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
文颉家 早晨 内景
文颉一边拍着门,一边捋了捋头发,抻了抻弄皱的衣服。
没有人应门,文颉十分不耐,再度大力拍打,同时叫道:人哪?都死了吗?快开门。
有脚步声传来,仆人打开了门。
文颉瞪了一眼仆人,喝骂:是不是聋了?我敲了半天门都不开。
仆人显得很慌张:对不起先生,刚才在帮太太准备东西,没听见。
文颉沉着脸,边往里走边问:准备东西,准备什么东西?太太呢?
仆人小心而胆怯地解释:太太,太太她现在医院里……
文颉猛然回过头,盯着仆人:医院?好好的怎么去医院了?
仆人嗫嚅:太太她……小产了……
文颉震惊。
昆明医院病房 早晨 内景
阿美病房内,阿美还在沉睡,脸色苍白。林华珺守在阿美的床头,同情地看着她。
门被推开,文颉冲了进来,一把抓住阿美的肩膀:你把我孩子怎么了?你起来!
林华珺迅速拦在阿美面前,压低声音怒斥道:你干什么?阿美还没醒!出去!
她用尽全力,把文颉推了出去。
昆明医院病房外 早晨 内景
林华珺:阿美刚脱离危险,你非但没有半句关心,还去斥责她,你还是她丈夫吗?
文颉:我孩子都没了,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好好地问问她,为什么没保住我的孩子?
林华珺:你自己心里清楚!阿美来学校找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见红了,要不是跟你发生争执,她怎么会……
不等她说完,文颉:她去学校找你们了?
林华珺:对,找了。
文颉狠狠地:我说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原来是这个贱人!
林华珺:住嘴!你竟然这样辱骂自己妻子!
文颉:是她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都怪你跟程嘉树,要不是你们成天给她灌迷魂汤,她就不会背叛我,我的孩子就不会死!
林华珺:你简直是非不分!裴先生是你的老师,你居然去抓他;阿美这么做是在拯救你,你却不顾自己妻子的死活,执迷不悟。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了阿美!
文颉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华珺:文颉,但凡你还有点良知,念及半点师恩,顾及夫妻之情,就请你悬崖勒马,好自为之!
文颉冷笑一声:怎么着,你们给阿美灌迷魂汤,现在也想给我上课?
林华珺:无可救药!
说完,她愤然离开。
昆明地下党驻地 白天 内景
床上,程嘉树从昏迷中醒来,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他试图抬起身体,一双手轻轻扶住了他。
郭铁林:慢点,嘉树。
程嘉树疑惑地看着面前陌生的郭铁林:你是谁?你认识我?
郭铁林点点头:我叫郭铁林。是方悦容同志的上级。
程嘉树忽然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脸色大变:我姐呢?
郭铁林沉重地叹了口气:方悦容同志……她,牺牲了。
程嘉树如同被重石击中,心头一痛,泪水滚落眼眶。
少顷,程嘉树抹了一把泪水,翻身下床要往外走。
郭铁林拦住程嘉树:你干什么去?
程嘉树:去给我姐报仇!
郭铁林:怎么报仇?
程嘉树:去找文颉!是他害死了我姐!
郭铁林:你有证据吗?
程嘉树:就是三青团干的!我不需要证据!
郭铁林:但是警察局是要用证据说话的,眼下昆明警察正在调查,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么赤手空拳地去找他们,没等你杀了他,他们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你,而且可以用正当自卫的理由!
程嘉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姐死了,我一定要给她报仇。
说着,他推开郭铁林往外走。
郭铁林:程嘉树!
程嘉树:要证据是吧,我去给他们找证据!
程嘉树说着,大步跨出了房间。
群社食堂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走进群社食堂。
林华珺和双喜已经哭红了眼睛,看见程嘉树,两人快步迎了上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悦容姐……悦容姐她……
双喜哭到失声,不能言语。
程嘉树泪眼模糊,发狠地:我不会让悦容姐白白丢了性命!
林华珺:嘉树,悦容姐的事你都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程嘉树:是三青团干的!
林华珺震惊:你是说……文颉?
