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越境（三）

一行人继续前进，如果遇到落单的士兵，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打晕，如果遇到的是成群结队的巡逻军队，一行人只能避其锋芒。楚铭呢喃道：“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偷渡越境一定要快，之前飞鹰山脉无人镇守，这才让我顺利进入东阳国境内，但也用了大半天时间。如今偷渡重兵把守的大离国，还留给我多少时间？”

“快走！”董千秋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出声示警，一行人果断原路返回，与此同时，巡逻的军队离这儿有六七十步远，所以众人撤退得及时顺利，巡逻军队并无发现异样。巡逻军队举着的火光扫过四周，楚铭按住刀柄，就算暴露也要先下手为强。

不到二十步时，巡逻军队走了回去，不忘小声抱怨道：“渭州城军队的气焰真是愈发嚣张，之前像是一个缩头乌龟几月不出，现在倒好，竟然主动来挑衅我们，弄得我们不得不一夜巡视几十趟，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听说昨天就死了六百多人......”

“无耻的东阳国人，不敢正面应战，只敢背地里下黑手，夜袭这种伎俩，大爷我早就玩腻了！我们耐着性子挨打，终于是等到了机会，昨天渭州城的突袭队不是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听说炼气士兵团也出动了，我们很有希望打一场全歼之战！”

“这一战还没打完？”

“我们的援兵至今未归，说明这一战还未结束，但是军营后方已经在宰杀牛羊了，显然是为了褒奖我们的援兵。饭菜再有几个时辰就熟了，相信那个时候援兵就会回来，不仅过了一把杀敌的瘾，而且还能大吃大喝。”

“怎么不见守夜的刘大牛？”

“去找找看。”

巡逻队伍散了开来。众人再次动身，青衫男子语重心长道：“照这个速度下去，一个时辰都走不了多远，更不要说深入大离国的腹地区域，所以必须加快脚步，我们重点防护天空中的蝙蝠！”

一行人猫腰奔跑，显然是宁肯闹出更大的动静，都不愿在这个地方久待，一鼓作气走至城墙内侧，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城内风景，可以直接跳入城中。但是冷冷清清的街道之上、寂静的黑夜之中，毫无征兆出现一支数百人的军队，那一双双警惕的目光不断向着黑暗的地方投去，更是紧紧握住腰间刀剑，似乎随时都准备投入战斗，惊魂未定的楚铭一行人只得蹲下身，静等这支军队离开。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头巨蝠轻飘飘落了下来，落在城墙后的角楼之上，居高临下，这个角度恰好能够楚铭一行人，更为火上浇油的是，两者相距不过是数十米距离！

好在这人是背对着楚铭一行人。

楚铭轻吸口气，一行人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只求能够化险为夷。角楼顾名思义，就是角台上的阁楼建筑，外壁外凸，也是军事重镇的标志之一，一般而言，千夫长万夫长都会在角楼内商议军机大事，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那头蝙蝠双脚倒挂在角楼上，好似一头真真正正的巨蝠在休息，可事实上，这位来自魔蝠宗的怪物并无休息，他的脑袋探入角楼外的缺口，似在与里面的人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重要事情，也有可能是汇报情况。

但是汇报情况只需三言两语即可，这头蝙蝠却迟迟不愿离开。

楚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心想魔蝠宗的地位还挺高，竟然能与军中的高官唠嗑。

与此同时，街道上的军队也在陆陆续续散去，一名千夫长高声喊道：“开城门，四营野战军奉命支援！”

一听这话，董千秋顿时眉开眼笑，暗自喜悦道：“快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董千秋蹑手蹑脚站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但青衫男子身子一歪瘫倒下去，众人小心翼翼地千呼万唤，但青衫男子仍是一动不动。众人恍然大悟，青衫男子已经不省人事，面如白纸，呼吸声更是微乎其微。医术高超的董千秋为其把脉，皱眉道：“他有伤势在身，是先前被那头白熊所伤，他以为不过是皮肉伤，但事实上可能已经伤及脏腑。他拒绝了我的治疗，仅仅只是简单包扎伤口，没想到伤势复发得如此之快，而且还这般严重......”

