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韩明珠第一场提出要和阿琅射箭,有一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至于第二场说的作画,众人都觉得很正常。
京城贵女,哪一个不会琴棋书画?
只是水平高低而已。
不过,寒冷的冬日,一副清凉夏日荷花图。
还是能够看到绽放的姿态,那想来很是不错。
刚刚那场比试,让人热血沸腾,这会还没消退下去。
恨不能让她们马上开始比画。
台上的几位大学士,翰林院掌也确实很期待。
每日里,看到了那些学子们摇头晃脑吟诗唱咏。
两个姑娘的比试,想来一定是耳目一新的了。
御林军已将场地布置好,两排长长的书案,笔墨纸砚均已经摆放整齐。
只等着阿琅和韩明珠入场。
有御林军过来询问,
“郡主,若是准备好了,属下这就命人燃香了。”
那边韩明珠的声音响起,只见她已经选定好位置,正指着书案上的笔,
“这些不够用,请帮忙再准备一份。多谢。”
随侍在一侧的御林军领命下去准备。
众人听到韩明珠的话,纷纷伸长脖子,她的书案上已经摆放了八支笔,竟然还不够用?
这是做什么画?
阿琅朝过来问询的御林军笑笑,收起脚,慢慢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
转了下手腕,“那就开始吧。”
香已燃起,一炷香的功夫,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韩明珠正让侍女将自己的袖子扎好,朝入场的阿琅温和一笑。
阿琅同样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韩明珠的袖子扎好后,看了阿琅一眼,一手提起一支笔,快速的宣纸上画了起来。
看台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呐,怪不得韩姑娘说笔不够用,她竟然会用双手作画!”
“看看看,她从不同的地方落点,是荷叶……竟然同时画两片荷叶……”
“怪不得她能成为贵女里的头羊,真的很厉害。”
也有一些不赞同的声音,
“她这分明是作弊,她这样,肯定比雅和郡主厉害啊,规则凭什么由她制定啊。”
“人家雅和郡主让她定的,又不是韩姑娘抢着制定规则……”
宝珠郡主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双眼紧盯着台上。
心里着急。
为何阿琅还站在那里,没有动啊……
她倒是快点作画啊。
还在那里不疾不徐地打量什么,那宣纸有什么好看的。
阿琅确实在打量着宣纸,还有桌上作画的颜料,笔墨之类的。
同时在心里先勾勒了一番该呈现什么样的画作出来。
好半晌,她才不疾不徐地将手伸向桌上的笔架,拿了笔下来。
众人也分了一只眼在阿琅身上,见她只拿了一支笔下来,有些失望。
看她那笃定悠闲的样子,怎么也该和韩姑娘一样,双手各拿一支笔作画啊。
一位贵女喃喃道,
“哎,看来这一次,雅和郡主是真的要输了……”
“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雅和郡主武艺出彩,射箭更是师从第一名箭师,想必时间要被这些占去很多。“
“就算她作画不能赢,那也没什么……”
正在台上挥毫泼墨的韩明珠听到下面的议论声,嘴角越翘越高。
射箭输了,就输了。
同样的,她也给众人展现了她的风姿。
那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
京中贵女,真正立足的,还是琴棋书画。
武学太过出彩,可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毕竟,虽愿意要娶一个粗鲁的媳妇进门?
只要她这一场书画赢下来,她,韩明珠在京都贵女圈依然执牛耳……
顾六娘既然敢挑战她,就要做好被衬托的准备。
阿琅丝毫没受众人议论声的影响,而是握着笔,用心地在宣纸上慢慢地描绘。
和每个普通的画者一样,细心的勾勒每一根线条。
大概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她才将线条勾勒出来,也让众人隐约看到一些荷塘和荷花连在一处的景象。
反观韩明珠那边,她已经在给画上色。
一炷香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台上下的人都在凝神平息看着场内进展,时不时瞄一眼香还剩了多少。
起先大家觉得一炷香的功夫太过难熬。
可真看到香已经燃到尽头,又觉着过得太快了些,还是慢点,慢点再慢点。
因为互射比赛韩明珠输了,韩丞相的脸色阴沉了片刻,惊觉这是大庭广众,皇帝眼皮子底下。
他不得不将那憋屈给咽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些笑容出来,敷衍身边凑上来说话的官员。
明老大人扬眉吐气地看着韩丞相,说话都大了三分。
不管今日阿琅赢没赢下这一场书画,她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
皇帝是个促狭的,见着两个人神色各异,顿时抬起手,让随身服侍的太监拿了个托盘,又放上一块玉佩。
“这一场狩猎,真是不虚此行,我大周不光男儿是英雄,同样巾帼不让须眉。”
“比试嘛,不能没有彩头,朕这块玉,还是当年太宗赐下的,就当彩头,我押顾六娘赢,你们呢?”