程嘉树转身欲走,林华珺连忙拉住他:你别冲动!警察在教务处了解情况,你先去看看吧。
西南联大教务处 白天 内景
两名警察正跟郑天挺沟通方悦容的事情。
警察甲:……据目睹的村民说,是一伙土匪抢劫杀人,上面命令我们全力抓捕凶手,对于贵校教师的遭遇,也深表同情……
程嘉树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林华珺。
程嘉树对警察:你们胡说!明明是三青团干的,哪里来的土匪!你们和三青团沆瀣一气,你们……
程嘉树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说不下去。
郑天挺愕然,对程嘉树:三青团?你怎么知道?
警察乙: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的胡说,属于诬蔑。
郑天挺:是啊,程嘉树同学,你有证据吗?
程嘉树瞪着警察:你们有证据吗?
警察甲:有几个村民是目击证人。
程嘉树愤然:证据是吧?我给你们证据!
程嘉树转身跑出办公室,林华珺顿觉不妙,紧随其后。
医院病房 白天 内景
阿美醒过来,一眼看到正坐在椅子上的文颉,阿美把头转到一边。
文颉:醒了?
阿美没吭声。
文颉把椅子挪到了阿美床边:我问医生了,是个儿子。
阿美的眼泪扑簌一下就下来了。
文颉把头靠近阿美:你为了去给程嘉树报信,害死了我的儿子。
阿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文颉,害死儿子的人是你。是你亲手把我推倒,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儿子!
文颉:胡说!明明是你!你要是乖乖待在家,孩子能掉吗?是你去给共产党通风报信,出卖自己的丈夫,害死我的儿子!
阿美:你做错了事,我不能让你害裴先生!
文颉:裴远之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怪程嘉树,你受了他的教唆才会变成这样。是程嘉树害死了我儿子。
阿美:文颉,你就是这样,从来看不到自己的问题,事事都赖在别人身上!要不是程嘉树,我连命都没了,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反咬一口。害死我儿子的人是你,是你!你一心只想升官发财,要是你当时能停下来看我一眼,我儿子就不会死。
文颉:升官发财有什么错?我升官发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跟儿子?你到大街上看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没有地位,活都活不下去。
阿美:所以你连良心都泯灭了?!
文颉:良心能值一分钱吗?
阿美失望透顶,一字一顿地: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文颉:让我滚?别忘了,你还是我老婆,你刚流产,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我跟程嘉树之间又多了一个杀子之仇,你要是再和程嘉树往来,别怪我不客气……
阿美:滚!
医院门口 白天 外景
文颉走出医院,脑中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幕,怒气未消的他伸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刚想上车,一只手从背后拽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下了人力车,文颉摔倒在地。
程嘉树把他按在地上,拳头已经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
一边痛打,程嘉树一边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我姐?!……为什么?!……为什么?!……
文颉根本不是程嘉树的对手,被揍得口鼻出血,挨着痛大骂:程嘉树,你疯了吧!谁杀你姐了?
程嘉树却更加愤怒:你认不认?!……认不认?!……
所有的怒火都化为拳头的力量,更重地砸在文颉身上。
文颉终于抵挡不住,大叫着从腰间拔出手枪,冲天开了一枪。
追过来的林华珺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上前。
文颉:程嘉树,你再动手我就毙了你!
程嘉树只愣了一下,便准备继续上去,却被林华珺拦腰抱住。
林华珺:嘉树,不要!
在林华珺央求的眼神下,程嘉树总算冷静了一点,血红的眼睛瞪着文颉。
程嘉树:跟我去警察局认罪!
文颉:我认什么罪?方悦容是被土匪杀死的,你要报仇,去找他们啊!
程嘉树一听又要冲上去,林华珺更用力拦住他。
林华珺:文颉,如果你不是凶手,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可以去警察局当面对质。
文颉冷笑:我不妨告诉你,方悦容是三青团杀的又怎样,我们说是土匪干的,就是土匪干的!
血涌上了程嘉树的头顶,他要再次扑向文颉,被林华珺死死抱住。
文颉:不怕死是吧?来!我要是开枪了,也算自卫吧。
程嘉树红着眼睛:华珺,放开我!
林华珺:嘉树,你看清楚,眼下文颉就是要激怒你。你不要中了他的计!
程嘉树:我不怕死!
林华珺:可是你死了,谁还能为悦容姐报仇?
文颉趁机赶紧仓皇逃离。
程嘉树准备追过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林华珺:好,同归于尽,我跟你一起去!
