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心意
时子墨被温暖的身体紧紧抱着，一下子就懵了，心底有什么蚀入骨髓的东西，被一下子抹开了一半。
此刻他的胸腔里仿佛有一个鲜活的心脏，撞得砰砰作响。
他心底对沈无际仅存的那么一点怨念早就被销毁焚灭了。
他想：这次可是师尊你先胆大妄为的。
他抬头，虔诚地在沈无际右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明明是很轻的动作，像鸟啄似的，沈无际只感觉接触的地方被电击了一下，酥酥麻麻地，顺着血肉直窜进心脏。
时子墨贪恋地感受着沈无际身上传来的温暖的温度，悄悄伸手回抱住。
见沈无际被他亲完僵着不动，他心里一个咯噔，难道师尊一点也不喜欢他的亲近？
胆大妄为的，果真只是他吗？
冥湖的阴气时常会影响到他的心智，令冥界之主喜怒无常，靠得越近越容易受到影响。
他忍不住扭曲地想，既然不喜，又何必说出那些虚假至极的话。
沈无际怔了怔，见他眼神忽转阴鸷，立刻反应过来。
拍了拍时子墨的背，安抚道：“走吧，该出去了。”
时子墨一下子回神，应了一声，直起腰，离开了温暖的怀抱，还未完全松开，沈无际却伸手拉住他。
一股暖流随那只白皙的手缓缓漫入时子墨身体，他身形一顿，也小心翼翼地回握。
“师尊，不必为我输送灵力。”
“……”
“我怕你觉得冷。”
沈无际道:“十一，从前是为师不好，往后再也不会了。”
时子墨知道他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他凝视着面前的人，红了眼眶。
作为鬼，他是无法流泪的，此时却仍觉热泪盈眶，心中酸涩。
周围铺天盖地的白雪被风呼啸着卷上半空，从二人身侧簌簌飞过，像是这片早已死去的土地在疯狂地叫嚣着、狂欢着苏醒。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万般珍惜地紧握住手中的梦一般温暖的流沙。
久久，久久不愿放开。
两人出了冥界，果断放弃了边陲小镇上的唯独一间酒馆，在离得远一些的镇子上寻了一间客栈。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这才解决了吃饭问题。
鬼使神差地，沈无际要了一间上房，店小二利索地记了账，将房门钥匙交给了他。
时子墨正垂眸盯着方才一进门便被松开的手心，没有说话。
沈无际道：“跟我过来。”
时子墨依言跟上，一进房门，沈无际将门一关，将他掼到墙上。
踮脚，吻住了时子墨薄凉的唇。
时子墨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指微动，房间周围立刻笼上一层结界。
他双手环住沈无际，唇齿缠绵，良久之后，两人才缓缓分开。
时子墨眼中似有两团赤火在燃，他试探道：“师尊？”
听到沈无际“嗯”了一声，时子墨不再犹豫，立马将人抱到床上。
缦缦白纱散落下来，时子墨虔诚地亲吻着他仰望了千百年的神明。
身体里早已死去的心脏似乎重新跳动起来，渐渐沸腾，烧得二人全身滚烫。
窗外有稀稀落落的雨声降下，浸湿了房顶上的青瓦，旁边的院落中主人不在家，庭院里有忘了收的衣衫也因这细雨渐渐湿润起来。
渐渐地，雨声变大，一滴滴啪啪地打在竹叶上，冰凉的雨滴打的那枝头鲜嫩的竹叶直颤，像是承受不住这样有力的雨。
过了一会，狂风也吹了起来，吹得竹叶左摇右晃，如大海中沉浮摇晃的孤舟，被海浪高高抛起，差一点从枝头折断，好一会才慢慢回落。
过了一会儿，冰凉的暴雨逐渐转变成蒙蒙细雨，细密的雨丝纷纷洒落，融化了千年的冰雪，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窗外的狂风骤雨就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时子墨抬手为他抚开散乱的乌丝。
“师尊……”
晨曦微光，顺着缝隙涌进窗檐，将寂静的房间唤醒。
