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初闻玄影
至夜,万籁俱寂,那宁波侯一干人物早被银甲兵救下,此刻也进了县衙安歇,碧月等众只在府中后院歇下。那侯爷白日里一惊不小,此时心有余悸,更值今夜天间无月,空中有风,穿林动叶,摇摆林木,簌簌作响,这侯爷便有了草木皆兵之想,尽派出侍卫军马满城里巡防。那大街之上,府衙之中,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满是军兵,以防三绝门来袭。
这宁波侯此时却正在县衙正堂后面的上房内歇息,坐在椅上似睡未睡,三五支大蜡烛一齐点着,光焰被从窗缝里吹进的晚风左右的摇,铁云等五七名侍卫守在近旁。
过一阵,外面有人叩门,卫士从门外禀道:“禀侯爷,府门外有两人求见,说是带来王爷密函。”
那铁云忙到门前喝止:“侯爷歇下了,有事明日再回!”
宁波侯却并未真睡,听了这‘密函’二字便道:“且把人带上来!”
门外卫士答应一声,自去了。末了又到门前回道:“禀侯爷,人带来了。”铁云便开了门,见那卫士身后立着两个人,丝布青衫,头上却带着儒冠,知道是传来之人。便冷冷道一声:“且随我来。”便带了二人进屋。旁边侍卫复又把门关上。
那二人立在地下,施了礼,便就奉上手书一封,铁云接了,双手奉给侯爷。侯爷且把那书信拿在手中,慢慢的拆开,边拆边拿眼瞅那二人。
看官知道,那来的二人原是圣灵派信使,白日里打听的这宁波侯进了县衙,此时便把书信送来。路上从大街到县衙又到这间密室,前前后后搜过几次身,见过守卫无数,早知此事关系甚大,此时在那屋中只是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
侯爷打量那二人一阵,便就展开信来略略一看。自三个月前大战爆发以来,进攻三绝门之役势如破竹,这侯爷收到的军令大部分便是“进攻”,“出兵”之类,因此这次本也不放在心上。
未想刚把眼光向着这密函上略,眼光一怔,头皮一紧,便是“咯噔”一下,心直往下沉,不寒而栗起来。再定睛细看时,越发的惴惴不安,握信的手也不停抖动起来。
这宁波侯爷先定了定神,且把双眼向四周窗外惊惶的来回看视,便如大兵将至的一般,眼神中满是恐慌之意。旁边侍卫一时看在眼里,忙上前看视,一叠声的叫道:“侯爷,侯爷!”这宁波侯身上冷汗直流,半晌方才颤巍巍吐出这几个字来:“玄……玄影军……”手下众人一听这“玄影军”三个字,登时慌作一团,却就护送着侯爷向后院来寻碧月。
在这宁波侯来到后院的时候,碧月正在一间挺别致的雅间里,坐在小桌旁,一双丫鬟捧着金盆、手巾之属,立在地下,碧月且俯身向那金盆里撩水洗手。——这本是碧月习惯,但凡大战一过,当夜必当细细净手。
一时完毕,便在那里挑烛而叹,眼光散漫,有些失神,烛光洒在脸上,闪入眼中,静谧异常。她就这样托着腮儿,静静望着那烛光一阵。侍儿捧七弦琴来,古色桐木,绿碧青丝,到是一架好琴。碧月一手接了,细手按弦,微微拨动,较音毕,且就抚弄一曲,哀怨缠绵,大有悲声。一曲未终,却就戛然而止,眉头一蹙,叹息不已。身旁立着的吕杰、马启、白茂三人,见这碧月此番形状,情知有事在心,便也默默侍立,不敢多言。
一时门口守卫禀报说:“宁波侯爷到。”碧月“嗯”了一声,也不在意。那门卫却没了主意,不知这碧月的意思是让那侯爷进屋,还是不许。那吕杰见状忙迎出来,向那侯爷见礼,好生请到室内,且上前向碧月道:“仙子,侯爷到了。”碧月这才抬起头儿来,眼见了宁波侯,边慢慢站起身,边笑道:“失礼了。”便让那侯爷坐。
宁波侯坐了,面有不怿之色,便向碧月道:“郡主好生雅兴,大兵且要临门了,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歌咏抚琴!”原来自从宝雕宫受朝廷招安之后,圣上册封碧月为宁安郡主,因此这宁波侯以郡主之名相呼。
碧月听着,摆摆手儿,让侍儿献茶,一边瞅了那侯爷一眼,笑道:“侯爷本是无事不登门的,今日怎又到这里来?我碧月也在这里奉劝侯爷一句,若是有什么吩咐便差人过来,让本郡主过去回话便是了,倒不必拘礼,亲自来跑一遭,——毕竟出门有什么闪失不好。便如白日里那一番,丝毫不加小心,原本不知道这沙场险恶,却由着性子冒冒撞撞的乱来,一时被那乱军擒住了,可怎生是好?然而这次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万幸,虽然如此,毕竟失了我们皇家的脸面。况且这里不比侯爷府上,可以自由来去,万人都围着您一个人转。若万一再如今天这般情势,脱不得身,碧月想救也未必救得下了。”
原来这碧月虽是年纪轻轻,但向来看不惯这侯爷作风,因此三个月来,每于侯爷面前便有相轻之意。这宁波侯又是最最傲气的人物,最看不到别人轻他,且视一干宝雕人众为草莽之辈,向来不正眼瞧看。因此两人不合,此时虽同处一军,却时时斗法,就如仇雠的一般。因此一旦见面,却就互相责难。
这宁波侯爷平日里尊威惯了,哪受得了碧月这番奚落?当时一听此话,老大羞惭,脸上顿时现出怒色来,压着性子喝道:“罢了!郡主大倒不必如此说话!王爷密函在此,且拿去看去!”