程嘉树愣住了。
林华珺缓缓地松开程嘉树:嘉树,你心中的恨,我感同身受,如果你一定要去找文颉,我跟你一起去!你若死了,我不会独活!
面对落泪的林华珺,程嘉树终于妥协,一屁股坐倒在地。
林华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昆明中共地下党驻地 白天 内景
程嘉树坐在郭铁林对面。
郭铁林语重心长:所谓报仇,不是一命换一命。方悦容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员,而且是非常优秀的党员,她的死我们都很痛心,我当然能理解你为姐姐报仇的心情。但仅仅去杀一个文颉,就算是为她报仇了,也未免太低估了她牺牲的价值。要知道,方悦容同志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全体转移同志的安全撤离。
程嘉树一拳砸在桌子上:那我怎么才能为她报仇呢?
郭铁林:报仇……叶润名的亲人怎么给他报仇?罗恒的家人怎么给他报仇?我们在皖南事变中牺牲的几千将士的家人,又怎么给他们报仇?
程嘉树沉默了。
郭铁林:我们的仇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阻挠我们中国人民利益的人,是侵犯我们国土的日本侵略者,是兄弟阋墙的国民党反动势力,他们才是杀害叶润名、罗恒、方悦容同志的真正凶手!
程嘉树:我明白了。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开口:我想加入共产党。
郭铁林愣了一下:你了解什么是共产党吗?
程嘉树:通过叶润名、悦容姐和裴先生,我有所了解。
郭铁林:那你说说,共产党是什么?
程嘉树:我没有去过延安,也没有真正接触过共产党,可我认识叶润名、悦容姐和裴先生。在我眼里,共产党就是他们这样的人,他们可以为了别人的幸福,毫不犹豫地奉献自己的生命,可以为了一份理想,牺牲自己的幸福,忍受无尽的孤独和思念。
闪回——
叶润名毫不犹豫扑上去救了程嘉树。
方悦容开车冲向小屋。
闪回结束。
郭铁林:你说的是共产党,但还很片面。程嘉树,等你真正理解共产党后,再来找我。
程嘉树:那就请给我一个机会了解它。
郭铁林:你想怎么做?
程嘉树:悦容姐牺牲了,但她的事还要有人继续做。请把悦容姐没有完成的工作,交给我!
郭铁林思索了下:程嘉树,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你先在群社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务,这也是组织对你的考察。我先提一个要求,就是今天的一切包括我与你的谈话都不可说与第三人,这是纪律。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找我,好吗?
程嘉树看着郭铁林的眼睛,点了点头。
西南联大方悦容宿舍 夜晚 内景
昏暗的灯光下,程嘉树和林华珺整理着方悦容的遗物。
从一个打开的旧木箱里,林华珺取出方悦容的衣物,递给程嘉树,程嘉树把衣服一件件放在床上。
拿着最后一套夏装旗袍,林华珺看着程嘉树:就这些了。
程嘉树:就这几件?
林华珺点点头。
两人扫视着床上,只有一套稍厚一点的衣服和两套薄衣服,林华珺抖开衣服,看到两套衣服都很破旧,还打着补丁,她不由得泪水翻涌,喃喃自语:这就是她的一生。
程嘉树起身站在桌前,抚摸着方悦容遗留在桌子上的书本笔墨。
林华珺握住程嘉树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程嘉树转身,抱住林华珺,终于哭了出来。
林华珺抱着他,默默地陪着他。
良久,程嘉树平静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林华珺:悦容姐应该也变成了一颗星星吧。
程嘉树:我在想,悦容姐、润名、罗恒他们可以视死如归,舍生取义,可能是因为他们即使身处黑暗,心中也有光明吧。
玉溪裴远之家 夜晚 内景
烛光下,裴远之手捧和方悦容的婚书,一遍一遍地诵念:……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读着读着,裴远之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程嘉树在桌前摊开的信纸上写着信。