“还有救吗？”一位同行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

董千秋点了点头，“伤势还未恶化，我有办法救他，但是时间不等人，我们再耽搁下去，迟早会暴露行踪。所以只能先将他背起，逃到安全地方再进行救治！”

董千秋背起昏迷不醒的青衫男子，手脚却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因为青衫男子仿佛成了一块千年寒玉，从里到外散发着阴森寒气，在青衫男子原本躺着的地方，更是结出一层不易察觉的淡淡冰晶，这让董千秋感到不可思议，下意识认为这位青衫男子已经凶多吉少。

董千秋背着青衫男子滑下内侧城墙，藏匿在街道两旁，打算先静观其变一会。但是没过多久，数百名披甲军队涌上街道，将董千秋一行人团团包围，董千秋猛地抬头，先前挂在角楼的蝙蝠此时就悬挂在头顶，如死神降临人间，这头蝙蝠哈哈大笑，他的任务就是巡视边境，如果发现可疑人员，就相当于立下大功，功劳还来得轻而易举，只需守株待兔即可，他如何能不开心？

董千秋叹息一声，要是青衫男子未曾昏迷，就不至于暴露踪迹，更不用置身于九死一生的险境。

大离国屯兵边境，故而这座城池驻守的兵力远比往常更多，数百铁骑闪电般涌入这条街道，还有更多的士兵增援而来，局面彻底被大离军队控制。楚铭一行人孤军深入，要想突围出去难如登天。

街道尽头的铁骑堆积起来，循序渐进的压缩空间，铁骑紧闭排列，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原本宽敞的街道变得狭窄而拥挤，仿佛空气都窒息了。这种渐进式的压缩，让楚铭一行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分明就是困兽犹斗。

直接摧破铁骑的阵型是异想天开，楚铭一行人纷纷跳上屋檐，但身后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已经陆陆续续登上战场，霎时间箭如雨下，射杀不速之客！箭矢是军方特制箭矢，威力巨大，一旦被射中要害，就是筑基之修都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好在箭矢射程有限，以三十米内威力最佳，超过这个距离，威力一跌再跌，最后的穿透力微乎其微，更别说想杀筑基之修了。

可是大离军队的军械样样具备，转而就取出射程数千米的大型床弩，奔跑在屋檐上的楚铭叫苦不迭的同时，耳边听到一声生不如死的惨叫，夜色下绽放出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显然是有个倒霉鬼不幸中箭，楚铭环视四周，队友已经大难临头各自飞，倒是宁幽紧紧跟在身后，楚铭回头看了一眼，要是死的话起码还有个垫背的。

楚铭缓缓收回视线，无奈地叹息一声，附近已经没有多少可供跳跃躲避的房屋，街道上也已经被层层叠叠的甲士占据，放眼望去，不知有多少人头攒动，至少五百人加入这场猎杀。这也就罢了，高空巡视的蝙蝠更是蠢蠢欲动，要知道他们的目力极好，而且占领制高点，所以楚铭也不可能从天空逃走。

“跟上！”

楚铭一咬牙，跳入步卒的阵型之中，与先前孤身凿阵的周北航一般，不去执着于杀人，仅仅只是追求破阵，用蛮力破阵。楚铭落地之后，脚下石砖轰然炸裂，而且还刮起一阵风流，地上的碎石都被吹了起来。楚铭往前一撞，将步卒阵型硬生生砸出一个缺口！楚铭只管前进，宁幽在背后垫后，虽然她的战力甚至不如一名乙等兵卒，但毕竟熟稔厮杀技巧，倒也能为楚铭吸引部分火力。

楚铭出刀迅猛，哪怕是同境界的筑基之修都不能抵挡，更别提是没有死战之心的步卒，楚铭有恃无恐向前穿行，到了最后竟然没杀一人，哪怕这些步卒身披甲等甲胄，也不至于如此，楚铭显然是手下留情，不仅仅是为了保存体力，也是为了冲击敌军的士气。不过多久，本来引以为傲的阵型如豆腐一般一触即溃，那些步卒根本没有追击的欲望，只是默默重组阵型，以免楚铭杀个回马枪。

楚铭并不急于离开，侧头回望一眼，貌似还要再酣畅淋漓打上一场，吓得步卒纷纷后退，兵败如山倒不过如此，楚铭收起刀，眯眼向前奔跑，宁幽累死累活才勉强跟上，还让楚铭慢点跑路，说自己熟悉这座城池的地形环境，可以带路，不然按照你的逃跑路线，最后不仅不能逃出去，反而很有可能迷路。

