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见犹怜

面对崔筠乐插着腰，一脸忿然的质问，陆见不由得嘿嘿一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崔筠乐，却半晌没有说话。

  “陆医监为何不答话？”崔筠乐不依不饶地看着陆见：“是心虚，还是悔了？”

  陆见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外界虽然每每传说崔筠乐善于谋划，智计百出，但接触了才发现，她身上倒也不乏这种率直真挚的品格。而在传言的衬托之下，更显出崔筠乐率性可爱的特点弥足珍贵。

  “陆某既不心虚，也无悔意。”陆见笑道：“只是看到崔小娘子率真可爱，便心生怜意。至于拒绝夫人之议，也全然出自陆某本心，望小娘子见谅。”

  陆见话说得真挚，崔筠乐神色便也宽松了些许。只是陆见的拒绝，仍然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里。陆见也猜到崔筠乐心中所想，不由叹了口气，缓缓张口，准备向崔筠乐解释。

  “陆某心知夫人宠溺崔柏远，也是出自喜爱之心，生怕崔柏远吃苦受罪，便想方设法也要将他从大牢中弄出来。”陆见道：“只不过，夫人的这个提议，却着实令陆某内心无法接受。”

  “为何？”崔筠乐内心咯噔一沉，以为陆见是对她心存成见，连忙问道。

  “陆某一向行事光明磊落，虽然与夫人及小娘子联手，有些借势而为的意味。但夫人罔顾小娘子的意愿，将你终身大事作为交换条件，一言而决，令陆某决计无法接受。”

  陆见的这番话，令一旁的崔筠乐听之，只觉内心豁然开朗。偷瞟了一眼陆见，只见其神色肃然，不由得又在内心将陆见的评价抬高了几分。

  “陆某平生有一宏愿，只愿天下不论富贵贫贱，人人若是生病，都能得以医治。女子婚嫁之事，也皆由自己做主，而不会被父母当作交换利益权位的砝码，被逼嫁给不爱之人……”

  陆见的眼中闪动着熠熠光辉，直令崔筠乐都看得痴了。而陆见笑望着她，喃喃道：“崔小娘子现在的模样，令陆某想到个成语，叫什么见什么怜来着……”

  他一看到崔筠乐的模样，便想到用这个词来表述，只不过却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主看医书，对于文学杂学类的书籍鲜有涉猎。因而才在这等关键时刻露了怯。

  崔筠乐听得陆见所言，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陆医监，这个词，叫我见犹怜啦！”

  陆见听到崔筠乐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词，伸手一拍脑袋：“对，就是这个。崔小娘子博学多闻，倒是陆某平日学艺不精，让小娘子见笑了。”

  听着陆见的吹捧，崔筠乐开心地一笑：“关于这个词的由来，还有段颇为有趣的小故事，医监要不要听？”

  “愿闻其详。”

  “传说东晋时，大将桓温统军攻灭了成汉，成汉国主李势出降，并将自己的妹妹献给桓温做妾。桓温妻是晋朝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听说桓温纳了妾，当即便拿了把刀，前往这位新纳小妾的住所，想要杀了她……”

  崔筠乐说到一半，忽而停下，注视着陆见的表情，陆见正听得起劲，崔筠乐却不继续往下讲，一时令他有些迫不及待。

  “后来呢？小娘子莫要逗弄陆某，快讲。”

  “后来啊，公主破门而入，见这位新嫁妇李氏正在梳头。李氏见公主前来兴师问罪，却也不惊慌，自顾放下梳子盈盈下拜道：‘妾国破家亡，来到此地，并非本意，如能死于公主之手，魂归故乡，倒也遂了妾的心愿。’”

  崔筠乐顿了顿：“公主看着李氏哀怨凄婉的模样，丢下刀上前抱住她，说：‘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呢？’随后，便善待了这位新妇。这个小故事被收录记载于《世说新语》之中。后人便以‘我见犹怜’来形容女子楚楚动人的模样。”

  “原来如此。”陆见听崔筠乐讲完故事，一脸兴奋道：“陆某初次听到这个词，便觉优美，不料其中竟还有这等有趣的故事。”

  “医监日后或可少钻研些医术，多看看这些杂书，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呢。”崔筠乐微笑着对陆见道。

  “那怕是不行。”陆见闻言撇撇嘴：“医术是我等医者的立身之本，我阿父在时，便常常教导我要精习医术，对于阿父的嘱托，陆某可不敢违拗。”

  说话之间，二人已行至崔府门口，崔筠乐眼见即将分别，神色之中竟流露出几分不舍来。

  自小时起，崔筠乐便几乎已经习惯了父母对于兄长崔柏远的偏爱。虽然伴随着成长，崔筠乐心中几度涌起对这等不平之事的不满与愤慨。但作为一个女子，她的种种反抗举动，或被忽视，或受到母亲的责罚。

  在这等环境之下，崔筠乐的这种自我意识早早被压制，她终究还是默默地认了命，开始压抑自己的诉求，同母亲一起竭尽所能地为阿兄崔柏远着想。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下，她的要求和期望一直得不到满足和重视，便只能日复一日地压制着自己心中的这些情绪。甚至于在秦六娘提出将她交托给陆见，以换得陆见设法保下崔柏远之时，她第一念头居然是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而不是反抗与拒绝。

  得益于陆见的坚持，这件事最终没有走上阿娘所期望的那个方向，得益于陆见的光明磊落，崔柏远的事情也有了解决的方向，她也不用被当做交换的条件。这个结局本来皆大欢喜，可不知为什么，崔筠乐心中却总有些怅然若失。

  看着陆见的背影渐行渐远，崔筠乐心中五味杂陈的情愫一齐涌上心头。陆见的话也点醒了她，令她暗下决心，日后面对这种不合理的安排，自己也一定要谨记陆见的夙愿，勇敢地予以拒绝。

  辞别了崔筠乐，陆见便径直返回医署。自己已经数日不曾前往当班，不知医署中又积压了多少需要自己处理的公务。

  可当陆见来到自己屋外，拉开门，却看到阿魏神色慌张地坐在其中。看到陆见回来，阿魏不由分说起身拉住了陆见。

  “阿兄，快些跟我走，郑源那边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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