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最笨的一个人
中年人自觉，他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因为，他愿意花最多的时间，用最笨的办法，不辞辛苦的，小心谨慎的，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时至今日，这份谨慎小心，这个笨办法，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令他死里逃生，保全性命到今日。
直到现在，他依然在用这个笨却有用的办法，来保障自己的安全。
他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等待，然后观察、倾听，再通过自己观察倾听得来的情报，加以分析，得出目标的真伪和危险程度。
这个办法很简单，但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因为他需要一个人花大量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期间不能丝毫动弹，不能说话，不能吃喝，甚至不能移动一个手指。
这样的要求，简直比坐牢还要痛苦，大多数人连一个时辰都待不下去。
更不要说一待，就要待上最短一两天，最长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中年人记得，曾经有一个目标，他足足跟踪观察了对方一个月又三天，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作伪，对方周围已经布置好了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随时等待像他这样的人自投罗网。
最后，他没有现身，安然离去，他的同行却足足有十七人之多，在那次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现身。
山洞中的一男一女，中年人自信，自己已经将两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也许，比起那两人自身，中年人反而更了解他们。
经过两天时间的观察和倾听，中年人现在，通过将两天来的情报分析汇总，已经可以确认，对方两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个青年男子，第一次听到对方的说话声，中年人就几乎确认了对方就是崔老大一行人中的风小六。
那令人厌恶的油腔滑调，第一次见面，就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而后来那青年男子从山洞中走出，前去捕捉野味的时候，中年人再次远远地尾随对方。
细心观察了对方一路上的神态举止，行为方式。
根据这半个时辰的尾随观察，中年人已经肯定了对方就是他要找的七人中的风小六。
毕竟，一个人的相貌可以轻易装扮出来，一个人的衣着服饰，可以直接替换过来。
可是，一个人的语言特色，一个人的神态表情，一个人的行为方式，这些东西却不可能短时间之内，模仿成功。
在中年人的印象中，这些一个人潜移默化形成的行为习惯，只有通过旷日持久的模仿纠正，才能够真正学到七八成相像。
中年人不相信，像风小六这样的无名小卒，会有人浪费那么多的时间来模仿他。
毕竟，大部分人做一件事，都是要有利益支撑的，模仿一个无名小卒，能够带来什么好处呢？
中年人想不明白。
而根据他的经验，通常他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都不需要浪费时间，想也白想。
至于另一个少女，中年自己也曾不止一次见到。
哥舒明月本来就没有作伪，中年自然更加看不出破绽来了。
但无论如何，中年人心里，始终有一股奇异的感觉，这奇异的感觉，似乎在提醒他最好离这里远一点。
这也是他观察一天就已经确认清楚两人的情况，但又过了一天，直到现在，还没有打定主意，进入洞中的原因。
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毕竟后续的计划关系到千万人的安危。
无论山洞之中有什么机关陷阱、阴谋诡计在等着他，他知道自己都必须进去一趟。
他还想再等一下，至少等上三五天时间，来让自己更加详尽的观察两人。
他相信，这世界上，比自己更有耐心，更小心谨慎的人一定不多，他相信再给自己几天时间，自己足以绝对确认对方的一切信息。
但是这样不行。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毕竟他们抓的是哥舒明月。
而哥舒明月不是别的什么普通人，他是安西第一门阀世家，安西都督哥舒宗道的掌上明珠。
哥舒明月的确常常深入西河谷外围，前来击杀妖兽。
但是哥舒明月以往进入西河谷外围，花费的时间最多不过四天。
可是现在，哥舒明月在西河谷外围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天。
很可能，现在，安西都督府的人，已经出动，开始前来搜索哥舒明月的下落。
