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讲武德


叶方秋此时满脸愕然、惊惧以及难以置信,想问的太多,以至于反而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关池弯下腰,靠近叶方秋耳侧幽幽说道:

  “许久前我曾暗示你,不要与虎谋皮。不论是没听懂还是执迷不悟,你终究没往心里去。既甘心俯首为其鹰犬爪牙,就做好分内事。把话传到,真假自有你主子断。如何?”

  关池字句缓缓,语调堪称温柔,但凉意却随他每个吐字倾泻下来,顺着叶方秋的耳廓渗入耳道深处,又跟着血液来到她四肢百骸,连心脏都被冷得一颤。

  她被钳着手臂压趴在地面,连回头都做不到。然而即便不看,她也知此时的关池是她前所未见的。像苏醒了另一种人格,彻底扔掉温吞和静的面具,一字一句都带着“逆我者死”的味道。

  换做他人大约会被关池的气势镇住,然而叶方秋并非普通人,甚至比绝大部分业师都心智坚定且遇刚则刚。

  她在他这番话中迅速冷静下来,心中惊骇退去,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输给这样一个半大小子未免太不像话了。

  “呵,真是深藏不露……我看男人的眼光果然差,连你都没看准。”叶方秋冷笑一声,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起未被钳制住的左手,反手抓住关池的衣领,一声怒吼将他从她背上扔了出去。

  关池在空中悠然转了个身,落地时便见叶方秋已一跃而起退出几米远。

  两人瞬间拉开距离,而叶方秋的钢针还在关池手中。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钢针,又看了看满脸兴奋等他攻击的叶方秋,脸上浮现一抹无奈。

  ——修罗道的武疯子真多。

  她压根儿没听他说话,就算听见也没往心里去。

  叶方秋这德行倒让他想起一位故人,也是修罗道,也一样不曾好好听他讲话。

  罢了,对付这种人,只能比谁武德充沛了。

  *

  十分钟后,叶方秋被关池绑着双手,一根绳牵着带往东边——傅红绫所在的方向。

  周岩山沉默地看着两人打完这一场,既没阻止也没帮任何一方。他大脑混乱,甚至判断不出该帮谁,又做不到一走了之,于是只能这样木然看着。

  一如叶方秋所言,他不该让关池步入周廷昱后尘,那么他就应该帮叶方秋制止关池。但关池眼下是在保护他,那么他似乎应该帮关池。

  不止行动力,连思考能力都在急剧退化——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岩山突然产生一点疑惑。

  ——他真的要就此沦为废物吗?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责任都不用担,坦然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随波逐流应因果的所有安排。

  娄易想做什么与他何干,关池想做什么又与他何干。叶方秋想杀他就让她杀,关池想救他就让他救。生死交出去,命运也交出去,这样会轻松很多吧。

  周岩山缓步跟在关池和叶方秋身后,像只提线木偶,走得魂不守舍又身不由己。

  “你拿着我的武器,而我空手,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叶方秋满脸不服,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

  闻言,关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回头问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这两根钢针,你怎么带上飞机的?”

  叶方秋:“……”

  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这种问题。

  “直升机。”

  关池点点头,原来如此。私人直升机出行,只要不是跨国旅程,安检程序会宽松很多,并且侧重在飞行资质的检查上,所以那些雇佣兵也是这么过来的。

  姓娄的财力雄厚,连手下都能轻易调动直升机,看来这帮人获得了不少业师家族支持——抹除因果线的诱惑果然大。

  “你要带我去哪?”叶方秋皱眉问道。

  关池挑眉回头看她:“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件事吗?”

  “哦,在复盘刚才那场架。我还是觉得如果武器回到我手上,结果会不一样。”叶方秋目光坚定地迎向关池,只差没把“咱俩再打一次”写脸上。

  “你和周岩山打过吗?”关池浅笑一记转移了话题,没理她几近明示的暗示。

  叶方秋神色一冷,抿着唇不吭声了。

  本已压下去的杀意再度被激了起来,她侧头瞥向周岩山,又迅速将目光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糟蹋自己的眼睛。她竟为这么没用的东西忤逆了娄先生,真他妈人生污点。

  叶方秋转头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修罗道向来慕强。曾经的强者一旦跌入谷底,就会被你们弃如敝履。”关池的声音缓缓响起,随他步伐一起落得不疾不徐,“不过,世事无常,你又怎知这不是让强者更强的一个劫呢?”

  他唇边浮现温吞的笑,宛如世事洞明的智者,带着海纳百川的从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早就该应的劫,被他人强行挡下了,拖到今日才直面它,自然要偿点利息。”关池停下脚步,背对着周岩山和叶方秋说道:“因果律是天地法则,绝不会让人占半点便宜,也不会多讨你一分一毫。”

  山石内部空间硕大,空气却是完全静止的,宛如被时间抛弃的一方沉寂世界,连说话的回音都因石壁距离太远而无法产生。

  关池的声音轻缓,似乎在说因果公正,周岩山却莫名听出一点冷情无奈的味道,像个历尽沧桑而疲惫不堪的灵魂所发出的微弱喟叹。

  这些话宛如细小的石子,一字字落入周岩山静如死水的心湖,寂然无声地沉入湖底。湖面却荡起清清浅浅的涟漪,一圈套一圈重叠着扩散出去,掀起微弱却久久无法平息的细碎水纹。

  周岩山听懂了,他在说“但尽人事,莫问前程”。

  先前在被软禁的木屋中,关池曾直白地说过这句话。当时他无心听,也不想听,满心满眼只落在自责与自卑中。况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对,不过是无能者为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罢了。

  既尽人事,为何不能求一个想要的前程?

  现在关池回答了,因为天地六道只遵因果,不遂人愿。

  周岩山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关池的背影,突然从那瘦削的肩背上看到些以往不曾注意过的东西。

  ——是保持空无一物的重量。

  没有因果线的人生是怎样的,周岩山从未细想过,只知道需要所有事都做到不亏不欠处处平衡,不讨人喜也不招人恶,存在但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你为什么要活成这样?”叶方秋深深皱着眉,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关池的沉重与他的能力和年龄完全不符。

  明明要头脑有头脑要身手有身手,即便不愿在业师一行建功立业,活出一份精彩纷呈不过一念之间。天高海阔大好河山,他不去闯不去看,偏偏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一样。

  行走于世却不入世,是有什么自虐的特殊癖好吗?

  关池沉默片刻,抬脚继续往前走,幽幽甩出三个字。

  “我闲的。”

  叶方秋:“……”

  ——周岩山本人废了似乎也不打紧,反正都找到衣钵继承人了。

  这关池气人的本事青出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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