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世界意识
景明深深地看着步轻歌,眸中的黑色几乎成了漩涡,能把她拖进去搅碎。
他生下来就被母亲抛弃,父亲整日颓废,庸弱无能,对他也几乎是不闻不问,在他尚未长成之际,父亲也亡故了,于是族人虎视眈眈,意图吞并产业。
纪潇陪在他身边,他自以为有所慰藉,却也最终被她背叛,甚至成了梦魇。
他长到如今,唯一不曾辜负他的,就是他的权势了。
靠着这一点,他抢回了景氏的产业,倚着这一点,他让皇帝也不敢轻易动他,凭着这一点,他终于把她留在身边。
如今,她叫他放弃。
步轻歌瞧着他的神色,脑子倒是清醒了,为了一个心意不明的人,就放弃一切,而且放弃了还不一定能得到,她自问做不到,而且谁也做不到。
却听景明慢慢开口,道:“好。”
果然……步轻歌一愣,景明说了什么?
他答应得并没有很爽快,但这更看得出,这不是一时情绪上头,脱口而出的哄她的话,而是深思熟虑之后,他愿意为她做出的决定。
步轻歌又一次小小地撒了个谎:“你知道我不会试探人,我的承诺未必能兑现,但答应我的事情,是要做到的。”
景明搂着她的腰,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步轻歌正好奇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却听景明的语气温和,话语却强势而不容拒绝:“但你要属于我,只属于我,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这生意一下子又不划算了。
步轻歌踌躇着。
景明一口咬上她的脖子,血再度流了出来。
他除了最开始见面的那几次喜欢啃她脖子,后来就没做过了。
步轻歌一个吃痛,却仰起头,把这最脆弱的地方全数交给他,她低言着妄语:“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到底在哪儿。”
“景明,我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爱上你。”
这话却如一记闷棍,打在景明的头上,仿佛今夕何夕,高傲的女子终于低下了头颅,施舍给了他目光,却对他道:“我不知道,我能否爱上了你。”
景明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或者发昏。
他的唇齿间是女子的血肉。
甜的。
没有心,就算没有心,把她的人交给他吧,让她只属于他。
景明松开牙齿,再次退让:“轻歌,我们成亲。”
步轻歌道:“好。”
——
步轻歌照旧被锁着。
她无聊地把玩着青阳玦道:“唉,景明一方面说爱我,一方面对我是真不放心。”
系统觉得她有秀的嫌疑,但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宿主,那任务怎么办?”
步轻歌道:“任务三其实是两个要求,一个是景明放弃官职,另一个是和俞少萤归隐。我和景明成亲,然后景明放弃官职,再然后和俞少萤住一起,这不就了结了吗?”
系统惊呆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这个意思吗?”步轻歌比它更诧异,“你们系统任务自己写的,有什么不对吗?”
好……好像也没有。
就是从两人琴瑟和鸣,变成了三个人的电影。
它家宿主的解题思路当真清奇。
阳光下的青阳玦比平时看要漂亮得多,那些颜色各异的点,原本是玉质中的杂色,现在全成了晶莹闪亮的光点,如细沙,如繁星。
步轻歌喃喃问:“什么时候下雨呢?”
傍晚时候下起雨来。
春日要过了,雨势一次比一次大,直把那枝头的花,全数打落了下去,一地的残红衰败。
景明一天都没有回来。
此刻马车驶入府中,府中的仆婢担心雨水把成亲要用的物件淋湿了,便都收了起来,景明看着,开口道:“总要让人知道我府中喜事。”
温元平嘴角一抽,但还是道:“那属下让他们把红灯笼挂在檐下。”
景明在房门口粘了红双喜。
红色一向不是他所喜欢的,但如今看来,其他颜色都没有这样的热烈灼目,看多了很有几分顺眼。
温元平又把厨房备好的饭菜递给景明,景明便朝着密室走去。
温元平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步轻歌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从中却是反应出,他家大人对步娘子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不愿意让旁人多看一眼的地步,也怪不得当日宫宴回来,他家大人不高兴了好半天。
现在想想,大人的原意估计是让众人都知道步娘子是他的未婚妻,但真个儿被人瞧见了,他就也不乐意了。
温元平又想起步轻歌,再次一阵哆嗦,虽然确实生了个好模样,但那开口能把人噎死,伸手能把人打死的做派,也就他家大人消受得起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除了他家大人,谁那么想不开会去觊觎她啊。
景明走在连廊上,雨声喧哗,内心被一种很缓慢而充盈的喜悦所填满。
他在向她靠近。
只是这样的一个认知,便让他心生欢喜。
他将会见到她,抱住她。
他知道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他们将结成夫妇,生死不离。
突然,有人向他靠近。
景明拂袖将人甩开,看清了人,才勉强留了力。
那人摔倒在地。
景明没作声,冷眼看着她。
他没有看错,当时她的动作是冲着抱住他来的。
俞少萤抬起头,看着他道:“大人,你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所以步轻歌才会一再撮合我们,如今你为什么要娶她?”
景明道:“轻歌曾经是我的未婚妻,现在也是,未来还是我的妻子,我不信什么命,若有,那这才算是命中注定。”
俞少萤起身,冷冷一笑,问:“当真如此吗?”
闪电划过夜空,把她的脸色照得惨白。
景明从来不愿在这些无聊的事上多费口舌,道:“府中你若是待着不快,现在便可离去。”
俞少萤对他的逐客令置若罔闻,只道:“大人的相思引,用着还高兴吗?”