中年人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必须要赶在其他人发现哥舒明月之前，从哥舒明月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一次，他只有冒险进入山洞一条路可选。
进入山洞之前，他不由心想，这应该就是人生吧。
明明知道山洞中可能有危险，他依旧不得不冒险深入险地。
八字胡中年并没有主动进入山洞，而是直接跃下参天大树之后，在附近找到水源，洗了把脸，补充了点水分。
之后又打了些野味，吃得半饱，将自己整个人调理的神完气足，精气饱满之后，才来到了山洞之外，对着山洞之中，高声咳嗽一声。
山洞之中。
张恒正在盘膝修行，哥舒明月，则因为被长期绑在石柱之上，得不到充分的活动，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但是即便是有气无力，也让张恒不由想到西子捧心之类，形容病娇美人的词汇。
听到山洞外的咳嗽，修行中的张恒陡然睁开双眼，随即挺身而起。
在张恒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原本属于他自己的神态言行，行为举止，在这一刹那间，已经消逝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风小六的一切。
现在的张恒，就仿佛灵魂回归的风小六一般，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不与风小六本人如出一辙。
更重要的还不是模仿，而是发自灵魂的复制。
张恒起身之后，身体重心放到左脚，右脚随意的支在地上，悠闲地架势，和风小六毫无二致，连一旁的哥舒明月见了，也不由心中赞叹。
这个名叫张恒的同届生，好强的学习能力！
“怎么？不高兴么？”
“好像是我们的委托人到了。”
“不想见到他？丑媳妇终究见公婆，你虽然任性、跋扈，爱耍大小姐脾气了一点，不过我想委托人应该不会介意你性格的。”
“毕竟他也不是挑儿媳，或者心上人不是。”
张恒也不知道哥舒明月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在考虑着，听到委托人到来后，风小六会怎么办，然后，张恒把自己完全代入风小六的角色，张恒模仿着对方的思维方式，行为逻辑，开口对着哥舒明月道。
从张恒口中发出的，这轻佻的声音，这跳脱的语调，这时快时慢、别具一格的语速，像极了真正的风小六本人。
说话间，张恒已经迈着步伐，向着山洞洞口走去，那浮夸的脚步，那悠闲地节奏，完全不像张恒自己走路的方式。
山洞之外。
在张恒迈着浮华的脚步，出现在山洞洞口的一刹那，八字胡中年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崔老大七人中的风小六。
尽管中年人已经不记得风小六具体的相貌，但是当初风小六那与众不同的，令人颇为厌恶的轻佻与浮夸，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如今，再一次见到“风小六”，中年人立刻再次勾起了当初不愉快的回忆。
“人果然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脱胎换骨的，变得不讨人嫌呢！”中年人看着眼前的“风小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是他却不知道，他面前的风小六，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名叫张恒的人。
风小六是中年人在对方七人之中，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不过他从来不会意气用事，为了大事，他从来不介意委屈自己。
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沟通，虽然让他不爽，但他也不甚在意，毕竟，他曾经和自己的仇人谈笑风生了将近一个月，直到他趁对方措不及防，将对方击杀在茅厕之中。
“我带来了你们的报酬，我要的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么？”
中年人面对着山洞入口的张恒，朗声开口。说话的同时，他伸出的右手掌心，此时已经多了一枚圆滚滚的储物袋。
中年人将储物袋在手中略微颠了颠，顿时，他的双脚，居然向地面陷了不浅的深度。
“我们已经等了阁下三天三夜，如果阁下再不来，我想我等的都要发霉了。”
张恒用风小六独有的轻佻的语气，说着不着边际的问候语。
说完话，张恒不由双眼直直的注视着中年人托在掌心的储物袋，想到风小六贪婪地性格，他不由古怪的一笑。
之后，张恒小心翼翼的走出山洞，然后带领着中年人，避开脚下的机关陷阱，进入山洞之中。
这期间，张恒不是没有想过走到中途，突然放下对方不管，让对方陷入山洞外的机关陷阱、重重围困之中。
不过想了想，对方既然敢于这么光明正大的随他深入险地，恐怕早已经有了破局的方法。
这一招，未必能给对方带来多少的麻烦，反而可能暴露张恒的恶意，令对方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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