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严思月一路上一声不吭,虽是夏日,但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到底不好受,还好和关阁离得近,没两步路就到了。
严言叫红雀寻出几件圣上前两日新赏的衣裳来,叫严思月挑一件喜欢的。
严思月像是还未缓过劲来一般,看着一堆衣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严言一瞧外面已是晚霞铺天,对红雀说道:“先将那件月白的给姐姐换上。”
严思月提线木偶一般由着红雀摆弄,穿好后,她摸了摸衣裳的料子,轻声感叹道:“真是好看。”
严言和严母对视一眼,严母仅靠听说,还以为是三皇子落水的事儿真吓着了严思月,心里一面盘算着该如何与严父交代,一面决定回了府,给严思月寻个郎中来给好好瞧瞧。
严言也是疑惑不解,说是被李焕的事儿吓到了,严言第一个不信,毕竟严思月跳下去时,瞪的严言那一眼,严言还记得。
直至严母带着严思月上了马车,严思月都是一副丢了魂儿的反常模样。
天色渐暗,送走了严母,严言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该找一趟魏青朝。
虽说一脚把李焕踹下水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魏青朝看到了全部,这件事儿很多地方根本经不起推敲,若是日后魏青朝反咬一口,就算没有证据,但李焕必定会对严言起疑,如此一来,李焕与严思月的事儿就不好撮合了。
红雀若有所思的道:“我看大小姐今日走时,表情不怎么好,她是不是猜出什么了呀?”
“放心,谋害皇子是大罪,是要连坐的,她才不信我们有这么大胆子。”严言胸有成竹的道。
至于严思月在想些什么,虽说无从得知,凭严言对她的了解也能猜到一二,无非又是嫉妒在作怪。
严思月的母亲安姨娘,本就是打小陪着严治竹的丫鬟,到了出阁的年岁,安姨娘不肯放弃养尊处优的日子,死活不肯出府,那时候严治竹也是个实在的,也不曾想过其他,只想着安姨娘陪了他如此久,不愿嫁便留在严家的老宅子也好,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安姨娘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的。
安姨娘用尽手段,让严治竹纳了她当侧室,严治竹那时还未娶正妻,便诞下了严思月,安姨娘也是因为严治竹没有正室的缘故,在严府呼风唤雨多年。可惜没几年,严治竹就娶了贺嫦为正室。
那时贺嫦家里一听,严治竹府里还有个侧室,死活不肯将女儿嫁进去,还是严治竹去了贺家,好说歹说,才说通了贺家,条件就是将严思月过在贺嫦名下。
安姨娘一听,这哪里肯,贺嫦未入府前,自己在严府里当家做主,好不惬意。贺嫦一入府,权柄下移便罢了,连孩子都保不住。安姨娘便靠着种种理由拖着,一拖,就拖到了严言出生。严言一出生,安姨娘便安了心,总归是不会将严思月从自己身边夺走了。
严言出生,安姨娘难熬的日子才开始,原先严治竹还未曾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日子虽好过,但不富裕。徵昱帝继位后,严父受朝廷重用,日子一天天的好了,严言含着金汤匙落了地。
安姨娘本就没什么过人的眼界,一瞧严言和严思月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便犯了病,原先抵触的事儿却又后悔起来。
安姨娘一气之下闹着出了府,那时严父早已摸清安姨娘的路数,也不给她骄纵的机会,都由着她去了。在外头讨生活的日子不好过,她自己受苦便罢了,偏偏还要拉着严思月,严父去找过她好几次,最后都是大吵一架。
若严思月那时不懂事便罢了,偏偏那时严思月已有十二三,将这场闹剧全然看在眼里,耳濡目染之下,将安姨娘的自私自利学了个十成十,但,严思月要比她母亲聪明的多,也更有野心。
严言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回和关阁,现在去了六皇子宫里,六皇子若是赖着不走,不仅白去一趟还容易惹人怀疑。
魏青朝一夜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想起下午三皇子落水的事儿,只好听了一晚上蝉鸣,刚合上眼没一会儿,就听到宫里的晨钟响了。
魏青朝顶着两个黑眼圈,陪着六皇子去上书房。
“青朝,昨晚没睡好吗?”六皇子不解的问道。
魏青朝打了个哈欠,“也还好。”
“你都打了一路的哈欠了,你从昨晚上回来就不对,你碰着什么事儿了?”
魏青朝回想起那张纯真无害的脸上,带着的威胁笑容,忽然打了个冷战。
算了,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个人丧命。
“青朝,要不我替你给先生告个假吧,你还是回去休息的好。”李沅担忧的看着魏青朝眼下的乌青。
“无妨,我下午再回去就是。”魏青朝摆了摆手。
李沅拗不过他,也就罢了。
魏青朝一上午根本听不进去先生的课,一看到李焕,便想起昨日下午的事儿,纵使他再怎么推断,还是不明白严言为何要推李焕,若是为了栽赃,何必出来叫严思月去救。
而他昨日看到了全部,若是严言昨夜连夜来寻他,他心里倒还有底,严言那边儿毫无动静,他反而有些慌了。
先生也看出魏青朝心不在焉,还未至午时,就将他打发回去了。
上书房今日本就冷清,又走了个魏青朝,便只剩下李焕和李沅两人。
难得出来的早,魏青朝悠然的逛着偌大的皇宫,好不容易忘了李焕落水的事儿,偏又远远的瞧见了东宫,魏青朝下意识的换了条路,又想起了严言。
魏青朝头痛不已,还不如自投罗网算了。
蓦然,身后跑来个小太监,远远就唤着他。
“小侯爷!小侯爷!”