程嘉树(画外音):……云霄,你还好吗?你可能会怪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给你回信……自你参军后,学校发生了很多事情,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壁报墙前 白天 外景
群社的同学将《群声——终刊号》张贴在壁板墙上,上面醒目地刊登着《新华日报》关于皖南事变的简报资料。几个同学正围着看,戴着臂章的三青团员推开他们,上前一把将其撕下。
程嘉树(画外音):……裴先生被迫辞职,为了掩护他和战友,悦容姐牺牲……《群声》揭露皖南事变真相,影响巨大,却在重压之下,最终停刊。
联大教室 白天 内景
三青团员在教室里四下翻找,把课桌里搜出的“禁书”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着。
程嘉树(画外音):……当局对群社的活动早就不满,三青团虎视眈眈,群社的活动越来越受限……
街边书店 白天 外景
被查封的书店,书店门上贴着的封条被人撕开,在门上垂挂着。
程嘉树(画外音):……环境恶劣,同学们的抗争成了常态……
空镜:天空流云飞逝
程嘉树(画外音):……积极参与斗争也并未影响我的学业。
空镜:课堂上 白天 内景
程嘉树(画外音):我随赵先生绘制粒子加速器的图纸,数易其稿,实在艰难,但受惠匪浅……前方战场凶险,多加小心,早日凯旋……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宿舍里只有程嘉树一个人,他正在图纸上专心绘制。
丁小五、林真和几个男生回来,他们手里拿着空饭盒。
丁小五帮程嘉树带了一份饭:嘉树哥,快吃吧。
程嘉树:好。
他嘴上答应着,身体却一点也没动。
林真:从早上就看你忙活图纸,歇会儿!
程嘉树:抓紧时间画完,等下还得去陪双喜看榜呢。
丁小五:看榜?
程嘉树停下笔:附中招生录取今天放榜,双喜这家伙去年没考上,今年紧张得不得了,央求我今天一定陪着。
林真:我们的八宝饭是越来越不扛饿了,从食堂走到宿舍,我就已经饿了。
丁小五:我以为就我饿了呢!
“谁饿了啊?”门外,老颜的声音响起,他提着一个大篮子进来。
丁小五:姑父!
老颜:知道学校的食堂吃不饱,给你们做了点饭菜带过来。
丁小五:您可真是雪中送炭。
说着,他忙不迭地和老颜一起把篮子里大大小小的饭盒拿出来,里面是一些丰盛的家常菜。
男生们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拿起筷子开吃。
丁小五:嘉树哥,快来吃啊,不要便宜了这群饿狼。
程嘉树笑着:马上!再差一点,我这粒子加速器的图纸就算大功告成了。
老颜闻言,眼睛瞄向程嘉树的图纸。
老颜:栗子,炒栗子还要什么加速器?
丁小五正要回答,旁边男同学抢话:不是炒栗子,是回旋式粒子加速器,用镭做物理实验的……
老颜心里一动:雷……天上的雷还能做实验啊?
大家都头疼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丁小五:姑父,这都是物理学的事,说了您也不懂。
老颜笑着:物理我还真是一窍不通,我只知道一点,你们饿了,我这里饭菜管够。
大家哈哈笑了。
老颜的眼睛却再次偷偷地瞄向程嘉树正在画的图纸。
西南联大附中录取榜 白天 外景
几个附中的校工在张贴录取榜单,许多人围上来看,人群之外,双喜没信心:我还是别去了,万一再考不上,多丢人啊。
程嘉树:你不去看怎么知道能不能考上。
双喜:还是,还是你和华珺姐帮我看吧,我等着。
程嘉树想说话,林华珺先戳了一下双喜:你呀……好吧,我们帮你看。
林华珺和程嘉树站在前面,伸头瞅着榜单上的名字。双喜掩住双眼,从指缝里偷偷往外往榜单上看。
双喜:找到了吗?还没找到我名字吗?
程嘉树:这么多人,可不得一个个找嘛……
林华珺笑:别急,双喜,我有预感,这次你肯定能考上。
双喜忽然叫:我看到了,第三行最后一个,我看到一个喜字……
程嘉树闻言看了一眼:是喜,不过你先别喜,那不是双喜,是王喜。
双喜撅起了嘴。
榜单看完了,没有找到双喜的名字。
双喜沮丧地放下双手,蹲在了地上。林华珺把他拉了起来:别泄气啊,你看——
双喜一看,一个校工又拿出一张贴了上去,三个人定睛去看,程双喜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个。
双喜蹦了起来。
林华珺一背手:叫老师吧?
双喜没反应过来:啊?
