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患难真情
我从看守所出来后按照伊长江给我说的地址,我找过他夫人成菲,把他在里面的情况说了一下,并且他也有话带出来,让成菲相信他,说他问心无愧,一定要为他申冤,并注意保护自己。
成菲不认识我,只是礼节性地对我表示感谢,其他的话没有多说一句。
我在和宁朝平沟通完后,本来以为会有好消息的,最起码宁朝平也表个态,透露一句说会过问一下伊长江的案子,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反而推托说那是检察院的案子。我想他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伊长江还得继续等待。
可是宁朝平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他又从事着纪检工作,我思来想去,伊长江的案子要想反过来,只有他这条路是捷径。
我再去找成菲,很希望自己能帮到她。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里见了面。
成菲比我上次见到她时又憔悴了许多,眼里闪烁着一种类似绝望的微光。
她叫咖啡,不加糖,大口大口地喝,似乎神经完全麻木,不觉得苦,喝掉一杯又要了一杯,盯着杯子,然后端起来再喝掉,像是刚从沙漠出来极度缺水,也像是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火,需要水来浇灭。
喝完两杯咖啡,燃起了一支烟,也是拼命地吸,一口接着一口,一支烟只吸了几口便剩下了烟蒂。
我说:“大姐,你不用担心,伊大哥很快会没事的。”
成菲又拿出一支烟,听完我的话,手抖了一下,点了几下都没有点燃。
她扔下打火机,盯着我的脸看:“他在里面还好吗?”
这话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反复问过。
我说:“他很好,心里没病死不了人,他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你放心吧。”
“他很好,”成菲喃喃地说,“可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那么本分的一个人,为什么有人要害他?他到底得罪了谁?我想不明白,我真想不明白,谁会这么恨他,拿五十万来把他送进监狱。”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缺一种颜色不成世界,可是你也要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乌云是遮不住阳光的。”我安慰她。
“我相信?我怎么能相信?好人进了监狱,坏人成天花天酒地,逍遥自在,我去申诉,上访,所有的人见了我都躲开,我头顶的乌云何时才能散呢!”
成菲目前的状况很不好,我担心她会崩溃,撑不到伊长江出来的那一天。
我悄悄用梅花易数起了一卦,但是卦象却不明晰,虽然显示伊长江无咎,却看不出何时能得自由。
我说:“成大姐,你不要再到处求人花钱了,在家里安心地等着,伊大哥会没事的。”
成菲凄凄地看着我说:“我怎么能安心得下来?五十万,够判十年的吧,他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那五十万不是他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成大姐,你要相信世上自有公道在的。”
“小周,你太年轻,不懂得这个世道,现在哪还有真哪还有假,这一回老伊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是不懂这个世道,可是我懂周易,我给伊大哥算过卦,他真的会没事的,他命里有贵人,自然会逢凶化吉,现在在看守所里那个监室的人对他都很好,也不会受什么苦,你就当他出了趟差,放宽心等着,你身体好好的,他在里面也踏实,你们这样两头牵挂,把身体都折磨垮了,岂不是称了坏人的心了吗?”
“你懂周易?你这么年轻?!你别安慰我了,小周,你的好心我领了,可是事不在谁身上谁觉不到啊!”成菲摇头说。
我知道她不会相信我,可是我还是要努力让她看到希望。
我说:“成大姐,你不相信我懂周易,或者说你不相信周易能预测准,我们来做个试验,你看那边——”
我指了一下不远处一张桌子坐着的一对窃窃私语的男女说:“我现在给他们起一卦,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其实刚才我一进咖啡馆就注意到了他们,有一种强烈的感应冲撞我的大脑,我感觉他们会发生点什么事。
于是我起了一卦,对成菲说:“这两个人的气场很怪,既相融和又相排斥,他们之间马上有事要发生,要吵架,女的还会对男的动手,不,不光是这个女的,还会有两个人,他们会打那个男的。”
成菲扫了一眼那两个人,又用一种很无奈地眼神望着我说:“小周,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女的很大声地骂了一句:“浑蛋,你骗了我这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我了,你休想!”然后起身将一杯咖啡泼到了男的身上,接着就是一记耳光。
那男的也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扬手要打那个女人,这时从旁边的桌子上过来了两个凶悍的壮汉,把那男的按倒在地,一顿暴打。
成菲惊得目瞪口呆,直到那边人散去才回过神来,说:“小周,你,你真的会算卦?!”