店小二路过房门时，往这边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匆匆走开。
到近午之时，沈无际才悠悠转醒。
昨晚两人折腾了大半晚上，直到凌晨才消停睡去。
沈无际动了动，只觉腰酸背痛。他掀被下床，走路摇晃了两步，勉强站稳去捡地上散落的衣服。
他两腿又松又软，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时子墨道：“……师尊……我……”
他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低沉又沙哑，离得近了，听得沈无际心尖发颤，耳朵尖也烧得滚烫。
沈无际简单评价：“不错。”
两人收拾好后，退了房，在客栈吃了午饭。
一人白衣仗剑，出尘不染；一人散发紫衣，邪气横生。两种气质截然不同，却又有着一种微妙的糅和感，令人无法忽视任何一个。
沈无际同时子墨走在街上，惹来街道两边不少姑娘偷偷打量的眼光。沈无际有些尴尬地展扇挡脸，低声道：“十一。”
时子墨微笑着应了一声，而后抱起沈无际，不过几息之间，两人便已身处山林之中。
沈无际：“………”
我是这个意思吗？
……
两人一路漫无目的，游山玩水。
岂料夏日里连雨不断，络绎不绝。
这天，雨势格外的大。
乌云压境，天色阴沉，如一把利剑高悬于苍穹之上，似乎准备趁人不备刺下这斩世一剑。
沈无际倚在窗边发呆，雨声滴滴答答，他听见一道轰响沉闷之声，紧接着又见天边闪过一丝亮色。
沈无际立刻惊醒，转过身去看时子墨，一回头，便撞进一个坚实冰凉的怀抱。
时子墨的声音头顶响起：“……师尊。”
沈无际安慰道：“别怕，我在。”
时子墨转而缩到他怀里，勉强地微笑道：“有师尊在，我不怕。”
沈无际：“………”
他想将人扒下去，又想起时子墨一个人挨过了千万次惊闷的雷声。
他有些不忍，手抬起来，顿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时子墨的脑袋，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过来的？”
时子墨如实道：“到处乱跑……避开刮风打雷的地界就行了。”
沈无际道：“那我们快些走吧。”
时子墨却忽然道：“师尊，其实我想去上界查清楚。”
他一直不提，沈无际还以为两人缠绵过后，他就忘了，没想到这小子还一直记着呢。
不等沈无际开口，时子墨又道：“在青荒派的时候，我说是去闭关，其实是去查了一下唐师妹之言。此事事关上界仙神，其他的一些东西，须得去上界才能查清。”
他执着、愧疚，心觉必要坚查到底。
师尊是被人利用，他也是被人利用，究竟是谁费尽心思，是想要隐瞒什么东西？
沈无际叹道：“便要如此，也得再等几百年，我修为不够，此时尚且不能飞升。”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格外浓郁的暖流，顺着时子墨握住他的手流进灵脉，沈无际整个人周身瞬间灵力暴涨。
沈无际愣住，时子墨趁机在呆坐的师尊脸上偷香，沈无际没想到他如此色胆包天，这样一打岔，手中的灵力输送已然无法中断。
沈无际只好全神贯注地控制体内暴涨的灵力，免得这股灵力将他的经脉撑爆。
输送完灵力之后，时子墨抬头，看起来十分好心地建议道：“师尊你看，反正外面正在打雷，师尊不如顺便趁这个机会，渡个天劫如何？”
沈无际：“………”
你是早就计划好的吧？
他心里气归气，可周身灵力却是快要压不住了，只好抬眸瞪了此时一脸无辜的时子墨一眼。
沈无际也顾不得自己恐高，召出从幻剑峰带出来的弟子剑，御着剑便往城外的开阔地带飞去。
时子墨紧随其后，领着他到了一处山顶。
树少草荒，人烟罕至，灵气却流转充沛，的确是个渡劫的好地方。
竟然连渡劫的地方都给他选好了！？
为师真是小看你了。
路途不远，短短半炷香的时间，沈无际的修为便从步神中期一路往上飙升。
步神后期……入神初期……入神中期……
到他赶到山顶时，修为已经飙到了近神中期。
时子墨一次性渡给他的灵力竟然还没用完，沈无际咬牙道：“时子墨！”
时子墨做了坏事，不敢正眼瞧他，仰首望天，突然道：“师尊，雷云来了。”
