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姜源的故居尘封多年,刚推开大门,一股腐朽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梁上垂下长长的蛛丝,在风中幽幽飘荡。
姜哲哲稍一犹豫,身后的姜哲远便连声催促,她只好迈过门槛,往里走去。
门口的青石板地上已经落满了腐烂发黄的树叶,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路两边的迎客松因为无人打理,有的枯萎了,有的又随意生长着。
转到屋前的回廊时,沿路的廊柱油漆剥落,檐枋彩绘褪/去鲜艳色彩,但曾经的精巧可窥见一二。
随着越往里走,她越是惊讶,因为这里的格局让她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她站定后又环顾了一遍四周,视线从院子中央的梅花树上划过,定了定神才转过月拱门,踩着石子小路,穿过一小片竹林,到了主院的门口。没有丝毫犹豫,她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
入目是满眼的雪白梅花,暗香花影浮动间,一栋两层的红色小楼坐落在梅花树丛间。
姜哲哲愣在原地,扶在门上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恍惚间她有种回到了随城那个从小和母亲居住的小院的错觉。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声,她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去。
穿过重重梅影,只见一架小巧的秋千架在树下,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姜哲哲呆呆地看了片刻,忽然疯了一般拔足狂奔,一把推开雕花红木门,边重重喘息边借着灯笼的光打量四周,良久,她才缓缓点燃周边的烛台。
房内是个两居室,内室用山水屏风隔开,外间摆着书案,后面是满墙塞满了书的书架,菱花窗边则放着一张美人榻。她目光在美人榻上停了停,才转到书案上。
书案上规规整整的放着笔墨笔洗一应事物,角落里堆着几本书,落满了灰尘。她随手拿起一本,拂开灰尘,见是一本兵书,又翻下一本,还是兵书,于是放回原位,转身看向身后的书架。
书架及顶,上层的书看着十分厚重,下层放的应该是常看的书籍,都被翻阅的发黄了。姜哲哲一一看过,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带锁的小木盒。
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周边饰有红色的纹路,格外精巧。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反手从发髻间抽出一支发钗,利落地撬锁。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见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信件,她一封一封拆开来看。然而看完后,她脸色却越发沉郁。
这是别人写给父亲的信件,隔两三天就会汇报她和姜哲远的情况,事无巨细。小到他们几时入睡几时醒,吃了什么,大到什么时候长了第一颗牙,什么时候会叫娘亲……
她垂眼默默看了片刻,又将盒子放了回去,起身时瞥到不远处的画缸,于是将里面仅有的几卷画抽了出来,依次展开来看。
前几幅是画的她跟姜哲远,似乎是一岁到三岁时,或是被奶娘抱着去够枝头的花,或是在草坪上捉蝴蝶,或是在院子里荡秋千。而最后一幅,画的是她娘亲,斜倚在菱花窗边,眉目温柔,唇角含笑。
这幅画好似跟前面几幅不是同一个画师所画。这幅画笔触细腻,人物传神,连眉眼间的情绪都细细传递了出来。她又去看角落里的落款,然而除了一个书写年月,别无他物。
她将画都小心卷好,重新放回画缸里,只留下母亲这幅,准备带回去。随后又四下转了转,没发现别的东西,这才穿过屏风,走到内室。
内室的布置十分简单,中间一个架子床,两边分别是衣柜和一个红漆木箱子。姜哲哲先打开衣柜看了看,这才走到红漆木箱子前,随手打开。可是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她目光顿了顿,慢慢在箱子前蹲了下来。
里面装了很多东西,有成双成对的小金锁,布老虎,拨浪鼓,泥人,还有一些粗糙的像是自己打磨的小刀小剑,甚至还有一个缝的歪歪扭扭的娃娃。而每个小物件上,都缠着写着字的红布条。
贺吾儿哲哲/哲远满月之喜!
贺吾儿哲哲/哲远周岁之喜!