他问看台上的各位官员。
众人看看明老大人,再看看韩丞相,纷纷从身上掏出值钱的东西,各自下了盘口。
有押阿琅赢的,有押韩明珠赢的,最后清点下来,竟是五五开。
武将大多都押了阿琅赢,文臣则是押了韩明珠赢。
有那文臣口中酸唧唧的,
“老大人,雅和郡主风头如此之盛,将来,怕是难了……”
这就是说,阿琅以后难嫁了。
明老大人拍了拍圈椅,后头秦副将连连咳嗽起来,刚刚大人已经拍碎了一张圈椅,可不能再拍碎了。
明老大人憋屈地收回手,面不改色,笑意淡淡地,
“我的孙女儿,只要她想,我愿意看到她光芒万丈的样子,而不是躲在宅院里,黯淡无光。”
“难道仅仅就因为她是女子,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做些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人的光彩,不应该因为男女有别而被掩盖,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女子多有不公。
可在明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只要他的孙女儿愿意,他一定尽力给她一个公平。
韩丞相眼神闪烁,话中带了几分深意,
“做老大人的孙女可真是幸福,老大人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孙女。”
明老大人哈哈哈一笑,“那是。你们羡慕不来的。”
韩丞相,“……”
可真是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
谁要羡慕了?
他的女儿不好吗?
看他等会还怎么笑!
韩丞相心中不屑。
看台下,响起了擂鼓声,昭示着香已经燃尽,比试已经结束。
韩明珠画完最后一笔,把笔放下,走到一边,把手放进准备好的清水里清洗。
阿琅那边,则是咬咬唇,跟着放下笔。
放笔的时候,也不知是因为太过怯场,还是因为不小心,总之,她放在一旁的砚台被打翻了。
正好泼洒在她做好的画上。
“啊……”看台下的贵女们惊叫一声。
只是,一切都已经没法弥补了。
画已经背泼洒上去的墨汁给洇湿了,甚至能看到上面黑黑一块。
映日荷花别样红,哪里有黑色的荷花呢?
众人心头一阵叹息,原本还有点可能赢的,这下是彻底的没机会了。
韩明珠抬了抬下巴,点着案上的那副画,道,
“郡主,你的画毁了,不若我去向陛下求一求,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否则,就算我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阿琅摆摆手,示意后头的御林军上前,“不用重新做了,就这幅吧。”
韩明珠眸光闪烁,同样示意在她身后的御林军上前。
阿琅见那御林军小心翼翼的拿起画,看到那上面的黑色墨汁,可惜的‘嘶’了声。
她笑着道,“侍卫大哥,我这幅画这个样子,若是先呈给陛下,必然有些污了陛下的眼睛。”
“请侍卫大哥让韩姑娘的画作先呈上去,等到陛下观赏完毕后,再将我的呈上去。”
那侍卫有些同情地看了阿琅一样。
哎!
就算再好,有了瑕疵,那早呈上去和晚呈上去,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靖安侯是他很尊敬的一位前辈,反正就是在看台上多呆一会。
那就如这位郡主所愿吧。
韩明珠闻言,唇角勾了勾。
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以为拖延一会功夫,就能赢了?
只不过是在她之后,被承托的黯淡无光而已。
她就看看这位郡主到底怎么作死!
画作很快呈到看台上,各位大人纷纷凑在一处观看,讨论。
有一位大学士捧着韩明珠的画作,喟叹道,
“果然是丹青高手!这简直就是巧夺天工之作!”