魏青朝站定,“何事?”
那小太监气喘吁吁的道:“小侯爷,小的是上书房的,陛下午后要来考问功课,六皇子叫您帮他回宫取一下教义,烦请您快去快回,小的就在这里等着。”
魏青朝不疑有他,生怕误了李沅的事儿,抄了条小道,匆匆往回走。
正要穿过池子旁边立着的石山,就听到了另一侧带着哭腔的央求。
“殿下,求求您!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的母亲还在病榻上,这是母亲唯一的救命钱了,若是没有这钱,奴婢和母亲便要天人永隔了!求您给奴婢母亲一条生路吧!”
“去你的吧!关老子屁事儿?我劝你最好别想着闹事儿,不然你母亲连今晚都别想熬过去!”
魏青朝一听就知道是贪婪庸馈的二皇子,贴着石山从中间的小洞看了过去。
“奴婢……奴婢不闹事儿!奴婢绝不闹事儿!以后奴婢的俸禄随便您怎么拿,求求您!就这一个月的可否还给奴婢!”
魏青朝都不用细看,光听这声音,就知道那边的宫人定是哭的都要上不来气了。
“嘿?什么叫还?我宫里的钱我想怎么用怎么用。”二皇子有恃无恐的将钱袋扔起又接住,好像这钱袋不是钱袋,是宫女母亲的性命一般,都握在他的手里。
“奴婢求您了,奴婢服侍您已有三年了,求您看在奴婢这些年苦劳的份上,将钱还给奴婢吧!奴婢家里只剩母亲一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今后奴婢的月钱,奴婢绝不要半分,奴婢愿意以后给您当牛做马!”宫人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猛磕头,几块凸起的鹅卵石上染上了些许血迹。
他忽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真想要啊?”
那宫人点了点头。
“想要,那得要借的,借了,可是要还的。”二皇子在最后两个字上压重了音。
“奴婢还,奴婢一定还!多少钱奴婢都还。”那小宫女还以为二皇子真发了善心,怕他突然变卦,赶紧应下。
“那可不是能用钱还的,那得用你的身子还。”二皇子不怀好意的笑了,这宫女不施粉黛,虽是比不上宫里的女子,但看底子倒也算是美的。
魏青朝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怒火中烧,不自觉的将石壁捏出几个坑来。
“来,让本皇子看看你这小脸磕坏了吗。”说着,二皇子从宽袖里伸出了手,捏起了宫女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啪”一个石子击中了二皇子的脑门。
“是谁!是谁要谋害本皇子!”二皇子一开口便后悔了,掠夺宫人俸禄本就是重罪,身边也没带个看顾的奴才。本来对方只是听到了响动,而不知是谁,可能只是以此来判定对方的身份,自己这一叫,不就是自掘坟墓。
在这宫中,皇子横行霸道是常事,但敢这样丢他脑门的,必定不是普通宫人。
二皇子虽然蠢,性命上的事儿倒还算拿的准,知道再不走被人抓个现行就更不好说了,也顾不得正梨花带雨的宫女,二皇子晃动着身上的肉,左摇右晃的跑了。
魏青朝正狐疑这石子儿是谁丢来的,就感受到了腰间的异物。魏青朝不知对方目的,但必定来者不善,他屏息凝神,等一个时机来夺下对方的凶器。
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少女的发丝就从他手心划过,身后动辄传来的水仙香气,魏青朝一下子心里明镜似的。
只怪自己刚刚看的太入迷,什么时候被人匕首抵在了腰上都不知晓。
其实也不怪魏青朝反应迟钝,严言为了能靠近会武功的他,早早就隐在此处了。
“八卦好看吗?”严言在魏青朝耳边冷冰冰的道。
魏青朝不知为何,脸色倏然一黑,像是比刚才还生气。
两人僵持着。
“你叫什么名字?”假山另一侧又传来了声音,魏青朝看到了红雀的身影。
“奴婢玉兰,是二皇子宫里的。”玉兰抽抽搭搭的回话。
红雀从腰间解下钱袋来,“这些钱你尽管拿去用就是,可千万藏好了,别被你家主子发现了。”
玉兰思虑了片刻,还是接下了钱袋,她久居深宫,知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的道理。
“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玉兰安顿好母亲便去。”
“照顾好你自己就好,过了今日,就忘了今日的事,若有一日,二皇子想对你行不轨之事,你再来找我。”红雀将严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给了玉兰,“你母亲的性命要紧,还不快出去送钱。”
玉兰喜极而泣,道了谢,连滚带爬的给自己母亲送钱去了。
“现在,该说说我们的事儿了。”严言收起匕首,石山后边太暗,严言差点没能将匕首放进刀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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