楚铭面无表情地权衡利弊，其实他曾看过这座城池的布局图纸，详细至极，也设想了发生意外的逃跑路线，但毕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此时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哪里还能记起原定的逃跑路线，于是楚铭停下脚步，让宁幽走至身前，前行路途不见士兵，耳边却有清晰的喊杀声，楚铭惊魂未定，宁幽反而是没有之前那般慌张，楚铭不得不赞叹杀手的良好心理素质，有她在，楚铭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连呼吸声都恢复平缓。

但是还有一个威胁，帮助大离国巡视边境的魔蝠宗！半空之中掠过一道黑影，循着宁幽的脚步追击而去，魔蝠宗因为修炼功法特殊的原因，门下弟子大多身宽体胖，但是轻功极好，身形矫健，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都是能在江湖上称王称霸的存在。

追上宁幽的是一位普通的魔蝠宗弟子，名叫古月金吾，化作蝙蝠在高空环视良久，与宁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视线之中仅仅只能看到宁幽，就这样跟了一路，古月金吾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趣，因为这个女子实在太蠢太笨，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被敌人盯上，跑得不快不慢，但其实细看之下，女子身受重伤，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就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古月金吾面无表情地笑了笑，他并不喜欢杀人，但是对追杀情有独钟，将猎物一点点逼上绝路，感受对方临死前的绝望，这种快感让古月金吾回味无穷，但是宁幽大难临头不自知，简直就是可怜可悲，古月金吾都有些悲天悯人，希望宁幽知道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凶险。

于是古月金吾哈哈大笑，笑声不大，但是宁幽听得一清二楚，她猛地抬头，原本庆幸的脸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惧怕，心慌意乱之下，竟然直接跌倒在地，身体向前扑出数米之远，她轻巧的身影就像是一头蹦蹦跳跳的小鹿跌了跤！

古月金吾就不曾见过这般愚不可及的女子，他哭笑不得之余，却也没有怜香惜玉，趁着宁幽起身之前，扑杀而去！但是离地面不到十米高度的时候，古月金吾皱起眉头，好似察觉到了暗处隐藏的危险，事实上他的直觉很准确。

阴暗处炸出一瞬刀光，因为楚铭持刀一冲而出，刀光出乎意料的轻灵飘逸，古月金吾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古月金吾心中骂娘，这才发现自己中计，那个女子明明就是一个诱饵，故意扮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不断挑拨古月金吾这个猎人的心弦，但是她的帮手就藏在附近！没想到古月金吾自己反而是成了猎物，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向来掌控大局的魔蝠宗弟子竟然也有一天会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古月金吾竖起双臂挡在身前，一刀之下，他的双臂就像是下饺子那样落下，楚铭的这一刀气势磅礴，刀光更是削铁如泥。于是古月金吾痛失双臂，与珊瑚海的深海之王一样惨！

楚铭并未善罢甘休，再一刀直直刺去，刺向古月金吾的胸膛，势必要来一个开膛破肚，但是古月金吾本就宽胖的身躯鼓荡而起，变成一块肉盾，不仅弹开了这一刀，楚铭的身形也不受控制向后退去！

古月金吾惨叫一声，怒吼道：“竖子断我手臂，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但古月金吾没有留下死战，反而双肩往内一缩，宽胖的身体随之飞升而起，飞到半空之中，有恃无恐地逃离这座战场，楚铭当然不可能放虎归山，断定古月金吾失去双臂之后，战力必然跌落谷底，但是宁幽提醒道：“魔蝠宗之人真正厉害的是因为他们修炼功法特殊，更有心法辅助，内力浑厚，内敛于体内，失去肢体，其实影响不大！”

但是她的提醒为时已晚，楚铭已经一跃而起，扯住古月金吾的裤腿，古月金吾不退反进，他雄壮如铁牛的身躯旋转如陀螺，荡起无尽气流，他整张宽大脊椎骤然挺起，凝成一张大网往下压去。楚铭掌指劲道暴涨，一刀倾力劈去，也不管能否劈在古月金吾的颈部，只求造成杀伤，却不曾想古月金吾旋转着的身体弹性十足，这一刀再次被弹开，就连整条手臂都一阵酸痛，更为致命的是古月金吾从侧向一撞而来！

