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反攻（十）

新三团凡是徐梦归带过来的兵，百分之八十都是土匪出身，在讲这些土匪转变成一名合格战士的同时，徐梦归其实早已发现自己也正被这群战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尤是要照顾一个团的吃喝拉撒睡和作战，让他开始张嘴闭嘴几近全是粗话，巨大的压力和他脸上的表情成反比，笑得越开心，粗话越多，那说明他的压力就越大，他不能让战士们看出，自己正承受着的压力。

徐梦归给新四炮团又打了个电话，冯启龙刚刚赶回去，马上得知要开打了，风飞的不行，徐梦归挂上电话，才对布莱希特说道：“土匪就土匪吧，对付日本人，只有比他们还土匪，才能制得住，如果您认为这么做不合适，我会注意改正的。”

“不，不，不。”

布莱希特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要刻意的去改正自己这些小缺点，人无完人，有时，你这样的表现也正让你和你的士兵靠的更近。我看的出来，你的士兵并不惧怕你，对你是由衷的听从和尊敬，而这些并不是你用强势所得来的，这很好，真的很好。”

“这个也算好？”

徐梦归楞道。

“报告！”

火柴走进山洞回报道：“所有部队已经全部到达指定位置，敌人已经有所行动，前头部队大概一个营的伪军已到达雷区。”

“那就让他们记住这一刻，”

徐梦归命令道：“一道防线放敌二百米，让他们进雷区。不，布莱希特老师，咱们还是去一道防线看看。火柴，带上桌上那部电台。”

两人匆匆赶往一道防线最为坚固的防空炮炮台，火柴背上通讯电台随后跟上。炮台的孔德和李荣严阵以待，见徐梦归和布莱希特进来，急忙敬礼道：“团长！”徐梦归心里大乐，跟着他不像跟着晋绥军，打起鬼子缩手缩脚限制太多，这两个现在彻头彻底已经成了八路了，冯启龙再想要回去，门也没有。拿起望远镜弯身从射击孔，映着月光看向阵地前方的雷区，布莱希特问道：“说说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进入雷区？”

徐梦归边看边回道：“很显然，这队伪军不是那个水木派来的，要是水木动手，他首先会用火炮将雷区炸出一条路，供给前头的炮灰部队探路使用，这个指挥官虽然不笨，但他错在将部队送进了自己的火炮攻击范围。将他们放进雷区，他们再想要开炮，多多少少会有些顾忌。按现在敌人完全铺开的情况看，他们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这对咱们很有利。”

孔德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开火？”

徐梦归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现在前边地道是谁负责？”

“崔愣子。”

徐梦归对火柴说道：“派个人把崔愣子给我叫过来。”

“是！”

崔愣子一身青草，穿得跟个野人似地钻进炮台，看了眼布莱希特，不过他只认徐梦归，对这个老外不大感冒，问道：“团长，啥事？”

“前边雷区有多少抛雷和拉雷。”

崔愣子回道：“三分之一。”

徐梦归仍旧仔细地从望远镜中，趁着昏暗的月光分辨哪些是已经步入雷区的伪军，说道：“二百米位置，只要有进入二百米范围的，只拉雷不要开枪，他们踩不响，咱就拉，这些二杆子还没那么不要命，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脚底下是雷区，谅他们也敢贸然前进，等他们自己趟出一条路的时候，孙团长他们也差不多该进攻了。一边是他们行动的目标，一边是后方失守，我看他们顾哪边。”

布莱希特再次疑道：“地雷？日本人是有探雷器的。”

旁边的战士们都嘿嘿低笑起来，笑得布莱希特不知所措，崔愣子解释道：“我们的地雷不是铁疙瘩，您说的那破铁环对石头雷没用。”

