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年行舟的故事8
年行舟的目光落在身畔的软剑上,伸手将剑拿过来,缓缓抽出长剑。金阳映照下,三尺剑身反射出灼目光芒,映在她眼中。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她喃喃道,“如果我八岁那年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和精妙的剑术,就可以阻止那场惨祸,可惜——”
剑乃短兵之祖,百刃之君,她崇尚剑道,深深为剑所代表的那种刚直不阿、勇往直前,进可镇邪斩妖,退可修心养性的精神着迷,也沉醉于博大精深,浩如烟波的剑术之海中,追求形神相应,动静互制,长于变化,出奇制胜的精妙剑法。
她更渴求的是剑所代表的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一剑破万法,豪迈与优雅并济,轻快自如,单纯直接。有了这种随心所欲的力量,她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守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薛铮目光从她手中的软剑转到她脸庞上,低声问:“杀了你们全村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她转过头来,眼中闪现出一丝厉色,“渠山氏,你听说过吗?”
“渠山氏?”他回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听说这是个古老神秘的家族,族中人人都是修习剑术的天才,剑术精深无人可敌,但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隐在何方,更多人认为他们只是一种传说而已。”
“那不是传说,”她语气变得冰冷,“渠山氏是真的存在,这一族的确人人都是天才,但他们修的剑是邪剑,许多无头无尾的惨案,其实都是他们所为——持剑者,不为正反为邪,当诛。”
“杀了你们全村的,就是渠山氏的人?”他问。
“是。”她怅然道,“只是我现在力量还很弱,而且追查了很久,还是没有查到他们的踪迹。”
她笑了笑,“所以我并不勉强自己,现在对我来说,守好自己,守好身边人,才是最重要的。”
薛铮默然点头,她看了他片刻,道:“我的故事说完了,说说你吧。”
他苦笑,“我有什么好说的?大部分你都知道了。”
他目光转向辽阔海域,站起身道:“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到风回岛了,我们不能进港口,在附近一个地方靠岸,想办法找艘渔船。”
“好。”她也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明月宗弟子制服整理了一下,那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宽大,她拿条腰带系上,朝他望来。
他本只随便披了一件外袍,此时也将外袍脱去,随手拿了一件中衣穿上。
明亮的日光下,他肩背上几道细细的红痕清晰可见。
感觉到她正在注视着他,他看了看她,顺着她的目光侧头往自己肩背上瞧了瞧,微微一愣,再朝她看过去。
她已经将脸撇开了,面朝着大海。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脸微微热了起来,她转回头,正看到他耳下的一抹红晕。
薛铮穿好衣服,弯腰拿起地板上的铁剑,把剑从剑鞘中抽出来,细细地试擦着。
年行舟瞧着他的动作,有点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总拿这把铁剑?”
她现在手中拿的三尺软剑是师父秦惜晚用凝山铁矿混合天际陨石请铸剑大师青挽替她铸造的,无论用材,还是铸剑手法工艺,都堪称无价之宝,而他手中这把铁剑看起来平平无奇,极之普通。
薛铮若有所思地瞧着手中的铁剑,“这把剑是十三岁那年我悟出潮生剑法时师父交给我的,他告诉我,无论怎样,都不要丢掉这把剑,有朝一日,或许它能救我一命。”
他语声低下去,目光中显出迷惘哀伤之色,“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
海天辽阔,远处的湛蓝海水间,有海鸟嬉戏飞过,阳光和煦,海潮举浪扑来,一阵阵拍打着船舷。
她转换了话题,“你现在开始修习羲和剑法,进展应该比我快。”
他注意力果然立刻转到了这上面,“为什么?”
“我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把望舒功法修到了第三重,”她道,“但因为之前不知道望舒剑法必须和羲和剑法合修,所以走了很多弯路,也浪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你和我不同。”
他明白过来,只笑了笑没说话。
“我不会轻易再引动望舒功法,也会停下来等你赶上我的进度。”她正色道:“这两次虽然有你帮忙把岔息重新压制下去,但毕竟治标不治本,只有等你赶上来,借助你的羲和功法,我才能彻底调正内息,继续下一个境界。”
“好,我会尽快赶上来,”他郑重道,“放心。”
一个时辰后,薛铮在白慕山脉附近寻了一处偏僻之所,让海船靠岸,二人收拾了东西下船,沿着海岸徒步行了十数里,找到一处渔民歇息之地,年行舟取了随身携带的金子租了一艘渔船,又买了两身渔民的服饰,和薛铮把身上的明月宗弟子制服换下。
两人驾驶着渔船于傍晚时分进了风回城的一个渔港,拉低头上的斗笠,混在一批收工回城的渔民中间大摇大摆进了风回城。
风回城背靠百慕山脉,前临长清海,是一个很繁华的岛上城镇,城中街道四通八达,店铺林立,居民众多,即使已是傍晚,街道上仍然是店旗飘展,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城中随处可见明月宗弟子的身影,风回城本就隶属明月宗管辖,城中的治安也由明月宗派遣弟子轮班维护,城中秩序井然,居民虽多,但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薛铮领年行舟去了一处渔民聚居的小巷,两人坐在一处食摊前,大大方方地取了头上的斗笠,喝着热气腾腾的鱼汤。
不远处正有两名明月宗弟子在巡逻,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凑在食摊前的一堆渔民里,就有如今明月宗正在通缉的两个人。
“有住的地方吗?”年行舟问薛铮。
薛铮点头,“有,师父之前曾在城里置下一处小院,说是为一位朋友准备的,这事只有我知道。”
“安全么?”