程嘉树:你华珺姐开学要去附中教书了,你以后可不就是她的学生了?
双喜欣喜:真的啊?
程嘉树: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叫老师!
双喜摸了摸头:啊,林老师,林老师好!
双喜叫着,调皮地给林华珺鞠了个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西南联大群社食堂 黄昏 内景
双喜把饭菜往桌子上端,林华珺在旁边帮忙。
林华珺:嘉树呢?
程嘉树(画外音):来了,来了。
程嘉树说着走进来,把一个油纸包放在案板上。
程嘉树对双喜:打开看看。
双喜打开,愣了,林华珺伸头一看:呀,是金钱火腿。
这是一小块金钱火腿,油乎乎的煞是诱人。
双喜:少爷,你哪儿来的钱啊?别不是又当了什么东西吧?
程嘉树满不在乎:这你就别管了,时下情况虽不比往日,但你考上了中学,是个大事,怎么着也得庆祝下啊……快,拿去切片装盘……
双喜感动地:少爷——
程嘉树:行啦。火腿虽然不多,但今天在座的见者有份,算是大家一起给你庆祝。
双喜的笑容隐去了。
程嘉树:怎么了?
林华珺朝周围努了努嘴:你自己看看。
双喜:今天来我们群社食堂吃饭的就咱们三个。
程嘉树:啊?昨天不是还有两个么?
林华珺:今天,一个都没有了。
三个人对望,都有些伤感。
双喜:我去切火腿。
同场转——
程嘉树、林华珺和双喜坐在饭桌前,默默地吃饭。
双喜打破沉默:少爷,你和华珺姐都要毕业了,她去附中教书,你有什么打算啊?
林华珺也看着程嘉树。
程嘉树放下筷子:我决定留在联大读研究生,继续攻读物理。
双喜佩服地看着程嘉树:少爷,我刚考上中学,你都要读研究生了,我脱了鞋跑都赶不上你的学问。
程嘉树笑:你有你的长处,有些,是我跟你华珺姐都比不了的。
双喜:哪些?
程嘉树:做菜啊。
双喜泄气:这个啊……
林华珺举起杯子:你们俩别东拉西扯,忘了正事。今儿是双喜考上中学的好日子,咱们以茶代酒,祝贺双喜!
程嘉树:对,双喜,你从小在程家长大,我也算你半个兄长,今天就以兄长的身份祝贺你!你是好样的,哥为你骄傲!
双喜的眼圈红了:少爷……
程嘉树:不许再叫少爷了,这么多年书白读了?
双喜:哥!
程嘉树:这才对嘛!来,干了!
三只杯子碰在一起。
昆明老颜裁缝铺 夜晚 内景
老颜裁缝铺内,窗子被遮得严严的,老颜坐在发报机前,戴着耳机,记录着电码。
(字幕同步翻译:不惜代价夺镭,阻止联大研究……)
老颜盯着纸上的电文,思索着。
饭店 白天 内景
文颉站在包厢门口,看见周宏章走进饭店,急忙向他招手,满面笑容唤道:周主任,周主任,这儿,这儿——
周宏章跟着文颉走进包厢。
桌子上摆满丰盛的饭菜,有几个热菜用碗碟扣着。
文颉一边拿下扣着的碗碟,一边说:周主任,坐这儿。酒菜上得早了,我担心凉了先扣着,还寻思着别您不来了,哈哈……
周宏章佯作生气:不是说了嘛,咱们两个人吃饭,简单点就行,你每次都搞这么丰盛,太破费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文颉边倒酒边说:周主任一向对我这么照顾,我不过聊表寸心,就现在昆明的状况,能破费到哪里去?周主任也太体恤下情了。
周宏章听得舒服入耳,哈哈笑起来。
文颉也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这杯我敬您,主要是感谢您的栽培,还望周主任继续照顾,我也再接再厉……哈哈。
周宏章含笑点头:栽培照顾不敢当,我是惜才之人,只要肯努力,我甘为任何千里马之伯乐。
文颉:是是是。
他恭敬地和周宏章碰杯,二人一饮而尽。
文颉再度倒酒,话里带着点恨意:虽说学校把我开除了,但是您交给我的工作没有停。今天我主要给您汇报一下群社的情况。
周宏章:群社怎么样了?