像是印证崔愣子所言非虚，山下“轰~”地一声，几个‘幸运’的伪军趟响了一枚地雷，也证明这群伪军已经进入了地雷密集区，崔愣子不再多呆，速速离开，应对敌人的攻势。布莱希特从李荣手上也接过一副望远镜，只见前方阵地是不是地爆出一团火光，天上还有一道道无声的抛物线落在阵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声巨响和惨叫，直持续到东边天际已见鱼白，守在一线的战士愣是一枪没开，而被当成炮灰攻山的伪军伤亡只从地雷引爆的数量上来看，大概已经能够应了徐梦归在刚上牛金时说的那句话，未到防线，先死一半。

真正的鬼子部队一夜未动，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伪军上山送死，中国人视他们是汉奸，而日本人也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照射到雷区的时候，能够还有余力撤回去的伪军真的不足一半，留在雷区的大多数还未真正被地雷炸死，只是缺胳膊断腿成了伤残无法离开，而徐梦归那句有所顾忌没有应验，鬼子听不到留在雷区伪军的救命声，所有人都只听到天上接连不断飞来炮弹的呼啸声，爆炸声比伪军踩响地雷要密集十几倍，成片的树木被炸的燃烧起来，而后又被周围爆炸造成的冲击扑灭，接着又被点燃，不少地雷被炮弹和燃烧造成的高温所引爆，残肢断臂四处飞扬，整个雷区一片火海。

布莱希特透过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惨状，同样是杀人恶魔，自己将一万多犹太人送进熔尸炉连眉头都没皱下，现在看到这个场面，嘴里却不禁喃喃道：“这、、、这可是半个团的兵力，日本、、日本人也太狠了。”

鬼子的炮火还在不断延伸，炸点慢慢向一道防线靠近。山上的巨石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炮击，碎石块四处散落，山洞内依旧很安全，孔德手上拿着纸笔，计算着从开炮声到炮弹落下所需的时间，位置，方向，但爆炸声此起彼伏，炮弹实在是太密集了，最后根本无法听出哪一声才是刚刚落下炮弹的发射位置，索性直接用直接口述敌人火炮的大概位置，只是不是很确切。

不用测具，直接口算，徐梦归从火柴手中接过事先侦察的数据一对比，竟有百分之八十多准确无误的，这不仅说明敌人这两天并没有改变火炮阵地的位置，更说明孔德口算的精确率高到了这个地步，徐梦归简直捡到了宝，这让布莱希特对孔德来了兴趣，而后李荣又给布莱希特上了一课，两分钟不到，只见他和另一名炮兵跑出去有跑了回来，喊道：“诸元装定。”

徐梦归嘴一咧，说道：“先别开炮，让鬼子再过过瘾，等他们打完了咱们再打，他们等不及，可咱们有的是时间。”

鬼子的炮声渐渐稀少，直至消失，此时崔愣子疾奔而来，喊道：“团长，东南方向三百米左右有伪军被困在那里，和咱们交上火了，他们躲在崖石下面，打不中。”

徐梦归看向孔德，孔德摇头回道：“既然是躲在崖石下边，迫击炮从山上往山下打，也不一定能命中，最多也是打在石头上。”

徐梦归想了想，问道：“如果从山下往山上打呢？”

“那当然能打中。”

徐梦归又对崔愣子问道：“在那块崖石下边？”

“从西往东数，第二个崖石，就是很矮的那个。”

徐梦归一笑，说道：“咱们打不中，有人能打中，你先回去，这事交给我了。”

崔二愣子迷迷糊糊地转身回去阵地，徐梦归将火柴身上的电台拿下来，刚一打开，就听到里边传来“摩西~摩西~”的沙哑嗓音，可见这个鬼子机要员喊了足足一夜。

徐梦归挥挥手示意大家都不要说话，拿起话筒大喊道：“摩西~摩西~”

听筒那边先是一愣，紧接着换成另外一个焦急地声音用日语喊道：“你们还能坚持多久，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山洞里众人马上明白徐梦归说的什么意思，死憋住笑意，徐梦归压了压嗓子用日语回喊道：“不清楚，四面全是炮声，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我们很有可能在山主体的东南方向往下三百米，我们就多彩一个崖石下边，快派人救援，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话筒另一头又喊道：“布莱希特击毙了没有，回话，布莱希特还在不在。”