闻言，沈无际抬头，果真见天边乌云收聚，愈叠愈厚。一道道闪电流转在乌云中，泛着蓝紫色的光芒，忽明忽暗。
沈无际心头不禁紧张起来，他被时子墨突推上阵，还未准备好，对体内突然暴涨的灵力调控掌握也不是很好。
可此时雷云已成，他修为已经升到近神后期巅峰了。
“轰隆——”
雷劫劈下第一道势如破竹的闪电，凭着上一次飞升的经验，沈无际轻而易举地便挡下了这第一劫。
他心念微动，看向一旁环手而立的时子墨，时子墨朝他咧嘴傻笑，看起来没一点屁事。
或许真如他所说，有沈无际在，他并不害怕雷鸣交加。
见沈无际将目光移开，时子墨淡定地往耳朵里塞了一坨白花花的棉花，然后抬手，在整个山顶布下隔绝阵法。
沈无际渡的是飞升之劫，雷劫自然比金丹渡劫来得更猛，更狠。
若是坚持不住雷劫的考验，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如何退而求其次？
兵解。
放弃飞升资格，兵解成游仙。在仙灵体之间徘徊，此后也无机会再求飞升之劫。除非你资质过人，修为高出天际，否则绝无再飞升的可能。
沈无际自然不会放弃，毕竟时子墨给灵力给的是真的大方。他作为一千年前的沈无际时，飞升成仙好歹也是经历过九九八十三道天雷的人。
闪电蓝中泛紫，浓紫近墨。劈到身上，白道袍瞬间破成碎布，沈无际身上皮开肉绽，片刻后又透出一股特别的灵气，开始修复他的身体。
飞升成仙，天雷八十一道，脱胎换骨，淬体化仙。
雷云一次比一次酝酿得久，天雷也一次比一次狠厉。
这次飞升渡劫，可能是因为有水分的原因，需要多审批几次，所以足足劈了七天才劈完。
这期间，有时子墨在旁边护法，他只需一心渡劫便好。
雷劫一完，就见天边乌云退散，金光乍现，其中仙气翻涌，霞光满天撒下，似万丈红绸，满溢的仙气隐隐有化成升仙台的趋势。
与此同时，柳千秋负手立在荒清峰的主殿内。
方旭死后，青荒派各峰峰主将他推举出来担任新掌门。
灾难来得快，平复得也快，短短几个月，青荒派就已经开始招收新弟子，恢复元气了。
张之逸继任了幻剑峰新任峰主，此时刚向柳千秋汇报完幻剑峰此次招生情况，正往回走。
安排好门派事宜，柳千秋回到寝殿，手里拿着一抹白净的方巾，正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中的灵剑。
是一把通体浅青色的长剑，由于某种原因，它自动封剑了。
柳千秋见过它的剑刃，浅清渐透出白色，剑刃上还刻着“昭世”二字，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可惜好剑认主，它已经为自己的主人封剑，柳千秋自然无法打开它。
突然，昭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剑鞘在柳千秋手中开始颤动，越来越剧烈。
柳千秋心觉有异，双手紧紧握住昭世剑，可昭世非但不停下，反而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跟着一起颤动。
震颤直击心脏，柳千秋忍不住双手一松，昭世便脱离他的掌控，在空中旋了个圈，破窗而出，开始飞速往一个方向飞去。
柳千秋心下一惊，忙御剑追去，这昭世剑是他前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绝不能丢！
他手中捏诀，用尽全力，也才堪堪能看到易镜飞过的方向。
灵剑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影响，才会突然开始发狂。
是什么在召唤它？
是谁在召唤它？！
柳千秋不敢去念心底那个答案。
追出上千里，突然发现天边仙气浓郁，霞光万丈。金光汇成一束，往一处山顶上打去，昭世剑也正极速往那个方向而去。
有人飞升！
这世上能唤动昭世的人……
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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