文颉:已经作鸟兽散,再也兴不起风浪了。
周宏章:真的?
文颉:经过上次的打击,壁报栏上,已经鲜少看到群社的刊物文章,就连群社的食堂,现在也门庭冷落,除了程嘉树和他的那个仆人,再也没人去了。
说完这些,文颉举杯:是为我三青团一大喜,主任,这第二杯,正是为庆祝此事。
周宏章却只是冷冷地跟他碰了一下杯子,小酌了一口。
文颉:主任,群社凋零,等于除掉了您的心腹大患啊……学校那边我也不方便去了,以后但凭主任调遣,我定当竭尽全力,效忠主任,尽忠党国!
说着,他已经为两人再次倒满酒,举杯。
周宏章却推开了他倒好的酒杯:除掉心腹大患,还早呢!
文颉的手停在半空,尴尬不解地看着周宏章。
周宏章:鲜少看到刊物文章,也就是还有了?
文颉:这……
周宏章:群社食堂,不也还有程嘉树和他的仆人去吗?
文颉:也就只剩下像程嘉树这样极个别的顽固分子,还在负隅顽抗,做无谓挣扎。
周宏章:割过韭菜吗?
文颉愣了。
周宏章:韭菜这种东西,割完一茬又一茬,只要不除根,它就还会再长出来。你以为只剩一个程嘉树,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韭菜根呢?
文颉:可是,程嘉树也没什么大动作,我也不能把全部精力就用于对付他一个人,我想去更广阔的天空……您也看到了,群社已经被我们破坏殆尽,那些共产党杀的杀,抓的抓……为这事儿,我一直劳心劳力,连家里——
周宏章却拦下了他的话茬:文颉,我知道你立功心切,你很有才干,但却有一个弱点——目光短浅。
文颉有些委屈,一言不发。
周宏章:你只看到了一个程嘉树,却看不到程嘉树身上可挖掘的东西。
文颉:什么东西?
周宏章:共党一向顽强,哪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斩草除根呢?不过是迫于形势不敢再公开露面,潜伏以待时机而已。就说这次吧,死的那个方悦容,不过是个跑腿的,她身后那个裴远之呢?不还是没抓到吗?
文颉看了看周宏章,脸色有所改变。
周宏章:以程嘉树和他们的关系,你又何愁不能在他身上放长线钓大鱼呢?
文颉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主任果然高屋建瓴,文颉鲁钝,茅塞顿开!
周宏章笑着,这才端起酒杯:我等着为你庆功。
文颉: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带人盯死程嘉树,定不负所望!
昆明文颉家 白天 外景
林华珺站在文颉家外,犹豫了一下,敲门。
仆人打开门,疑惑地看着林华珺。
林华珺:我来看望你们家太太阿美,我是她的朋友,请问她在家吗?
仆人:在,您请进吧。
仆人在前面带路:先生不在家,我才敢带您进来,太太她……您可要好好劝劝她啊……
林华珺惊讶地:阿美她怎么了?
仆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昆明文颉家 白天 内景
仆人带着林华珺来到阿美卧室门口,轻轻拍了拍门,屋里没有声音。
仆人为难地看着林华珺。
林华珺:阿美,是我,我能进来看看你吗?
屋里依旧没有动静。林华珺推门进去。
屋里黑暗一片,所有窗帘都被拉得很严实。林华珺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到角落里,阿美的身影正静静地缩在那里。酒瓶摆放在旁边,鸟在鸟笼里叽喳,金鱼在鱼缸里游动。
林华珺:阿美?
阿美依旧没有说话。
林华珺过去,拉开窗帘。
长时间黑暗乍见阳光,阿美不由伸出手挡住了眼睛。
林华珺看清了角落里的阿美,不由呆住了。
只见眼前的阿美,苍白、瘦弱、颓废,只穿一身睡衣,披头散发,全无以前的活力。旁边的桌上,显然是仆人新换的饭菜,却一口未动。
林华珺心疼地:阿美……
阿美:(冷冷地)华珺姐,你回去吧。
林华珺:我知道,失去孩子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很痛苦,你有权难过,可是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你还年轻,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阿美:(自嘲地)我嫁给了一个混蛋,怀过他的孩子,最后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也不会再回来了,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林华珺愣了一下:你可以离开文颉。
阿美:离开他?离开他又能怎么样?
