道：“既然前行者已经倒下，现在还没人去做，那你就更应该站起来，拼尽全力甚至性命去做！
而不是躲在这里哭哭啼啼，于事无益！
我经历的绝望不比你少，但我绝不会像你这般，当一个没用的废物。
革命军倒下了，他们没做完的事那我来做。
现在的北方，就是我给出的答案！
我坚信，我绝没有辜负人民百姓的期望！”
有些仇恨，苏世只能劝他放下。
这个国家现在需要半神强者，越多越好。
连刀得血流成河的惊喜，最后也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去和老元帅决一死战。
过去的结解不开，那就只能劝人往前看！
考古学家惊喜表示：勿cue！
那时他都还没冒出来，是迟晓一人分饰两角！
迟晓顾及彦允儿的身份，都差点没把彦老头骂死，被彦允儿他哥揍得满地找牙！
真·掉了两颗后槽牙哟！
楚先河胡乱的擦掉眼泪鼻涕，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感觉好丢人啊！
“不是，你谁啊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到目前为止，眼前这个家伙不是在取笑他，就是在嫌弃骂他。
楚先河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谁知道是不是无名之辈。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骂他，他还没还敢嘴，那他岂不是很亏？
真当我楚某人是吃白饭的啊！
“我从来不说大话！”
“你甚至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我又该如何信你？”
苏世轻笑：“苏世，字定安，这个名字可以吗？”
苏世，灵能管理局创建者。
十年前，领导贵族青年军接过倒下的革命军的大旗，亲手推翻了帝制。
更是单刀赴会，拦住了回京救驾的老元帅，让那个老人醒悟成为新时代的守护神，彻底斩断帝皇最后的一线生机，逼得末代帝皇自焚于长明宫。
不畏权贵，只愿为天下百姓折腰的苏定安。
原来你就是那个手刃血亲的狠人呐！
楚先河有些恍惚，他喃喃道：“……够了！”
虽然被他阴阳怪气的骂这么久，但楚先河竟然没那么生气了。
毕竟，苏世确实有资格骂他。
唉，人果然都是贱的，被人骂了还得感谢他。
“你不早说！”
楚先河连忙换了副表情，舔着笑脸。
“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都被骂了这么久了，他总得讨回点好处。
反正在苏世手底下过活，他又不丢人！
甚至还会成为他的荣幸！
当年，他响应起义，追随他老楚家的骄傲，结果他老楚家的骄傲光荣的骄傲了，他心灰意冷回到川市，谁能想到命运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一群吃喝不愁的贵族青年也搞起来了革命，结果还真就让他们给干成了。
那时候，他刚被撤职流落大街，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他一个普通人就是有心又怎么可能在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穿越大半个炎煌去加入管理局。
怕不是荒野中随便一个LV1的杂牌小怪都可以轻易刀了他。
再加上他又不清楚这群贵族少爷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需不需要他这个世代务农，家学渊源的泥腿子。
现在，继承了他老楚家骄傲的遗志的苏世亲自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当然要接住啊！
跟着苏世混，和跟着老楚家的骄傲混这不都一样嘛！
逻辑通顺，这很合理啊！
“这么多年磨难，心性确实磨练的不错。
苏世也笑了：“管理局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有才华的人嬉皮笑脸，那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没才华的人这么说，那就是大撒比！
楚先河：……
如果每个人都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来锻炼自己，谁又愿意傻逼逼地去遭受生活的毒打。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漂泊半生，未逢明主，他就忍不住鞠一把泪！
真是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
不说这个，我们还是朋友！
楚先河转移话题：“你来找我，是因为这次炎煌向幽游界开战了吗？”
炎煌的百姓是知道南北政府对幽游界开战了，但什么时候打的、打多久了、情况如何，这些就一概不知道了。
只知道，大约在西境。
除了战争，楚先河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让苏世这位大佬来川市这个乡卡卡，把他这个发霉的远古废物挖出来。
如今既已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他自然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哎，正好，他手上就有这么一条消息。
“嗯，有惊喜在，炎煌就没有后顾之忧！”
苏世道：“这一次我要让幽游界各国明白，柿子得挑软的捏！
再敢犯我炎煌者，必亡其国灭其族！
只有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才不敢再犯境。只要再给我十年，日子会变得更好，炎煌会变得更加强大！
到时，炎煌便无惧幽游界任何一个国家，即使面对整个幽游界，亦能与之殊死一搏！
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楚先河默然，苏世确实是一个伟大的人。
幽游界降世何其令人绝望，多少王朝帝国覆灭，数以亿万生灵殒命，雄才大略的末代帝皇也因此一蹶不振。
但苏世从来没有抱怨，他接手的是一个腐朽落后的国家，短短十年却让她重新焕发新生，连混吃等死的委员会都被他一步步逼着往前走。
他凭着一己之力把这个国家拉出万丈深渊，甚至让很多在黑暗中瑀瑀独行的人重新看见了那束微乎其微的光。
不在黑暗中迷失沉沦！
这样的人，确实配他楚先河倾尽全力辅佐。
他组织语言说：“我这个人闲的没事就是喜欢交朋友，三教九流，五湖四海，来者不拒。
其中就有一个来自南方婆多帝国的游商，你知道川市离婆多帝国不是太远，信号虽然时断时续，但总还是能聊上几句。
就在前不久，那哥们和我说自己被强制征兵了，婆多帝国向来管理松散，对军情机密的保密意识也不太注重。
所以，我轻易就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幽游界本该出现在婆多帝国的半兽人联军并没有出现，而这个半兽人联军所在的地方就是潘达斯草原，离炎煌只有一线之隔！
只要跨过黑炎林，他们就会出现在炎煌的西部防线！”
苏世手指敲打床杆，沉默了片刻。
“这个消息很重要，为什么不上报？”
楚先河苦笑：“报了，文件被人直接打回来了，还说我造谣生事！”
苏世：……
兄长说他惨到寻猫找狗，看来是真的。
“你确实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苏世笑了，笑的很开心：“你说的对，两个政府导致我出行确实有很多不便，这次顺路就顺便来看看你，看看能不能把你骂醒，骂不醒也无妨，就当发泄负面情绪了，反正我也不亏。
现在看来，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楚先河：……
还真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啊！
不过能不能别再拿我开涮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所以，你想到应对之策了？”
苏世摇摇头：“没有。”
楚先河：(?_?)
回答的要不要这么果断啊！
“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向来先虑败，再言胜。
这次向幽游界开战本就是举世皆敌，西部防线并没有疏漏，敌人只能凭数量和我们硬拼，没有一丝取巧的机会。”
看着楚先河又要说话，苏世接着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好好休息，之后会有人来接你。”
楚先河点点头，看见苏世转身离开，他连忙大喊。
“那委员会这边怎么说？”
虽然我楚某人落魄了，但到底还是个人才，委员会这个见利忘义的家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我要的是这个国家和平的完成统一，不代表我就要纵容他们。”
苏世头也不回的说道。
果然，不愧是当代霸主，说话就是这么侧漏！
根本就没有把委员会放在眼里！
我喜欢！
等人离开后，一切又都安静下来。
咦，怎么头有点疼？
楚先河摸了摸后脑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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