俞少萤看着他的心脏处:“知道自己心爱之人的情绪,是不是一件很让人沉醉的事情?为她喜,因她忧,揣测言行,度量意图,哪怕她就是嗔怪恼怒,那也是令人高兴的。”
景明不打算听下去。
官场上的人精,口才更胜过这个十倍,如果非要在意了,那才是自寻烦恼。
俞少萤一句话把他留在原地:“我做出了相思引的解药。”
她复又走到他的面前:“你应该知道,是谁把方子给我的,又是谁叫我做的。”
——
景明走到门前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人隔着雨幕,慌慌张张地往外连廊上走。
看不清那张脸,但景明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形——庄钰。
景明打开机关,进了门。
他忍不住想着庄钰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了,她这样现实的人,还会喜欢他吗?
她说过不喜欢的。
当时不似作假。
她也说过她不喜欢他。
可他最近常有幻觉,觉得她是喜欢他的。
还是在她说过,她给予这种被爱幻觉的都是死人的前提下。
身在此中,曾经他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如今却迷茫了起来,他分不清,她口中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听见他进来的动静,步轻歌并没有抬头。
她躺在榻上,背对着他。
景明把食盒放在桌上:“轻歌,吃饭了。”
步轻歌没动。
景明走到榻前,想碰她,最终也没有伸手。
步轻歌的声音喜怒难猜,混在外面的雨声中,显得分外模糊:“我困了,放着吧。”
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在知道他爱她之后,她应该是有意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他知道。
难为她这么辛苦。
景明自嘲地勾起唇角,脱了外衣,躺到她身边,道:“我碰到俞少萤了,她说你让她做相思引的解药,是不是?”
步轻歌连呼吸都没有乱。
她从来如此。
她做的事情就是她该做的,不会后悔,不会犹豫,不会心虚。
方才大雨倾盆,现在雨声小了些。
步轻歌转身看他,眼中的神色叫他也辨认不出,她说:“是。”
景明又问:“我刚才见到苏钰了,你给他开了门,是不是?”
步轻歌说:“是。”
景明此刻反而平静到了极致,最后的,不抱希望地问:“轻歌,你爱我,是不是?”
说了那么多个“是”,那也承认这个,好吗?
步轻歌说:“是。”
景明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在梦寐。
她真的说了。
他不能自控地、疯狂地咬上她的唇。
哪怕她在说谎,可她也愿意骗他,不是吗?
她愿意骗他,那就是他身上还有值得她骗的地方,他对她有用,她就不会离开。
他刻意忽略她的视线。
她的视线里带了那么明显的探究和审视,像是要洞穿他的内心,叫他看一眼,满腔的情意就能凉透。
景明捂住她的眼睛。
他反反复复地问:“轻歌,你是不是爱我?”
而她在反反复复地回答:“是。”
雨声又大了起来。
雷声大作,迟重地在耳边炸裂。
步轻歌身体一个战栗,忽然翻身把他压到身下,她的腰肢已经酸软得不能自持,却像疯了一样地索求他。
直到雨滴淅沥,天色微明。
步轻歌猛地闭起眼睛,躺回榻上,然后倒头睡觉。
景明撩起她的发,轻轻地吻着。
他认了。
她要什么,他都认了。
景明一离开,步轻歌就睁开了眼睛。
一晚上没睡,她没有任何困意。
抬手,手上的锁链已经被景明解开。
走到桌前,除了新摆放的饭菜,还有一颗药——相思引的解药。
步轻歌一仰头,吞了下去。
景明一瞬间感觉心痛如绞,仿佛有什么在脱离他而去,寸寸断裂,他回看那间屋子,他的指间身上,无处不有她的气息,那样的疯狂沉沦还残存在骨子里,她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吃下那解药,与他划清界限。
——
俞少萤一觉醒来,只觉头痛非常。
昨天白天她出去了一趟,景明府上没有那味药,她就去外面的药铺看看,然后遇到了一个女子,极擅药理,她与她相谈甚欢。
回来后她得了她的启发,思路如泉涌,直接把两样解药都做了出来,后面她就……睡着了?
俞少萤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久坐的缘故,她的屁股有点疼。
目光无意识扫过桌面,她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解药呢?她的解药呢?
锦华的药还在,但相思引的解药不在。
四处翻找,却不见踪迹。
俞少萤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昨天她太累了,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实际只做了一半,相思引解药压根没做出来?
俞少萤又去翻自己的药材。
不对啊,有些药确实用了啊。
那是被人拿走了?步轻歌,还是景明?
想到景明这个的可能,俞少萤又是一个激灵,起身就打算找他。
清晨雨停,周围景象被雨水冲刷一新。
一大清早便有仆从爬上梯子,把红通通的灯笼和各色鲜艳的彩带装饰悬挂。
种种景象入目,俞少萤的心忍不住就刺痛了一下。
景明要娶步轻歌了。
不是轻歌不好,她很好,明亮又美好,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面对着她,她甚至连嫉妒也生不出来,只有无穷无尽的酸涩。
可那毕竟也是她所仰慕的男子啊。
俞少萤驻足此间,久久不能前进。
末了,她想,她不能顶着这样一副难堪的面容去见景明,步轻歌,或者任何人。
她应该识趣地离开,在没有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之前。
俞少萤转身返回房间,不管解药是没做出来,还是做出来又丢了,亦或者是被拿走了,重做一份就行了。
她叫来丫鬟,把锦华的药吩咐交给景明,相思引的解药倒是为难,她直接藏好了位置,又写了一封信,留给步轻歌。
她要走。
外面天地广大,何处不可为家?
她背上自己的包袱,出了府门,却正好遇上昨日相识的女子。
女子见了她,很是惊讶:“你要离开?”
“嗯,”俞少萤道,“我要去行医,提高我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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