……
一直到三周岁,除了生辰礼,还有准备新年礼物。
姜哲哲缓缓抚过这些沉淀了十几年岁月的小物件,感觉心脏像被石头压住了一般,沉甸甸的喘不上气来。她将箱子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只觉得以前的认知全被颠覆。褪色的布老虎,不再闪亮的金锁似乎都在告诉她,这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父爱。
她不知道在房里待了多久,想了多久,直到出来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快要天亮了。而屋前的梅花树下,落英缤纷间,站着个身形挺拔如修竹般的白衣公子。
他似站了许久,肩头落满了花瓣,走近时衣袖拂动间也带着一股梅花的幽香。
姜哲哲怔怔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魏晏凤眸含笑,浓黑的眼睫也遮不住清浅的眸光,他不答反问,“你呢,可有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姜哲哲落寞地垂下眼,自嘲一笑,“你也知道刚才的事了?李慕说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说我只是将他看成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魏晏没应声,只是默默看她在台阶上坐下,听她低声呢喃。
“那一瞬间,我很惊慌,又有一种被戳破了伪装般的难堪,李慕字字句句都像戳在我的痛处一样。”她目光望向远处,眸光没有焦距,“因为我好像真是这样的呀!不是因为他是李慕,而是因为他是父亲在世时给我定下的未婚夫。就算不是他,是别人,我也不在意。”
她猛地捂住脸,眼圈慢慢红了,“我真是太糟糕了,大家都知道我的心结所在,所以哲远才会劝我来父亲故居看看,我却一直在逃避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
魏晏慢慢俯身,张开双手将她拢到自己怀里,像是能替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姜哲哲慢慢稳住情绪,抽了抽鼻子,“我之前又怨又恨,怨他为何从来不来见我们,恨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职责。可是,我又一直隐隐渴望着他。”她缓缓捏紧魏晏胸口的衣裳,咬牙继续说道:“但,但我没想到,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们!”
她低下头,将头抵在魏晏的肩头,一滴滴的眼泪很快洇湿了他的衣裳。
“他让属下定时汇报我们的情况,又给我们准备没有送出的礼物,像是参与着我们的成长。我不懂,我不懂既然这样,他为何不来见我们!”
魏晏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若有所思,“可能你父亲有不得已的苦衷!”
姜哲哲倏地抬头看他,魏晏笑了笑,“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姜源世子若不疼爱你们,大可以当你们不存在,不关注你们的一切。但他不仅让人汇报你们的消息,还准备礼物,那他一定是关心你们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去见你们。”
姜哲哲眼睫都被泪水沾湿了,又黑又亮,更亮的是她的眸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晏,像是寻求认同一般地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她从魏晏怀中退开,指了指院子四周,“你知道吗?这个府邸的布局和我在随城生活了三年的宅子一模一样,到处种满了娘亲喜欢的梅花,花树下有秋千,连房里的布置也差不多。娘亲以前最喜欢在菱花窗边看我跟哲远在院子里荡秋千了……”
说到这里,她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眸中熠熠生辉,眼圈却又慢慢红了,“我怨了这么久,恨了这么久,到头来,竟是像个笑话一样。”
魏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越过她进了房里。就在她疑惑不解时,魏晏抱着红木箱子走了出来,脸上笑盈盈的。
“既然是你父亲精心准备的礼物,你现在该带回去好好收好了吧!”
姜哲哲用力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一阵风过,梅树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无数雪白的花瓣随风而落,有的落在魏晏发上,有的落在他肩头,像是又下了一场雪。姜哲哲看着他俊逸的背影,胸腔里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她垂眸抬手按了按,渐渐有些明白了什么。
恰在这时,魏晏回头,状似无意般问道:“说起来,你和李慕现在这种情况,你是不是要考虑换个未婚夫了?”
“……”
等不到姜哲哲的回答,魏晏神情微变,“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李慕?”这话有些酸溜溜的,说完他自己先干咳了几声,“那啥,我是觉得李慕现在配不上你了。他心里有了别人,如何还能全心全意对你?!你应该找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姜哲哲,就等着她问谁会满心满眼都是她。
可姜哲哲眨巴眨巴眼,淡淡回了一声,“喔!”
“……”
魏晏再接再厉,“我就知道这样一个人!”
姜哲哲眼看着魏晏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眸光温柔的像盛了蜜一样。她手心渐渐有些出汗,心跳越来越快,剧烈的像要从口中蹦出来时,她,她没出息地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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