“不愧是京城贵女的佼佼者,论起画技来,韩姑娘的技巧比好多所谓的大师都要好多了。”
身边有一位大学士跟着附和道,
“确实是,听说韩姑娘的要求是能够完美的展现荷花绽放的姿态,这不就是最完美的姿态么?”
众人四处走动着,时不时地弯下腰去看韩明珠的夏日荷花图。
只见那荷花,确实是栩栩如生,甚至,他们仿佛闻到了隐隐的荷花香。
就仿佛置身在荷塘边上。
满池塘的荷花就在眼前一朵朵的悄悄绽放。
韩丞相抚着下颚的美髯,摆手自谦,
“各位大人谬赞了,谬赞了。”
“论起作画的技巧,还有笔力,这上色的手法,等等,小女比那些大师可是低了不只一层。”
“日后还需多加练习才是。”
已经这样了,你还要韩姑娘多加练习?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几位大学士对韩明珠的这幅画十分满意。
自然是怎么夸好听,就怎么夸了。
“哎,怎么只有一副画,雅和郡主的那副怎么没呈上来?”
问话的是翰林院掌院。
有那和韩丞相交好的大学士,摇摇头,笑容十分轻蔑,
“刚刚你不是看到了么?画是做好了,可是被墨汁给染了。”
“荷花最是出淤泥而不染,这被墨汁染了,那也是染了,还有何好看的?”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阿琅了。
明老大人听了,立刻就不肯了,他一拍桌案,
“怎么说话的?出淤泥而不染,那还不是淤泥里长出来的?”
“你可别看荷花了,也别吃莲藕了,哦,对了,你也不要吃猪肉了。”
“那猪脚可是在猪圈里走来走去……脏的很呢……”
这分明就是歪理,可听起来,也颇有一分道理。
皇帝摆摆手,让大家不要争吵,同时又朝那个给阿琅收画的御林军招手。
让他赶紧把阿琅的画作送上来。
那个御林军有些为难,他是听从阿琅的话,将画作晚点送上去。
可以想到他刚才看到那一大片的黑色墨汁,又有些不忍心。
这可是给圣上看的东西,万一圣上大怒……
那不就是郡主倒霉了?
正当御林军迟疑为难之际,边上萧珩正走了过来。
他从御林军的手里拿过画作。
“王爷……郡主的画……”
御林军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萧珩展开了画,声音立刻就仿佛被掐住喉咙,说不出口了。
那个画上,哪里还有什么墨汁,那一块黑色墨汁,已经变成了墨绿色,连带着,那一片的荷叶,墨绿墨绿的。
还有那荷花……
收画的御林军呆住了……
他揉了下眼睛,眨了眨,又揉了下眼睛,再眨一眨……
他的眼睛很好,没有花。
次次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那荷叶就是墨绿墨绿的,仿佛真的一样。
还有那荷花,好像真的荷花一样,正亭亭地里立在画上。
只要多瞧一眼,那荷花就能飘到你的眼前来。
还有停在那上头的蜻蜓,蹲在荷叶上,撑着小荷叶当雨伞的青蛙。
你手一张,下一刻,它们都会跳到你的手上来。
看到御林军呆滞的眼,就连萧珩,也是愣在那里,明老大人心里打了个鼓。
宝贝孙女这到底是画了个什么东西?
御林军没见过世面,呆滞也就算了了。
连阿珩这小子,都那副样子,难道画真的很不好?
哎,画的不好也没什么。
反正,他们是武将,知晓兵法倒也可以了。
至于那些文人的什么酸文假醋不会也就罢了。
等下回去,看来要好好安慰下宝贝孙女了。
该怎么安慰呢?
