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人蠹


春去秋来,两载光阴已过。

因为村里那口窑,村民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陶岗村已经改名为陶缸村。

万广坐在村口,手上捧着本《吕英雄传》,他看着忙着将陶缸放上板车的万保,问道:“爹,今天你又去送货啊?”

“是啊,晚上回来。”万保拍了拍万广的头,说道,“回来要给你带些什么吗?”

“不要,”万广摇头道,“爹,你今天能不能带我去城里?”

万保放下了手上的活儿,问道:“带你去?你去城里干嘛?”

“我想帮爹干活。”

万保笑着拍拍万广的头,道:“不用啦,你在家里帮着你娘干活就行,爹这儿还有二虎他们帮衬呢。”

“爹……”

万广还想说些什么,万保已经被一个敦实的男人叫住了。

“保哥!货上完了,走不?”

万保上了马,几个青年跟在他的车后不远处。

“走了,小广,在家听你娘的话啊!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

万广叹了口气,继续坐在村口看《吕英雄传》。

其实他不想要爹从城里带回来的好吃的,他只是想爹能多陪他一会儿。

“把布蒙严实点。”

上路前,万保说道。

因为不久前,万保听到传闻,说路上有伙儿强盗专门劫路人。虽说强盗不一定对他们这陶缸感兴趣,但小心些总没错。

从陶缸村到京城的这段路,万保这两年已经走了无数次了,所以一行人没有多磨迹,在中午前赶到了京城。

所幸,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强盗。

“保哥,”叫二虎的青年驾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二虎扭捏着,看上去不太好意思开口。

同行的另一个叫水生的青年见状,便上前笑着说道:“保哥,俺们想去花满楼逛逛。”

“花满楼?那是什么地方?”万保从没听过。

“哦,那是青……”

水生刚欲解释,便被二虎一个眼神制止了。

万保疑惑地看着水生,水生又摸着鼻子笑道。

“总之,保哥,能不能帮俺们把货卸了。太阳落山前,俺们肯定去敬宝轩找你。”

“那成,你们别耽误太久。”

万保将二人的车系在自己车的后头,又将二人的马拴到自己的车上。

“晚上不能回去太晚,路上不太平。”

“放心吧,保哥!俺们肯定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万保叹了口气,驾着马往敬宝轩赶去。

“王掌柜!”

隔了老远,万保便吆喝道。

“万兄!”

敬宝轩今日好像有些忙,王昀缮不过匆匆应和一声,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万兄,今天你自己去卸货吧,我这儿一时抽不开身。”

“好。”

“等我忙完就来帮你。”

“你忙吧,王掌柜。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不打紧,不打紧。”万保连连摆手道。

万保便驾着马车进了敬宝轩一旁的小巷子中,那里直通敬宝轩的后院,也是王昀缮的家。

王家院中,有一株参天巨树,树叶繁茂,遮住了整个院子。看品相,和陶缸村后山的树是同一种类。

“这俩小兔崽子,活儿都让我一个人干了。”

万保刚搬下一个缸,便累得脸红心跳的。倒不是他力气不够,而是这缸二人合抱才能勉强够抱住,所以他只能慢慢地将缸抬起一角,从车上滚下来。

“不行,我得歇会儿。”

万保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他看了一眼车上,还有一大半没搬,但他已经浑身湿透,手也有些没力气了。

最要命的是,敬宝轩后的院子并不大。而王昀缮以往买的那些没有处理掉的陶缸,此时也放在院子里,所以他得将这些缸堆起来,以免院子放不下了。

“再搬两个吧,后头的,等王掌柜过来一起搬。”

万保从地上爬起,又从车上慢慢滚下一个陶缸,然后从底部托起,预备将它缓缓放到刚刚堆放好的缸上。

“咚咚、咚咚咚”

万保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敲击的声音。

“王掌柜?”

他放下缸,疑惑地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奇怪?”

万保蹲下身子,却又听到那奇怪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好像有某种奇特的韵律。

顺着这声音,万保慢慢走到一个陶缸前。那陶缸,正是声音的来源。

“这里面,有人吗?”

万保疑惑地看着那陶缸。

陶缸上,盖着铜制的盖子,盖子上还用红色颜料画着万保看不懂的图案。此刻,那盖子正发出一阵阵富有规律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似乎有股神奇的魔力,蛊惑着万保将手放到上面,然后打开。

“咚咚、咚咚咚”

他将手放到盖子上,缓缓揭开。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被熏退几步。待到回过神来之时,他看到那缸中竟缓缓伸出几只粉色的类似人手的肢体。

万保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

可下一秒,那缸开始动了起来。

从缸里伸出的肢体飞快地在地上挪动着,直直地朝着万保冲了过来。

“怪、怪物!”

万保惊呼一声,吓得往院外跑去,可院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湿漉漉的从缸中伸出的肢体,抓住万保的小腿,然后猛地用力,将他拽倒在地。

万保惊恐地用另一条腿蹬着那只抓着自己的粉红色肢体,可更多类似的东西,从缸里慢慢伸了出来,一齐抓住他的腿,要将他往那漆黑的缸口拉去。

“不!不!”

万保被这东西举在空中,他看见那缸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粉色的肉块,不停地蠕动翻滚着,而那些伸出缸口的类似人手的肢体,也随着肉块的蠕动而增生长大。

幽暗的缸口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万保好像坠入了最深的冰窟,他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四肢也不听使唤。

只有大脑在思考。

我要死了,我也会变成这东西的一员。

我还不想死,我……

“咚咚、咚咚咚”

一阵强烈的梆子声响起,万保明显感觉到拖拽着自己的怪物力道小了些。

随着一道熟悉的人影步入他的视线中,陶缸的盖子被合上,万保也从空中掉了下来。

“万兄,你没事吧?”

王昀缮看着万保笑,万保此刻却满脑子都是那粉色的肉块。

“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王昀缮的语气平淡,似乎刚刚要将万保吃掉的东西并没有多可怕。

“哦,那可不是怪物,那是人蠹。”

“你,你疯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万保从地上爬起,哆嗦地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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