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伞和大雨】—灰鲲
……
十分钟后。
傅司在傅菲的帮助下还是坐上了备用轮椅。
“阿司，你还真是不愿意服软啊。说一声‘请’会死么？”
少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伴随着的还有菜刀与砧板碰撞时候发出的声音。
傅司坐在餐桌前，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半真不假地回应道，“如果会死那我倒是愿意说。”
“呸呸呸！你还是喜欢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喂！别给我在厨房乱呸啊！”
傅司忍不住大声说道，回应他的却是傅菲愉快到令人不爽的笑声。
虽然愉快、爽朗，但就是令他格外不爽。
在外人看来，阳光开朗、人缘极好的傅菲与阴沉冷漠的傅司截然不同。
两人怎么会成为好友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就是这样，傅菲却是这些年来，他见面次数最多的人了。
他与傅菲的相识要追溯到两年前，那是发生在车祸事件的第二年。
他离开了那满是痛苦回忆的家，搬到了这个城市主城区之外的偏远地带。
一次未遂的煤气自我解决，让他与傅菲相识。
他还记得，那一次傅菲也是今天这样的T恤加热裤的运动打扮，只是没有外面那件外套。
后来据她所说，她本是在小区内进行日常慢跑，偶然经过他家嗅到了煤气味，于是毅然破窗而入救了他。只是在傅司看来，说“救”是不太准确的，毕竟他也是死不了，最多就是昏睡几天罢了。
只是从那之后，这位二十不到的少女就总是有事没事往他家窜门，对他莫名的热情。一会送点水果，一会帮忙做饭外加打扫卫生，等时间久了就开始把傅司家当她自己家了，隔三差五就带上PS3或是DVD来找傅司。
据她的说法就是——
“你看，你也姓傅，我也姓傅。”
“本家呀！不帮你帮谁？”
“而且你又是个残疾人。”
“啥都做不了。”
“你又这么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
“只有我这么好心来看你啦！”
她在说这些诛心之话的时候，是爽朗地笑着的，再配合上她那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简直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话会对一个心智和身体都不太健全之人带来多大的二次伤害。
但傅司还能怎样呢？
一位少女破窗而入，赤果的胳膊和小腿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出一道道血痕，疼得脸色苍白、嘴唇打颤，仍旧拼了命也要把晕倒在地上的你给拖出去。
即使你真得不需要对方的救助，可你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阿司！发什么呆？在回忆我对你的好么？”
傅菲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接着是两只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少女的身体顺势靠在了他后背的轮椅上。
她发间香波的味道顿时扑入鼻中，可傅司却是面无表情，“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压坏了我的轮椅，很贵的。”
傅菲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盯着傅司身前的电脑屏幕，好奇道，“稻川集团？你跟日本财团还有商业往来？”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傅司“啪”地一声关上了屏幕。
“嘁。小气。”
她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身走近厨房，将饭菜都端了上来。
方形的餐桌，两人相对而坐。
窗外的斜阳将最后一缕余晖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勾勒出和谐的剪影。
……
……
结束战局后。
傅菲美美地打了个饱嗝，洋洋得意地说着，“今天菜做的不错吧？”
“凉菜还行，其他一般。”
“阿司！就凉菜是我买的好么。”
“傅菲。”
“都说叫我菲菲了，不然阿菲也是极好的。”
“好的，傅菲。”傅司看向她，眼神沉静，“你有话要对我说的吧。”
傅菲一怔，笑容渐渐收敛。
她嗫诺着，“其实也没什么。”
“那就别说。”
“阿司！一般这时候的台词不应该是这句的吧！你这样可是会错失许多支线剧情的。”
“所以呢？是什么？”
他盯着她。
“嗨……其实也没什么。”傅菲低下头，她语气难得有些低沉，“就是……阿司，你有听说过最近很流行的一个事件么？”
“事件？”
“嗯。其实说流行也不对，只是在小圈子里比较盛行。”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神焦点不明，喃喃道，“那个事件叫做——”
正说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菲？”
他看到少女的身体和瞳孔在强烈地颤栗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和诡异的东西。
他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望出去。
随着太阳落山、天光隐匿，窗外天色一片漆黑，远处的小山在夜色中如巨兽匍匐。
在山巅，那里似乎正在刮着大风，树海的浪巅向下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并且匀速地向远处滚去。
隐约还可以听见“呜呜”的声音从远处袭来。
就仿佛有什么透明的庞然大物在上空，腹部贴着山巅，缓缓驶过。
他下意识发动了【直死术】，可却什么也没看见——这个距离下，【直死术】根本无法捕捉。
看不见，还是说只有我看不见？
他忽然反应过来，快速驱车驶到傅菲的正面，看向她的眼睛。
正好看到一只巨大的鱼尾，在她黑如夜色的瞳底，勾勒出深沉的蓝色轨迹。
那是一条巨大的尾巴，呈现出剪刀状，缓缓扫过树林的尖端，在浓郁的夜色中勾勒出深沉的蓝色轨迹。
那轨迹快速地向上空飞去，转眼之间就消散不见。
虽然只捕捉到了短短几秒，但傅司立刻明确了，那是一头——
灰鲲。
……
……
“自我解决，高成功率，无痛。”
……
……
输入，回车——
傅司骤然停下敲击键盘的右手，然后拍了拍脑袋。
“习惯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按动删除键，将字一个一个删除干净。
然后输入了两个字——
灰鲲。
“灰鲲，学名Hui Kun。”
他一边轻声念出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消息，一边看着屏幕右侧的图片。
黯淡无光的深海，巨大的哺乳动物无声遨游。
傅司忍不住微微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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