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萧珩的问话,乍然听好像带着点孩子气。

孩童时的孩子,会懵懵懂懂的问出一句,我是你的孩子吗?

今时今刻,萧珩的问话自然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问出的。

他的话里带着些森冷。

萧溢定坐着,笑了下,“珩哥儿,又在说胡话了。”

“我之前什么时候说过胡话吗?”萧珩缓缓地将皇后娘娘让淑妃所写的供词拿出,推到桌面上。

上面的字迹,清秀娟丽,内容隐隐显现。

即便是萧溢心性极定,那猛一下收缩瞳孔的动作还是控制不住地显露出来。

“父亲大约不知道吧,太子为何病了那么多年?因为被人下了蛊毒……”

萧珩语气很平静,就是在述说着一件毫无疑问的事实。

到了最后,仿佛想起什么,又自嘲地笑了笑,

“哦,父亲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萧溢静坐,听到他这样说,微微勾唇,说道,

“是么?”

萧珩拿起那张供词,在手中翻了两下,

“父亲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

“想必很痛苦吧?明明野心比海还要汹涌,却不得不压制,不知你每日对着元始天尊,是如何说的呢?”

“你可以把我和兄长抛弃,不是因为你和母亲还能再生,而是因为,你最想要的孩子,已经在那里。”

“从前,我很不喜欢韩长风,本以为那是因为他曾经和阿琅走得很近。”

“现在,我知道,不是的,因为我们的血液里天然地带着互相厌弃的东西。”

萧溢神色渐渐收敛。

茶香袅袅,那飘摆的烟雾,证明有风吹过。

只是,本极具清雅的场面,这会看着却莫名透着阴森的气息。

“你被帝后教导的很好,可真是长进了许多呢。”

萧溢双手随意地轻搭在两边桌沿,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确定这些东西能信吗?”

萧珩扬唇,“为何不信呢?大家彼此间无冤无仇的,你和陛下那样的亲厚,谁不知道?谁敢做挑不离间的事情?”

“难道他们想和靖安侯一样,被流箭射中?憋屈的死去?一个将士,最期盼的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靖安侯那样一个风流人物,竟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暗箭之下……父亲,你说可惜不可惜?”

萧溢捏了块小点心在手中,只望着,不放入口中,

“他身后的名声足以抵消他的憋屈了。”他扬了扬唇,“你今日是来和我说你故去的老丈人吗?”

萧珩抻了抻手,对萧溢的话并未觉得十分惊奇,反而温柔地笑了笑,语气和缓,

“我敢同你说,就怕你不敢听。”

那年陛下亲征前,他已是少年,亲眼看过他们之间的相处,他没办法想象,为何人前表现的那样亲厚,转眼在暗处,萧溢就能对自己的战友下手。

他记得,有一年收复失地,有一座孤城,本该是萧溢去镇守的。

只是,当时老郡王妃一直拉着萧溢不让他去,说不能丢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于是萧溢就那么迟疑了几个时辰,最后是靖安侯领兵去镇守。

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这也是为何靖安侯死后,顾家的人行事那样妄为,陛下偏袒时,其他的武将,朝臣极少弹劾的原因。

大家领靖安侯的情,没有对他人走茶凉。

当初阿琅未曾回归靖安侯府,顾婉妤和七皇子的姻缘那样的稳固,也是因为各家对于靖安侯的领情。

勒令自家女儿,不要接近七皇子,也就是不和顾婉妤争抢七皇子的姻缘。

大家都领情,唯独萧溢,他根本就不曾顾念过两个人多年的情谊。

暗杀靖安侯,甚至将靖安侯的满府上下屠杀殆尽。

他会不知道阿琅是靖安侯和明惠雪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滴骨血吗?

知晓的。

只是他不在意。

他和兄长萧珞,不也就是被他那样的遗弃了吗?

萧溢终于抛去一直未曾变过的身姿,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不愧是我萧溢的儿子,没想到你竟变得如此难缠起来。”

“幼时的经历,对你其实也不错,否则,你哪里有如今这身钢筋铁骨呢?”

“若是早知道你会变成今日这样,也许当初我就会换一种方式了。”

说道这里,他的笑意尽敛,道,

“不对,最令人扼腕的是,当初死的那个竟然是阿珞,活下来的,居然是你。”

“你可知道,当时我知道活着的是你时,心里有多懊悔?”

“你母亲,愚蠢无比,唯独好的,就是生了两个好孩子。”

萧珩讽刺地一笑,

“萧溢,你是怎么心安理得做着靖安侯他们的朋友,一面又在背后吸着他们的血的?”

“要成大事,哪里有那么多道义可讲?”萧溢透过茶汽看过来,

“你觉得亲情终于一切,若是到了关键时刻,陛下和太子他们一样会让你自身自灭,抛在人前。”

“阿珩,你太天真了,任何事情只要关系到自己,没有谁能真正大公无私。”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说,今日你来找我,陛下和太子知道吗?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我们之间的谈话呢?”

萧溢站起来,负手走到他面前,

“相信我,换了我是你,也是一样的,明明可以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最后却不得不因为一些人假装仁厚的样子给夺了。”

“一旦当你和他们的利益产生冲突,他一样会舍弃你。”

“就算不舍弃你,也是因为你对他而言,还有价值!”

“比如,对付我。”

“那又怎样?”萧珩道,

“陛下比你磊落,比你坦荡,你自诩决胜千里,说到底不过是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你连老鼠都不如。”

“你就是那阴沟里的水蛭,专门吸人的血饱腹。”

萧溢嗤笑,“要做大事,哪个人的手脚干净?你的皇帝伯父手脚干净?他能坐上那把龙椅宝座?”

“还有太子,他病弱是紧紧的巴着你,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权益稳固?”

“只要能达成目的,还择什么手段?”

“这个江山,你的皇帝伯父帮我稳固了,他这么多年,肃清朝堂,四野平顺,我为什么不拿过来?“

“那本该就是我的!”

“有能走的捷径不用,那才是真的蠢。”

萧珩看了会儿他,转身往外走。

萧溢,“你要走?”

萧珩停住脚步,转身,沉声道,

“我要去告你。”

萧溢哈哈大笑,“证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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