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根本不爱你


旧时回忆,翻滚而来,令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

  那一年,回春堂初开不久。

  穆蓉主动提议。

  “湘竹苑虽大,却墙壁空空、无有壁画,陈设家具亦是不全,就连窗帘都没有。”

  “母亲近日,攒了一点俸禄,给你添置一些所需之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宁云溪由衷一笑,却是摇头。

  “母亲心意,我已明了。”

  “没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穆蓉十分坚决。

  “必须要添。”

  “我说过,命妇所得俸禄,都是为你攒的,好不容易攒够了,岂能存着不用?”

  宁云溪想了想,乖巧地挽起母亲的胳膊。

  “那就按着母亲的喜好,添置一些吧。”

  “我不讲究这个,只要是母亲喜欢的,我都喜欢。”

  穆蓉细思之后,开始罗列。

  “壁画的话,我想买齐画师的,他的画,闻名天下,最珍贵了。”

  “窗帘,我给你选淡粉色的,可好?”

  “还有家具陈设,首先要买的就是床,省得你总是睡在那几张破旧的茶几上。”

  “还有饭桌、书架、软椅、衣柜……”

  宁云溪边听边算。

  不管怎么算,俸禄都是不够,于是拿出自己攒的银子,交到母亲手中。

  “母亲的俸禄来之不易,这是我的一点孝心,万望母亲成全。”

  穆蓉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跟她客气起来。

  “不用不用。”

  “哪有母亲向孩子索要银两的?未免太不像话了。”

  “你快收好,我一文都不要。”

  几番客气之后,穆蓉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银子,快意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几日,侍人、侍女搬来一些物件,摆放在湘竹苑中。

  宁云溪扫视一看。

  齐画师的作品,被一幅不知名的画代替,看着像是母亲自己的画作;

  没有淡粉色的窗帘,有的只是几块破布,还不如侍女房里所用;

  也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软榻,甚至还是他人用旧、舍弃不要的;

  至于饭桌、书架等,根本不见踪影;

  唯有一张冷板凳,孤孤单单地被放在房间正中央,缺的一角,正好像一双笑唇,仿佛连它,也在取笑她的一厢情愿。

  穆蓉随后而至,环顾四下,一脸自豪。

  “感觉如何?”

  “满意吗?”

  “光是这幅画,我便已是费力劳心,更何况其他物件了。”

  宁云溪竭尽全力,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多谢母亲。”

  “我很喜欢。”

  穆蓉脸上笑意,更是自豪。

  母女俩开始闲话家常。

  谈话间,宁云溪脱口而出,一个不小心,多问了一句。

  “母亲,这真的是齐画师的作品吗?”

  穆蓉的脸色,骤然转为阴雨连绵。

  “那当然了。”

  “我是母亲,我能骗你吗?”

  只因这句问话,穆蓉便请了许多命妇,于宁府之中,开始了哭诉大会。

  “身为母亲,我实不忍女儿难过。”

  “她张口便是齐大师的画作,还要添置许多没必要的家具,我很想买给她,可是我的存银真的不够,是我这个母亲没用。”

  “单看她的湘竹苑最大,便知我的疼爱之意,我多想给她最好的,但是她要得太贵了。”

  “而今,她满心责怪,已经不理我多日了。所以我才请你们过来,诚心请教,如此境况,我该怎么办呀?”

  “我不能失去她,怎么才能挽回她呢?”

  命妇们纷纷表示不满。

  “这个孩子,怎么这般为难母亲?我从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孩子。”

  “她这个年纪,多有这样的性子。如此任性,必须严加管教,断断不能有一念之仁,不然,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是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不理母亲多日吧?”

  “她抛头露面地,执意开设医馆,不就是任性而为?哪有年纪轻轻,不认真读书学字,非要跑去赚银子的?”

  “她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济世救人,这种连母亲都不孝顺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怕不是意想着,济世救人、有了威望之后,反诬一口,责怪母亲不仁吧?”

  水箐奉命,提前传话,将宁云溪引至屏风之后,故意让她听到这些话。

  字字诛心,句句断肠。

  宁云溪终于忍耐不住,绕过屏风,疾步气愤地走了出来。

  “我没有!”

  “我没有不理母亲,也没有索要贵重之物,更没有反诬之意!”

  命妇们更是针锋相对。

  “原来她不只是任性,还爱面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怕被人说,你就别做这些事。”

  “就是说呀,做了还不敢承认,幸好这不是我家的孩子,不然要费多少心力,才能教好?”

  “蓉姐姐着实辛苦了。”

  “是啊,太辛苦了,摊上这样的女儿,真是倒霉透了,晦气。”

  千愁万绪,百转千回,终于落回现实。

  宁奉哲轻声一阵叹息,眉间寒起一分严肃,眸底却有一点心疼。

  “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还没明白吗?”

  庄玮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爱我?”

  “谁不爱我?”

  宁云溪坐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委屈,抽噎着回话。

  “我知道她不爱我。”

  “其实我很想释怀,奈何总是心有不甘。”

  “为何我那么努力,做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却理所应当地一分动容也没有?”

  “为了她,我连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的,都全忘了。”

  “我处处心软,从来没有想过戕害,哪怕对不起阿兄,纵然有负天下,也要护着她。她为何招招致命,哪怕我断了生息,也要辱至化为灰烬,才愿罢休?”

  “为何事到如今,我还会因为她的话,难过痛哭?”

  “为何我就是放不下她?”

  “为何……”

  庄玮想要关心,奈何被身份所限,几乎什么话都不能说。

  “到底是谁?”

  “难道是……宁夫人?”

  宁奉哲听得烦躁,于是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我会安慰她的。”

  庄玮侧目一眼,满是不屑。

  “就你?”

  宁奉哲干脆利落地回击。

  “她从小到大,哪一次哭鼻子,不是被我安慰好的?”

  “你一如这般,陪着她长大了?”

  庄玮呵笑几声,显然不悦。

  “说得意气扬扬,也不知是谁,将她算计关入铜事台?”

  “难不成演着演着,你真以为你们是患难兄妹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一会儿我来,看见她还是哭哭啼啼的样子,唯你是问!”

  说罢,想了想,又寻话找补。

  “哭哭啼啼,不成体统,何以审问?你们莫要耽误了我的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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