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教导
庄严的金銮大殿上。
“昨日林氏迁族离京，却遭屠戮，众卿如何看？”苏凤凌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
她的心里有点复杂，虽然林正雅为人有些刚愎自用，甚至还想合谋推定安上位，但毕竟她也曾是自己的老师，如今却惨遭灭族。
“禀陛下，”莫如之出列，沉声道：“京中皆传林氏遇到了山贼，却并未有人亲眼见过，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哦？”苏凤凌皱了皱眉，望向她，“爱卿的意思是，林氏灭族另有隐情？”
莫如之应道：“是，臣请求陛下派人严查！”
苏凤凌略微思索了一番，应允道：“既如此，那朕便派人去查探一番。”
苏凤凌看向苏黎，正欲开口，莫如之却道：“陛下，臣觉得此事由定安殿下调查比较合适。”
突然的插话让苏凤凌有些不虞，她没有说话，示意莫如之接着说。
莫如之只是手持玉笏，微微垂首：“虽然此前定安殿下受林氏蛊惑，差点犯下大错，但正因如此，定安殿下不会与此事有关，交给定安殿下，殿下她定会竭尽全力调查此事，如此，既可将功补过，也可全了殿下与林氏的师生情谊。”
刚说完，苏黎却似笑非笑道：“莫将军这意思，似乎交给本宫调查，本宫就不会竭尽全力喽？还是说，莫将军是觉得，本宫也有可能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莫如之只是淡声道：“臣不敢，只不过这是万全之策罢了。”是“不敢”，不是“不是”。
苏黎轻嗤一声。
苏凤凌看着她们的争论，并未言语，听到苏黎开口时她的眼眸微微柔和，再望向莫如之时又恢复了冷淡，不怒自威。
“好了，那便让定安去吧，朕希望她真能如你所言，早日调查清楚林氏灭族的真相。”
“是，臣相信定安殿下定不会负您所望。”
沉默了一会儿，苏凤凌叹了口气，道：“此件事了，将林氏族人厚葬回临州吧，至于林正雅的儿子，”苏凤凌看向一直沉寂着的顾茗，“就顺着顾爱卿的意思吧。”
顾茗低声应是，便不再发一言。
定康宫内，苏含语砸了寝宫中的精美瓷器，随便散落一地，她坐在椅子上，右手手臂撑在桌上，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先前听到林氏一族尽数被屠的消息时，她先是不敢置信，再三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她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林太傅被革职，她的一大势力算是受到重创，但到底还留着东山再起的机会，可现在，这算是彻底断了她的一大臂膀。
“苏！黎！”苏含语咬牙切齿地低吼。在她看来，苏寒衣跟着国师修习久了，早已是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就凭她小时候那些无谓的良善，就足够自己嗤之以鼻的了。
而一早就成为皇太女的苏黎，才是那个城府极深之人，也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这厢，苏含语正在想着接下来的计划，苏凤凌的近侍丹浓突然到来。
“陛下口谕，林氏一族被屠杀，现命定安殿下尽快查清此事，将功补过。”
“是！”苏含语双膝跪地，恭敬应是。
丹浓离开后，苏含语眼神阴狠，“苏黎，你最好不要留下什么把柄，否则”
顾府。
顾倚欢躺在床上睡着，竹风在一旁守着他，顾凌霜又来看了看顾倚欢，交代竹风好好照顾他，好一会儿才离开，竹风在一旁抹了抹泪，觉得他的公子太可怜了。
顾茗回到府上，正遇上刚从顾倚欢房间里出来的顾凌霜，仍是有些颓然伤心的模样。
见到顾茗迎面走来，顾凌霜低声唤了声“母亲”，嗓音低沉。
顾茗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随我来。”
顾凌霜微愣，随后反应过来，跟上了顾茗的步伐。
二人来到顾茗的书房，顾茗转身面对着顾凌霜，见她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顾茗叹了一口气，带着些安抚的意味：“霜儿，我知道你父亲和外祖母出事，你很难过，还要顾着欢儿的心情，但是，”语调一转，渐渐严肃起来：“你要尽快摆脱这种状态，大事在即，你现在更需要做的，是要细心谋划，为着将来打算，而不是沉溺在悲伤之中。”
顾凌霜没有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母亲难道就不伤心吗？父亲死了，外祖母死了，林氏全没了，”她抬起眼，望进顾茗的眼底，“而且之前外祖母被问罪，您却一言不发，她是您的岳母啊。”