我笑笑说:“这是最简单的预测,我再给你预测一件事,今天晚上有一场篮球赛,是北京对八一的,我预测的结果是北京小胜,至多赢两个球,你回家去看球赛,看我预测的准不准。”
一个正好经过的服务生显然是球迷,接话说:“怎么可能,八一可是强队,已经连胜十场了,这场球又是主场,肯定不会输的。”
我说:“你那是技术分析,就像你看着晴朗的天空不会下雨可是偏偏就下了一样,很多事光用经验和技术来分析是不够的,不信的话等晚上比赛结束就知道了。”
成菲说:“我不懂篮球,不过我晚上会看。小周,你说老伊没事,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出来你算没算?”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我真没有预测出来,但是他绝对会没事这个肯定是准的,我已经预测了两次,结果都是一样,所以你不用担心。”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是我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
我压低声音说:“大都市的纪委书记宁朝平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
“他这个人很正直,你作为当事人,可以去找找他,把你知道的事情真相告诉他,会对伊大哥的案子有帮助的。”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我找过他,可是我是一个局外人,有些话不好说,所以你去找他比较合适,但是千万别提我们见过面的事。”
“小周,你这么年轻,没想到想得这么周到,谢谢你,如果老伊能平安回家,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你!”
“成大姐,你说哪里去了,虽然我们非亲非故,可是我也看不得好人受屈,坏人横行霸道,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
成菲的心情一下子轻松多了,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起来,她又要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说:“怎么这么苦,哦,我忘了放糖了。”
成菲请我去她家里吃晚饭,说要再和我好好聊聊,她已经苦闷了很长时间,心里的话又无人可说,我的一番话像是点亮了她心里的一盏灯,顷刻间她的眼前就光明起来。
我婉拒了,因为和乔好运说好了,他要去我那儿抵足夜谈。我让成菲看看电视,自己做点好的吃,努力让自己放松就好了。
成菲要去了我的电话,说:“小周,我找过宁朝平马上会把结果告诉你,到时你再帮我出主意啊。”
我说:“没问题,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到了晚上,篮球赛一结束,成菲打电话过来:“小周,你真神了,北京队赢了,只赢一分,我看得心都要跳出来,我怕北京队输啊!”
她是怕我是个骗子。
六子也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他是伤害罪,家里赔了受害者钱,判了个判三缓四,算是自由了。
六子出来的第一天就来找我,进了落香茶社眼就使不开了,蹑手蹑脚地跟在我身后,大气不敢出,到了我住的那间大茶室,满架子的古玩书籍,红木家具,看得他欷歔不止说:“师父,乖乖——”
我说:“你说什么!”
“不是,我说连词了,师父,你这家业值老鼻子了吧!”
“不是我的,我也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你蒙我,这么多宝贝,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你帮他守着,师父,你别小看我,别人的宝贝再多再值钱,我不会动心,我只是想,这些东西,肯定不是打个工摆个摊赶个夜市能挣来的,所以,人啊,干什么事业如果挣不来万贯家产,不如不干。”六子不光油嘴滑舌还满嘴的歪理邪说。
“再大的事业再多的财富也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
“积累到老,攒一屋子黄金有屁用,人该嗝屁了。”六子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学着葛优捏腔捏调,背电影《甲方乙方》里的台词:“得按合同办哪,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我忍俊不禁了,笑过之后一把将他扯下来说:“你别乱坐,那可是明代的椅子。”
“哪朝哪代的也是椅子,还能坐散架了?”六子嘟囔了一句说,“我还真不稀罕坐,太硬了,硌腚。”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问他今后怎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你是我师父,我今后就跟你混了。”
我又不是占山为王的坐山雕,不需要跟班的打杂的牵马的倒茶的。我劝他找份正经工作,好好收收心,别成天让父母提心吊胆的。
他说:“工作要好找早就找了,我何必在街上游手好闲。”
我也知道他不是一个肯吃苦能稳得住的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旦闲散惯了,再想让他紧起来,就像给猴儿穿西装系领带,他穿着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
再难受也得如此,社会人生,谁不是这样活着的,上班有领导管着,走道有交警管着,回家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管着,闲着倒好,天天在家睡大觉没人管,可是老了怎么办?大街上社会上没人会管你,得靠自己年轻时的积累管自己一个安享晚年。
我想起了郑巨发的公司,对他说:“我有一个朋友,开工厂的,你去他那里上班行吗?”
“干车间工人还是保安?要我去干车间工人你不如再把我送回看守所,干保安可以,我管不住我的拳头,打了架伤了人你没法和你朋友交代。”
我要是他爸我肯定得抽他,可是我没这么大的儿子。
他一口一个师父地叫,不是我儿子我也得管。谁叫古人有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我忍住怒火说:“你跟着我,我也没钱给你花。”
“我不要你的钱,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睡哪我睡哪,我做你的秘书兼保镖,这总行吧!”六子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我不放了。
我有些后悔在看守所里的卖弄了,我那也是权宜之计,谁会想到六子竟然来真的了呢?如果老才那几个人出来后都来找我,要“跟我混”,天啊,我真成了宋江了,逼上梁山还不算,还得带领一帮打家劫舍的好汉落草为寇。
我赶不走他,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得先留他住下来,慢慢再想法子。
六子见我肯收留他,露出计谋得逞的笑说:“师父,别看我学没上好,其实我就想和有文化的人一起玩,你知道为什么吗?有品位,天天在街上打架斗殴不光没素质,还危险,伤了人我花钱还得蹲大狱,人要伤了我,说不定我就一命呜呼了,不值得,跟着你,有吃有喝,逍遥自在,不管怎么说我也算从事比较体面的事业了!”