楚铭哪怕躲避及时，快速偏移位置，腰腹都仍是被撞了个正着，被撞得倒摔而出，摔出五六丈之远，甚至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但是哪怕被撞开，楚铭仍是紧紧扯住古月金吾的衣裳，硬生生把他扯了下来。

古月金吾很想呼喊求救，但是这座城池已经爆发激战，喊杀声不仅没有衰减，反而更加震耳欲聋，古月金吾的声音根本无法传播出去，再加上断臂带来的痛感太过剧烈，他疼得撕心裂肺，口齿也变得不清晰，想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都难如登天。

楚铭与古月金吾一同落地，然后扭打在一起。古月金吾失去双臂，脚腕还被扭伤，他恼怒于楚铭下手太过狠辣，说是招招死手都不过分。古月金吾的手脚都已脱力，只能运转内劲，让本就宽大的身体臌胀而起，不仅肉身的防御力得到提升，而且还有惊为天人的弹性，楚铭压在古月金吾肩膀的掌指直接就被荡开，虎口疼得像是被黄蜂咬了一口。

但是楚铭不依不饶，绝不给古月金吾逃跑的机会。宁幽在一旁虎视眈眈，与楚铭形成包围之势，古月金吾面露冷笑，这个娘们有恃无恐，妄想以多欺少，古月金吾对此求之不得，因为他正愁没有人质来威胁楚铭。

只是有一点颇为头疼，他并无手臂，如何掐住宁幽的脖子然后大喊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宁幽选择先下手为强，拿起负在腰间的油纸伞，然后就是一刺而去，直刺古月金吾的后脑勺，而且选取的角度极为刁钻，把脑后头皮搅烂却未搅透就收回了伞，伞尖迂回曲折地重重一旋，转折到了太阳穴的位置，凌厉锋芒瞬间削下一缕头发，古月金吾身体一转，用额头拍开油纸伞，宁幽识趣离开，不让自己身陷险境，更不给古月金吾生擒自己的机会。

古月金吾轻轻咳嗽起来，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内力运转超过负荷，他颈部青筋暴起，双眼更是充血变红，乌黑的瞳孔也被蛛网一样的血丝覆盖。楚铭弃掉刀，一掌拍在古月金吾的胸膛！

古月金吾顿时如同一个泄气皮球，但是在内力散尽之前，并未退走，而是再次撞来，楚铭这一次稍好一些，双脚扎根土地，做出抵挡姿势，仍是被撞退十余丈，身躯欲倒而不倒，嘴中咳血不止。这一撞乃是舍命之击，所以耗尽古月金吾的生命力，他昏昏沉沉倒在宁幽脚下，死得悄无声息。

但是转瞬之后，他的尸体膨胀起来，然后当场炸开！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古月金吾尸骨无存，楚铭没料到古月金吾死后还在想着同归于尽，好在他反应及时，在古月金吾爆炸的前几秒钟，楚铭猛地推开宁幽，自己再顺势后退，险之又险避开爆炸范围，没有再受什么伤。

楚铭与她相视一笑，但有些杀气腾腾，楚铭好奇问道：“你很熟悉这座城池的地理环境？”

宁幽笑道：“杀手一般都聚集在边境，因为这个地方比较乱，杀手不受道德与律法束缚，活得舒心自在，活得随心所欲，吃喝玩乐都不用花钱。我在边境待了十多年，平日闲着没事就喜欢乱逛，所以附近大大小小的城池基本上都去过，这座城池也在其中，我过去还常常在这逛街，偶尔会叫上几个免费的咨客，让他们带我看看有没有新开张的不要钱店铺。”

楚铭皮笑肉不笑，她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虽然不清楚大离军队在这座城池的兵力部署，但是知道如何顺着暗巷离开，这样就能避开绝大多数的兵力，我还能抄近道出城。不过你要想回渭州城也行，我有五成把握带你回去。”

楚铭笑道：“大离国有你真是东阳国之幸。”

“东阳国也挺乱的，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宁幽搓了搓手。

楚铭言归正传，淡淡道：“你选的逃跑路线很好，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没有追兵过来。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干脆一条路走到黑，你带我深入大离国，至于能不能跟其他人会合就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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