林华珺:离开他,开始新的生活。
阿美:你让一个死人开始新生活,怎么开始?
阿美喝酒。林华珺抢走酒杯。
林华珺:(严肃地)阿美真的死了吗?如果真的死了,是什么支撑着已经小产的阿美,不顾一切跑到学校去报信的?
阿美一时怔忡。
林华珺:是你的善良和正义。
林华珺放下酒杯。
阿美抽泣起来。
林华珺:前些天,我跟你一样,觉得心中再也看不到光亮了。嘉树告诉我,越身处黑暗,心中越要燃起光亮。悦容姐死了,裴先生失去了他的爱情,可他依旧要继续心中的理想。双喜自幼无父无母,只是程家的仆人,但依旧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附中。
林华珺: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但我们不能逃避,如果轻易放弃人生,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希望。
阿美若有所思。
林华珺:阿美,我知道你最思念的是润名,你真的觉得润名死了吗?
阿美又再次抽泣起来。
林华珺:(哽咽起来)在我心里,他从未离去。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的笑容,他留下的日记,他送你的钢笔……
她看到桌上那支钢笔,起身拿了过来,放到了阿美手上。
林华珺:阿美,还记得他送你这支钢笔时给你写下的话吗?
阿美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钢笔,泪如雨下。
闪回——
姑娘房,阿美睡醒,看见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好好读书。
纸条上面,压着的正是叶润名送给阿美的那只钢笔。
山坡上,阿美发现叶润名看到了自己,一边跑,一边挥动着钢笔大喊着:叶润名,我会好好读书的,你要早点回来——
闪回结束。
阿美泪如雨下。
林华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林华珺:阿美,好好活下去,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活下去。
阿美沉默不语,痴痴望着手里的钢笔。
西南联大物理实验室 白天 内景
赵忠尧手里拿着程嘉树绘制的粒子加速器的图纸,点头:不错,只可惜……
程嘉树看着赵忠尧,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赵忠尧:只可惜以目前的状况,我们恐怕要暂时放弃粒子加速器的研制了。
程嘉树:可是您说过,如果没有粒子加速器,中国现代物理就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啊!还有,这些镭……
程嘉树扭头看着装镭的铅筒。
赵忠尧也望向它:没错。这50毫克实验镭,从剑桥跟我到清华,又从北平跟我到云南,我之所以舍命也要护着它,就因为它是中国高能物理的未来,没有粒子加速器,它就没有用武之地。
程嘉树点点头。
赵忠尧:所以,放弃只是暂时的,这些镭,就是中国高能物理的种子,种子在,粒子加速器的研究成功,就只是时间问题。
程嘉树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警报声忽然响起,在空中尖锐地盘旋。
赵忠尧看了看窗外:同学们,先把仪器装好。嘉树……
程嘉树:我知道,镭!
在警报声和外面纷乱的脚步声中,几个人有条不紊地把仪器放进几个大筐子里,抬着朝外面的埋藏地点而去。
程嘉树也把装镭的铅筒放进一个小箱子,拎着箱子随后跟上。
西南联大校外 白天 外景
老颜站在一个拐角处,盯着三三两两去后山躲避的师生们。很快,他发现了几个抬着箱子箩筐的同学,身后跟着赵忠尧和程嘉树,他的目光落在程嘉树手里的箱子上。
老颜向前方看去,周围一些老百姓也在跑警报,他悄悄混了进去。
西南联大后山山坳 白天 外景
一个物理系的同学把遮掩的树枝拿开,露出了事先挖好的洞,同学们把仪器等重要实验设备都放了进去。程嘉树也跟同学一起走了进去。
西南联大后山山坳附近 白天 外景
山坳的上方,老颜溜到一块石头后面,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程嘉树等几个物理系学生的举动。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程嘉树和几个同学进了山洞。
老颜确信,镭就被藏在山洞里。
他看了看手表,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日军飞机的轰鸣声,老颜朝飞机的方向看了看,溜下山坳。
西南联大后山 白天 外景
老颜溜到跑警报的人群附近,将带着的玻璃碎片悄悄撒在了周围。
撒完玻璃的老颜确信没人看到自己,又看了看手表,快步离开。
山间林地,师生们和周围的老百姓正席地而坐,有的在继续上课,有的在闲聊,等待警报结束。
这时,一阵敌机的轰鸣逼近,声音似与常日不同,就在头顶!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枚炸弹已经丢到了身边。接着,是又一枚炸弹炸响,气浪翻滚弹片飞溅。尖叫声、哭喊声不断,一片混乱。
西南联大后山山洞/山坳 白天 内景/外景
程嘉树几人正守在山洞里,忽听得轰炸声,赶紧出去一看,敌机正朝着跑警报的人群轰炸。
他们慌了,顾不得仪器,拼命冲过去准备救人。
不远处的石头后,老颜目睹这一切,趁着山洞无人,准备溜过去。
西南联大后山 白天 外景
硝烟弥漫中,程嘉树几人慌忙跑过来,各自救人。
程嘉树看到了丁小五:小五!