我哭笑不得,可也毫无办法,只得嘱咐了他几句。
我又问他伊长江的情况。
六子拍了一下脑袋说:“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他让我给你带了个字条。”
看守所里的监管很严,一周对监室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检查,他竟然还能写了字条,还能让六子带出来,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把人逼急了,怎么都能绝处逢生。
六子把字条递给我,有一股臊臭味扑鼻而来。
他嘿嘿一笑说:“夹在屁股里带出来的,这也就是我,别人根本带不出来。”
我忍住恶心,展开字条,上面写着很简单的几个字:读名著习毛选,慕名师求先贤。
六子问我:“写的啥?是不是串供的。”
我把那字条烧了说:“你没看过?”
“没看,他叠好交给我我直接塞屁股里了,这不又交给你了,我六子仗义,绝对是非礼勿视!”
六子没上几天学,竟然知道孔子的名言。
我说:“他自己一个人的案子,跟谁串供呀,他说要你多读点书,做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
“你别蒙我了,他老小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顾得上教导我?算了,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管你们什么阴谋。”六子喜欢拽文,但是总是文不对题。
我仔细地琢磨伊长江话里的意思,好在在里面我和他长谈过,对他的说话方式多少了解一些,慢慢悟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毛泽东选集》的书里夹了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找到的话去交给能为他翻案的关键人物。
我让六子先回家去见见家人,等明天再来找我。
晚上,我约了成菲见面,还是那个咖啡馆,一进去,上次那个服务生认出了我,非常热情地招呼我,说:“先生,你太神了,上回那场比赛真是和你说的一样,北京队就赢了一分,明天还有一场比赛,你再预测一下好吗?”
我说:“我上次是蒙的,你想啊,八一连赢了十场,从概率学角度来说他们也该输一场了。”
服务生半信半疑,看我的态度并不积极,不好再啰唆,走开了。
成菲挑了一个比较暗的角落坐下,急切地问我:“小周,你是不是又预测出什么事了?”
我说:“成大姐,你别急,没什么事,先喝点水。”
成菲盯着我的脸看,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我问:“你去找过宁书记吗?”
“找过了,他和你说的一样,让我不要着急,要相信党相信组织什么的,都是官话,我感觉他和我找过的当官的一样。”成菲神情黯然地说。
宁朝平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伊长江的案子牵涉了上层领导,他还不知道水到底有多深,岂能贸然轻信轻诺。
我说:“你找他只是让他多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并不是让他马上给你答复的,他也不会当场就表态或者轻易给案子定性,换成你你也不能那样做对不对?”
成菲思忖了一下,点头说:“是这样,是我太心急了,现在就是一根稻草放在我手上我也得拼命抓住啊!”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悄声说:“伊大哥有信带出来。”
成菲也看了一下周围,紧张地问:“在哪里?”
我们成了地下党接头了,我挺直了身子说:“你别这样,放松点,就像平时和朋友喝茶聊天一样,你听我说,你们家有没有书房?”
“有啊,老伊平时就喜欢看书。”
“有没有《毛泽东选集》?”
“《毛泽东选集》?好像有,是的,有一本红色塑料皮的,那还是六几年出的书,怎么了?”
“你回去好好看看,里面如果有对伊大哥的案子有用的东西,你去交给宁书记。”
“他的信在哪里?信里怎么说?我想看看。”
我知道成菲不是不相信我,而是她和丈夫失去联系太久了,能看到丈夫写的只言片语对她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我甚至有些内疚没把那字条拿来让她看一眼。
我冲她轻轻摇头说:“我烧了,还是小心点好,毕竟这封信牵扯好几个人的安危,如果不慎走漏了消息,不光害了伊大哥,也害了捎信的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成菲脸上浮出片刻的失望,但马上表示理解说:“对,小周,你做得对,现在是紧要关头,什么事都不能大意,我马上回家去找找,有消息我打电话给你。”
成菲已经是坐立不安了,我说:“我再坐会儿,你先走吧。”
成菲拿了包,站起来一转身差点撞到了路过的服务生。我心里一阵酸楚,这个柔弱的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
我等成菲走得远了,才回茶社,刚坐下想看会书,成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周,我找到了,毛选的封皮里是老伊的日记!”
我问:“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记的全是建委这些年来的一些城建工程,我看不太懂,好像是老伊认为有些工程有问题,还有工程前后哪些领导打过招呼,哪些人请过建委的相关科室吃过饭,还有他拒收的礼金数目,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加起来有一百多万,另外还有一些电话记录,谈话记录和会议记录,都是领导安排照顾有关工程的,我该怎么办?这些全都交给宁书记吗?他们要是一伙的怎么办?”成菲声音颤抖着说。
我沉默了,虽然我相信我的预测不会出错,我的天目也不会看错,可是毕竟事关重大,这是伊长江冒着风险留下的证据,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沉吟了一下说:“成大姐,你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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