闻言，顾茗一时无言，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独女，忽而笑了，脸上细细的纹路皱起，镌刻着时间的痕迹，狡猾而老练。
“霜儿，母亲今日便教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感情，而最重要的，是权势！你被选为定安殿下的伴读后，就注定要被划到她的阵营，而莫如之是她的姑母。”
“一个丞相之女，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这已经引起了帝王的猜忌与不快，所以身为手握实权的丞相，我必须避嫌，这也是我平日待你不甚亲近的原因。”
顾茗笑着，嘴上却说着满是无情的话语。
“至于林正雅，”顾茗冷笑着哼了一声，“一个即将失势的庶民，我又怎会在这时为了她而引起陛下不快呢？这也是她林家当初教给我的道理！”
她的语气间丝毫不见对林家的亲近之意，反而像是有怨怼之心。
顾凌霜有意再问，顾茗却无意多说，只道：“你只需记住，顾氏未来的权势地位，皆系在你身，定安殿下信任你，你便竭力助她登位，这从龙之功，会是我顾氏最大的倚仗。”
顾凌霜点点头，像是听进了她的话，肃声应是，顾茗满意地笑了。
临走时，顾凌霜问起林子君的安葬问题，顾茗只是摆摆手：“陛下下旨将林氏族人葬回临州，便让他跟着去吧，对外便说，我不忍他与亲人分离，便让他与自己母亲族人葬一起了。”竟是连百年后的合葬也不愿予他。
顾凌霜这次没再有疑问，只是按着她的话要去处理。
“对了，”顾茗想起什么，眼底明显附上一层浅淡的慈祥，“欢儿定会知道此事，到时候你身为姐姐，要注意安抚他的情绪。”
顾凌霜愣了愣，没想到她最后如此嘱咐，但很快回道：“母亲放心，女儿知晓。”
顾凌霜转身离开书房后，顾茗站在屋内阳光没有照射到的阴暗处，低低哼笑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没想到吧，当年你费尽心思嫁的人，却是你从前狠狠羞辱过的穷酸书生，这么多年，在林府中当牛当马，过得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却一点儿也忘不掉。
不过，林子君唯二的可取之处，便是他身份带来的便利，和为她生了一双好儿女。
走出来的顾凌霜脸上的悲切与恭谨一瞬消失，取代而之的是斯文的笑容，虚假中带着真诚，这是她最爱的笑。
“从龙之功么？”她有些玩味地想，“这倒是肯定会有的，不过，这龙可是要换一个人了呢。”
又想到顾茗最后的嘱咐，顾凌霜有些讽刺，这顾茗对那顾倚欢却是真的好，连他的心情感受都如此顾及。
啧。顾凌霜稍微有点不爽。
正想着，忽然顾凌霜的眼神一凝，她望着顾茗书房靠着花圃的窗户旁，泥泞的泥土上飘散着两三片海棠花瓣。
昨日下了大雨，花圃里花瓣叶子散了一地，今早下人们才将地上清理了一遍，又翻了下土，这才多久时间，怎么又掉了花瓣？
不过很快顾凌霜就嘲讽自己怎么这么疑神疑鬼，想太多了，便轻轻摇头笑笑，不在意地走了。
不过在一个转角处，她遇到了顾府中的隐形人，她的便宜弟弟顾今澄。
顾今澄抱着一只壮实的黑猫，正在一脸惬意地舔脏兮兮的毛，而他自己身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袍，看着材质连顾府下人的衣裳都不如，见是她，他只是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眼神寡淡孤僻，同没有戴着面纱的艳丽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顾凌霜倒是头一回看到他的面容，先前她从来不怎么去关注这人，不过她的内心并无波动，再好看的面容，配上他这死气沉沉的表情，也只是多余。
还不等顾凌霜想打个招呼，顾今澄就无视了她越过身走了。
顾凌霜的话语卡在喉咙处，斯文的笑僵在脸上，她难得有些不快，转身望着他孤僻冷漠的背影，她怀疑这个便宜弟弟是不是太久没人说话哑了，有些恶趣味地想着。
不过，她笑意顿收，视线投射到顾今澄的鞋上，同样灰扑扑的黑色布靴上溅着几颗泥点，鞋底印在地面上，也隐隐有些泥土的污渍。
也只是隐隐有些脏污。
普通人踩上湿润的泥土，必定是整个鞋底都堆满泥垢，而他却是轻轻巧巧，只沾染了一点，而且，看顾今澄的样子，不像是在府里待遇好的，那么他抱着的那只黑猫，肥胖壮实，这可不像是伙食不好的人能养出来的啊。
顾凌霜挑挑眉，有些兴趣。
“怪不得殿下要我注意他，看来，便宜弟弟身上可有不少谜呢。”顾凌霜这么想着。
忽然听见下人来报：“少主，定安殿下来了。”
闻言，顾凌霜顿时收回思绪，往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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