丁小五:嘉树哥!
就在这时,一个炸弹在丁小五身边落下,程嘉树一把将丁小五拽到了山坳下面。
丁小五:嘉树哥,你没事吧?
程嘉树:没事,你呢?
丁小五想站起来,腿部却一阵疼痛,他的腿正在流血。
程嘉树扶起丁小五,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西南联大后山山坳 白天 外景
老颜溜进山洞。
西南联大后山 白天 外景
程嘉树把丁小五转移到安全地带,检查他的腿伤,原来,只是被弹片刮破了皮。
敌机也在这时停止了轰炸。
程嘉树把丁小五交给林真:你照顾他。
林真:你呢?
程嘉树:刚才走得急,连仪器都没顾上管,我回去看看!
西南联大后山山洞 白天 内景
老颜找到了装镭的箱子,他把箱子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大篮子里,快速离开。
西南联大后山山坳 白天 外景
老颜快速离开,没走出几步,却看到一个身影迎面而来。
正是程嘉树。
老颜迅速低头,从山坳的拐角转了下去。
就这一瞬间,却被程嘉树捕捉到了,他认出了那是老颜的身影,感到奇怪。
顾不得多想,程嘉树跑进山洞。
西南联大后山山洞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走进洞内,看到仪器都安然无恙,才算松了口气。
但旋即,他便发现不对,刚才放箱子的地方空无一物。
程嘉树慌了,开始四处寻找。
但是翻找了好几遍,他终于确定:镭不见了。
西南联大后山 白天 外景
不少人受了伤,在老师的组织下,没受伤的人正在帮忙检查照顾伤员,护送医院。
程嘉树跑到那几个一起搬东西的物理系同学身边。
程嘉树:刚才你们谁拿镭了?
大家面面相觑。
“没有啊。”
“光顾着救人,没顾得上取镭啊。”
程嘉树慌了。
林真:怎么了?
程嘉树:镭不见了。
大家也慌了:不会吧!怎么会不见呢?
程嘉树:我也觉得奇怪,所有东西都在,单单镭不见了。
同学甲:你确定找遍了吗?
程嘉树:我找了好几遍。
同学乙:该不会忘记带到山洞了吧?
程嘉树:不可能。
林真:这样吧,我们再分头找找,说不定是谁慌乱中给拿走了。
说着,大家已经分头行动。
程嘉树拉起一位同学:刚才你有没有看到谁往山洞那边去了?
同学摇摇头:没注意。
程嘉树又走到一个坐在地上揉着头的同学身边:同学,你刚看到有谁拎一个箱子吗?(比画着)这么大小的……
那个同学:敌机一来,我只看见大家都在跑,哪顾得上什么箱子……
西南联大后山 白天 外景
焦灼的程嘉树又回到山洞洞口,四处查看。忽然,有什么晃了一下眼睛,他跨步过去,看到是一小块玻璃片,在它的旁边,还有许多类似的玻璃片。程嘉树看了看地上的玻璃,又看了看天空,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变。
程嘉树转头看向四周,他想起了那个跟他擦肩而过的身影——老颜!
程嘉树心中升起无限疑虑。
他看到不远处的林真,大声问他:丁小五呢?
林真:回他姑父家了。
昆明老颜裁缝铺门外 黄昏 外景
老颜裁缝铺门口,程嘉树过来,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后进去。
身后不远处,两个鬼鬼祟祟的三青团特务从拐角处闪了出来,紧盯着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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