“嗯,”他放下碗,“走吧。”
两人重新戴好斗笠,出了小巷,年行舟先去了她之前住过的那个小客栈,把寄存在掌柜那里的东西取回。
薛铮领着她去了城东的一处住宅,宅子隐在几个生意兴隆的店铺之间,周围虽嘈杂不堪,倒是个不易引起明月宗注意的地方。
宅子不过三个房间,陈设也很简单,但各种器物倒是一应俱全,也设有厨房和净室,看上去也算干净整洁,居住完全不成问题,年行舟不禁奇道:“准备得如此周全,你师父的朋友是何人?”
薛铮摇头,“不知道,他吩咐我时不时过来打扫一下,说他这个朋友随时可能会来,只要我不许向其他人透露这事,别的什么也没告诉过我。”
他略略把院子打扫了一下,到水井处绞了一桶清水上来,道:“你好好休息吧,如果饿了,厨房里有米粮。”
“你要做什么去?”
他道:“我去指剑峰看看。”
年行舟立刻道,“那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他略有些犹豫,她已将客栈拿回来的包袱背上,走进屋里把门掩上。
薛铮在院子里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去要妥当些,他走到门边,见门未锁上,便推门进去,道:“行舟——”
她正在换衣服,上衣已脱下,手里拿着长长的一块布条往胸上缠,应声朝他望过来。
“你进来都不敲门的吗?”年行舟瞪他一眼。
“抱歉。”薛铮马上道。
他退出门外,正要关门,她已转过身去,“你既进来了,就帮我缠吧,用点力。”
两人昨夜已经裸裎相见过,她觉得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好。”薛铮只得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到她身后。
他接过她手中的布条,站在她身后,一圈一圈地拉紧、缠好。
“为什么你要裹上这个?不疼么?”他犹豫着问她,声音有一丝低哑。
“不方便。”年行舟回答。其实她的胸并不算特别大,但在行动之时,若不紧紧缚住,还是会有弹跳蹦跃之感,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觉得会阻碍自己的身手。
当然,也的确很麻烦。
“不方便?”他想了想明白过来,没再继续追问。
已是黄昏,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仍有余烬,绛红的一线云浮展在远处的山峰上,屋里是黯沉的昏黄,她微抬着手臂,每绕过一圈,他的手便从她肋下伸过来,动作很稳健,尽量避免碰到她。
他垂着头,呼吸就贴在她耳际,她耳根一阵发热,觉得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缠好了。”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一丝压抑和紧绷。
“头上有勾扣,扣好就行。”她道。
他依言在她背后摸索着,扣好勾扣。
他并没有马上退开,安静的室内,可以听见他比平常更重的呼吸声,她也没有转过身去,但似乎有灼人的视线在她后背、颈下流连,痒痒的,麻麻的,像有蚂蚁在爬。
“谢谢。”她走开两步,拿过放在椅子靠背上的上衣穿上,“你刚要说什么?”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但见她已经穿好了夜行衣,便改了主意,道:“没什么,准备好了就走吧。”
两人于夜半时分绕过明月宗的山门,从一侧的峭壁攀上了指剑峰。
月黑风高,乌云重重,指剑峰削壁奇险,形如其名,像是一株被削去了枝叶的粗大树干一般,笔直峭立。
峰顶上树林森密,怪石崚嶒,晚间起了山岚,雾气蒙蒙,又因近日峰主出了意外,新任峰主还未指派过来,峰上显得比平常还要冷清寂寥许多。
外室弟子都集中住在峰顶西面,东面则是杨桓和薛铮的居所。
薛铮的屋子建在一株古榕树下,只是简陋朴素的两间茅草屋,他远远朝那方向看了片刻,并没上前,直接带年行舟去了师父杨桓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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