“在！支那人很狡猾，如果没有布莱希特这几个俘虏，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被、、、、、、、”

徐梦归这时捂住话筒，朝向布莱希特笑道：“您试想过指挥敌人的部队吗？”布莱希特楞道：“徐，你想让我做什么？”

徐梦归在布莱希特耳边轻言几句，将话筒递到布莱希特手中，布莱希特犹豫着将话筒放在嘴边，用德语喊道：“快来救我。”

布莱希特刚喊完，徐梦归再次将话筒和耳机放在一起，迅速关机。

布莱希特听不懂日语，但他从战士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徐梦归先前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徐梦归这边话筒还没放下，山下又是一阵火炮轰鸣，山体东南部从二百米到三百米左右被炮火来回犁了三四遍，别说还能有人在，就是地上一棵草也没给留下，统统被炸了个底朝天。

徐梦归就是为了趟日本人确信布莱希特还活着，才让布莱希特喊上这么一句。徐梦归朝布莱希特耸耸肩，说道：“看，布莱希特老师，您曾经的盟友就是以这种方式来营救您的。”布莱希特已经木然，回道：“我很清楚他们的目的，让俺们让我死，我就偏偏活给他们看，徐，我的生命现在完全托付给你了。”

徐梦归学着布莱希特的绅士状一躬身道：“这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职责。”

布莱希特被徐梦归的鬼样给逗笑了，问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徐梦归摇摇手上的话筒回道：“拖住他们，只要您还在，他们就不会离开这里，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让他们感觉到压力，呼叫附近据点的援军，给其他部队创造进攻他们后方的机会。孔德，李荣。”

两人同时应道：“有！”

“命令！所有已装定诸元的山炮，迫击炮开火，先把他们的火炮打成哑巴。”

“是！”

“火柴！”

“有！”

“马上向团部打电话，让尚文参谋马上赶到牛金来，我很需要他的建议。”

“是！”

一番命令下去，山上二十几个山洞内隐藏着的迫击炮，野炮纷纷亮出身影众炮齐鸣，虽说鬼子远程火炮达不到，但近程的野炮和迫击炮还是在射程之内的，不论是被孔德和李荣计算出来的射击位置，还是被两人推算出来的大概位置，全部轰上两遍，徐梦归呼来喝去连连发布命令，把警卫连这群训练素质过硬的战士都累得气喘吁吁，火柴索性让通讯兵讲电话直接挪到了炮台，爱怎么打怎么打，省事不少。

电话很快就被派上了用场，冯启龙打过来电话听到牛金炮响，为什么没有通知他开炮，当徐梦归告诉他现在只是小试牛刀，山上的炮足够用，冯启龙直埋怨徐梦归不讲道义，需要重炮火力支持马上通知他，别独吞胜利成果，徐梦归当然明白冯启龙这是好意，嘻嘻哈哈地打着马虎眼给唬了回去，这边还没挂上，四团和七十一团的电话就接踵而至，进攻的和打援的都和鬼子接触上了，四团和敌人接触上，那就说明鬼子的援军已经出了据点，而孙守德进攻估计需要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拿下，要不是分兵两处分而攻之，只打一处的话，最多两个小时就可以结束战斗。但接下来的电话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新三团南边四个团的团长都把电话打过来询问这边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没个来由就和鬼子拼上了，搞的他们那边也不好受，十几处据点的鬼子蠢蠢欲动，其行军方向全部指向新三团的防区，都是兄弟部队，他们哪能放这些鬼子过去？自然而然地组织起阻击队伍，多多少少都和鬼子交上了火，打的糊里糊涂的，徐梦归自然不能告诉他们是自己放诱饵引鬼子上钩才打起来的，只说是鬼子重兵突然进攻牛金防线，自己不过是反击罢了。

既然帮忙，自然不能不要好处，在徐梦归许下一大堆的好处，几乎把山下鬼子能有的东西全报了出来，这群吸血鬼才笑嘻嘻放过徐梦归，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这个徐梦归好像看不见吧），一个援军也不会从他们的防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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