不过,他的孙女敢于挑战,那就很厉害了。
他都不会,孙女会画,已经很好了。
明老大人心里转了一圈,心里也不着急,淡定地朝萧珩走过去,看了眼他手中的画。
安静……
片刻之后,明老大人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声大笑,惹来皇帝等人的侧目。
皇帝瞪了眼萧珩,
“还不把画呈上来。”
韩丞相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亏得老大人还能笑得出来。
也不知画了个什么好笑的玩意儿。
只是,当他看到萧珩展现在大家眼前的画作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被震惊和难堪取代。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桌案上的那副夏日荷花图,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似乎想要把那画作灼烧出两个大洞。
只因,阿琅画的这幅画真的是太美了。
美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若说韩明珠的画让人好像站在荷塘边。
那么,阿琅的这幅画,就好像站在荷花丛中。
上面的荷叶浅浅,荷花大大小小错落有致,还有那被墨汁打过的地方。
荷叶像真的一样,伸手过去,仿佛能摸到荷叶的触感。
还有那荷花,上面的花蕾颤颤巍巍的露出一点点头来,正是清晨时分,夏日荷塘的景象。
看台上的判官们,惊愕地看着这样一幅真实的让人不敢置信的画作,纷纷想要伸出手去,一朵朵掐断那含羞绽放的花骨朵。
更古怪地是,只要他们的手伸向画作,那些被轻轻拂过的花苞,就仿佛得到了琼脂玉露,随之缓缓绽放,很快,整幅画作上,都是粉嫩的荷花。
当他们的手离开时候,那些花儿,又会变成原来那种颤颤巍巍的模样来。
这一番奇景,好像雷电一样击中了看台上的每一个人。
那一瞬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只有花开的声音虽然不存在。
却好似低喃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是一幅怎么样的美景图?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参加过很多的赏花宴,见识过许多的奇花异草。
可以说无论多么稀奇的花木,多么美丽的盛景,都无法令人动容。
可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第一次,看到花一点点绽放开是什么样子的。
这简直让他们热血沸腾。
感觉自己还年轻,还能拼搏一百年。
如此的神奇,如此的震撼人心……
他们将眼神不由自主的投向场中的那个少女。
这是一个怎样的少女?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她的武艺出彩,她的画作更是如此出色,眼尖的翰林院掌院已经敏锐的发现。
画作上的那些题字,上面闪着金光,一个个字,好像刻在上面一样。
两相比较,孰胜孰负,已经十分明了……
韩丞相的脸色很难看,真的是再也恢复不到先前那笑模样。
只是,他还必须勉强撑着。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女儿,花了多少工夫在琴棋书画之上!
还有弓马骑射。
可以说,别人睡觉,他的女儿在练习,别人休息玩耍,他的女儿,还是在练习。
那个雅和郡主,凭什么和他的女儿比较!
韩丞相强压下心头的疑惑还有恼怒。
他朝明老大人拱拱手,“恭喜,恭喜,老大人可真是好福气,有如此文武双全的孙女。”
他看了眼那画作,惊奇道,
“刚刚咱们都见着雅和郡主是将墨汁打翻了,怎么一点黑色墨汁都不见了呢?”
他哈哈的干笑两声,
“莫不是雅和郡主有什么仙法不成?把这墨汁一挥,就抹去了?”
看台上,议论纷纷,看台下,韩明珠踱步到阿琅的跟前,笑吟吟的,
“郡主,你回京已经有大半年了吧?”
“想必,你已经对京都大概有了个了解。不知郡主是否有兴趣加入到我们的‘紫云社’?”
“紫云社?”阿琅抿了抿手指上的颜料,淡淡地问了声。
“嗯,这个紫云社是我祖母那代开始结的。”韩明珠很自豪。
紫云社,在京都已经有了好几十年的历史了。
她们有自己的小圈子,一些新贵还不一定能挤得进去。
韩明珠朝阿琅投出橄榄枝,那就是准备将阿琅吸纳进京都贵女的核心圈子里。
而紫云社,究竟又是做什么的呢?
主要是做一些帮助别人的事情。
比如冬日设立粥棚,帮助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女,让她们不用被买入花楼。
还有些被丢弃的女婴,让她们能够存活下来。
总之,就是做利国利民大好事的一个社。
阿琅慢悠悠地,“多谢韩姑娘的提议,不好意思,没有时间……”
韩明珠胸口堵了堵,没有时间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参加还是不参加?
她忍着气,“你不如先去了解一下?”
“多谢韩姑娘的提议,我回去了解一下的。”阿琅礼貌的回绝韩明珠下面想要说的话。
韩明珠站在原地,阴沉地咬了咬牙。
真是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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