说着怀中探出密函来,“啪”一声摔到桌面上。这里碧月自取到手中,就着烛光拆开看视。方看一眼,心下跳的厉害,浑身通透,脸上晕出红来。
那侯爷对面拿眼盯她半晌,见不说话,少不得问道:“信上面说的清楚,三绝门广武君已经率领其麾下玄影军出月亮城了,即日便可到达这朱仙县。这玄影军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郡主应该比我清楚,长久起见,郡主也应有定夺。本侯今夜到此,便是与郡主商议御敌之策。”
你道这玄影军是哪门子军队,怎就让这侯爷惧怕成这样?此军本是三绝门嫡系军众,兵士虽只有三千,但个个武艺超群,且都轻功了得,出剑迅疾如电,江湖上传言“来无影,去无踪,身影如魅,杀人无形,”故称玄影。只因这军队出手极快,且擅长暗杀,所至之处,尽皆披靡,无有不胜,因此才有了这般的传言。以往三绝门与宝雕宫作战,宫中大军几经与这玄影军对敌,往往一触即溃。
天和六年,三绝门反叛之初,天朝降龙、伏虎军兵南下平叛,便是为这广武君麾下玄影军所截,一战不利,退守五羊城,后又被他破城,玄影军突入,斩杀军兵,屠城三日,血流成河。战报一时传至京城,上下震恐,百官言谈便避开“玄影”两字,天朝之军一时不敢南向。至今但凡听到这玄影军的名号往往不寒而栗。
玄影军既是由三绝门中广武圣君统帅,三年前屠城之日后,这圣君又不知所犯何罪,被前老门主关锦天一怒之下驱逐出门,率众直走西北,常驻大漠,留守在月亮城中,发誓永不进中原,自此销声匿迹。未曾想三年一过,此军复出,回想当年其威风,便令这里上下人众心惊胆战了。因此如今这宁波侯爷但闻得风讯,惧怕万端,便也顾不得多少,慌张张来与碧月商议御敌之策。
此时碧月听得这里侯爷相问,便就双手一颤,收起密函来,起身笑道:“侯爷稍坐,碧月失陪。”转身向内屋里去了。这里众人不知她何意,等了半晌,方才见她出来,看时,云鬓微乱,眼圈发红。复又桌前坐了,眼望窗外,并不理会众人。
侯爷不禁又问:“郡主既知此事,却有何主意?”碧月回头笑道:“侯爷这话问的奇了,他三绝门眼见我大军压境,势难抵挡,四处招兵买马本也不足为奇的。那玄影军此来,又有何惧?都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侯爷闻其名号,何至惊慌如此!尚未对敌,到涨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宁波侯一听,不禁道一声:“毕竟大意不得!此军兵势郡主便没得听闻么?未曾闻说其挫降龙、伏虎军,屠五羊城之事怎的?”
碧月不禁冷笑道:“此事天下尽知的,碧月岂能不有耳闻?只是他玄影军当时也只是对阵朝廷兵马,一举得势而已,传闻出来,却惊破了鼠辈之胆,就将其奉作神明一般,但凡见人便就聒噪不已,说这玄影军如何如何难敌。然而这等贼众怎入得了我的眼?毕竟要让他与本郡主麾下银甲兵对阵一番,定让这等狂徒有来无回呢!”
此话一出,那侯爷恼羞成怒,再也沉不住气,“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气呼呼出门去。
待到那宁波侯一走,身边吕杰便劝碧月道:“仙子何必又与这侯爷作对,依属下看,他毕竟是皇家之人,得罪于他,以后定有说处。”
碧月不理会。身后马启又道:“属下白日里在阵中看的明白,当时仙子本已经一剑击伤对方金甲兵统帅,怎却不就势取他性命,竟是有意放他一马,究是何意?”
碧月仍旧不答。半晌方道:“这次出月亮城的玄影军统帅广武君,你等可知其人是谁么?”他三人岂有不知的?只是忽听碧月一问,不知何意,却不好作答,面面相觑,默默不语。
碧月眼中亮光一闪,嗓音一丝发颤,淡淡道:“那人原本就是他……关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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