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母子


闻溪神色默然,把洛中怀中毒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洛兮媛投毒这一段,这是家丑,她觉得丢人。

至于其它的,她不敢不说实话,季棠渊想要知道的事情,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清清楚楚,她何必让他怀疑。

季棠渊微讶:“在家里中了毒?”

“大概是下人搞错了药材。”闻溪道:“家里还在查呢。”

“我记得你说洛家刚开了一个饭店。”

“洛家不仅有饭店,还有流水席的生意。”闻溪见他问起,这才娓娓道来,“现在外公出事,这些生意还要从长计议。”

“你有什么打算?”季棠渊的语气就像朋友间普通的聊天。

兴许是他这样的态度,闻溪也没有了之前的距离感,“流水席的生意不能丢,先让万师傅带着徒弟顶着,而饭店这边,因为才开张不久,客人也不多,我暂时能应付。”

季棠渊点头,随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你不是要去打热水吗?”

闻溪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若是去得太久,洛爱云该担心了。

她向着季棠渊行了一礼,赶紧拿起门口放着的暖瓶往热水间跑了。

季棠渊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淡淡的吩咐道:“让祈院长找几个医生安排下会诊,看看那位老爷子还有没有救。”

“是。”

云畅发现,自家督军遇到跟闻小姐有关的事情,总喜欢插上一手。

督军可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情愿沉浸在书画当中,恨不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才清静。

云畅小心的打量着季棠渊,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可他波澜不惊,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交待公事,这样一想,似乎又没觉得闻小姐有何不同。

难道督军只是把闻小姐当成了一个下属?他对待看得顺眼的下属时通常都比较上心。

一行人来到三楼,三楼的走廊上全是警卫。

见到季棠渊,动作整齐划一的提枪敬礼:“督军。”

整个三楼只有一个病人,就是住在豪华包间的季东礼。

季东礼昨日病情突然加重,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过一番治疗,现在已经逐渐稳定。

季棠渊进去时,季东礼刚刚醒,身边不是阮玉,而是一个女护工。

伺候病人这种事,专业的女护工一定比阮玉要好。

“督军。”女护工扶着季东礼半倚床头,把刚拿起的水杯又放到桌子上,“老爷才醒,状况已经好转了不少。”

季棠渊嗯了一声,女护工就很识实务的掩门而出。

季棠渊坐在床边,拿起那杯水,用小勺子喂到季东礼的嘴边。

“老二。”季东礼喝了两口水,有些欲言又止。

季棠渊目光平静的望着他,声音平缓没有起伏:“父亲想说什么。”

面前这双眼睛深黑透亮,与他年轻的时候很像,但又多了几分琢磨不透,哪怕他是他的亲爹,也常常搞不清他心中所想。

他从小就喜欢写字画画,被一名隐居的书画大家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他天赋异禀,偏又十分刻苦,就连上茅厕的时候都会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除了吃饭的时间,他都在那些纸笔与颜料之间缠绵。

季东礼本想成全他的这个爱好,又送他去国外深造,如果不是因为大儿子的事情,他也不必把他匆匆忙忙的召回来。

只是之后的事便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竟然有雷霆之手段,更有狼之残忍与凶狠。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沉迷于书画的白面书生。

这张酷似书生的脸,也的确起到了一定迷惑的作用。

“这次我感觉很不好。”季东礼想到自己一次发病比一次厉害,生命的油灯似乎正在慢慢的耗尽,他不想哪天突然一病就再也醒不过来,有些事,到底是放不下。

季棠渊依然没说话,目光也不见丝毫的波动。

季东礼叹息一声,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过他的,与其在这里试探,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老二。”季东礼垂下眼睑,“那终究是你的亲哥哥,这些年,我把他们母女放在盐城,从来不曾让他们踏足荣城半步,哪怕你母亲已经不在世了。”

提到过世的夫人,季棠渊的眉毛才轻轻动了一下。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但我已经用余生来弥补了,她不喜欢他们,我就不让他们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爱听关于盐城的事,我就让下人们守口如瓶。可她……可她直到临死还是不肯原谅我。”

“她的原谅对你来说,重要吗?”平缓的语气,细听挟着一丝冷情。

季东礼从来没有喜欢过霁月格格,他们表面上看着举案齐眉,但是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自然也谈不上伉俪情深。

不是季东礼花心,相反,他算得上十分专一。

只是他喜欢的女子注定入不了季家的大门,季家需要门当户对的亲事,而不是一门与前途毫不相干的“爱情”。

季东礼是季家长子,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可以为了季家放弃自己心爱的女子,娶了霁月格格。

霁月格格初经情事,心中对于高大英俊的季东礼是十分喜欢的,可她很快就发现,季东礼和她是夫妻,但一颗心却不在她的心上。

她也曾百般依顺与讨好,但是收效甚微,他会在午夜梦回时呼喊一个陌生的名字,那无疑是个女子的闺名。

霁月格格是皇族之女,有着与生俱来的孤傲与高贵,岂能受此折辱。

在生下第二个儿子之后,夫妻两人便各住一个院子,除了会客与交际,从不出现在同一处。

甚至在霁月格格病重弥留之际,霁月格都不肯让他来看一眼,直到最后瘗玉埋香。

对于季东礼,季棠渊不是不迁怒的,但是血脉情深,到底是他的父亲,对他又是敦敦教导,他就算心底再有怨气,也不会抛弃为人子女该尽的义务。

见季东礼面色讪然,季棠渊心有不忍,“父亲是何意?是要将那对母子接到荣城照顾?还是想见上一面?”

季东礼知道,这是季棠渊最后的忍让,如果他想,他可以让那对母子随时消失。

他没有这么做,完全是看在他的颜面上。

他当初终是没有抵得住相思之苦,偷偷与那女子取得了联系,更是在外面为她买了处小宅子,一有机会便暗度陈仓,最后还生了一个儿子。

只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在多年后还是让老爷子和霁月格格知道了,霁月格格的脾气说一不二,当时就要和离。

老爷子亲自派人去处决那对母子,季东礼提前得到风声,暗中派人将母子二人送出了荣城,并且向老爷子和霁月格格发誓,自此之后,今生与他们二人永不相见。

霁月格格虽然原谅了季东礼,没有同他和离,却从此不与他同院生活,直到病死。

现在季东礼病入膏肓,心里最惦记的还是流落在外的母子二人。

二十年未见,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样子,这些年断断续续传过来的消息并不知是真是假。

他军务缠身,忙到无暇顾及,现在想来,也是极不负责任的表现。

“我想见他们一面。”季东礼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只见一面,说几句话,之后就送他们回盐城。”

他的眼中泫然有泪,似祈求似无助:“景辞,好不好?”

他叫季棠渊的表字,这个名字除了他的生母霁月格格,几乎没人再叫了。

景辞也是霁月格格亲自为他取的。

在他小时候,她常会抚摸着他的脑袋,笑着对他说:“我家景辞性格倔强,可生得却像个小姑娘,这张脸啊,也不知道会欺骗多少人。”

~

闻溪刚让洛爱云在陪护床上躺下,林旭尧就进来了。

林旭尧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白大褂,为首的男子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

“院长,就是这位老先生。”林旭尧叫他院长,可见其身份了。

闻溪和洛爱云急忙上前问好。

祈茂生打量了面前的母女一眼,又看向病床上依然昏迷的洛中怀。

他不知道这户人家跟督军有什么关系,但这是督军亲自让人下达的命令,他自然十万分的配合。

“这是荣城比较有名的内科大夫,我让他们一起给老先生会诊一下。”祈茂生笑了下:“你们不用太紧张。”

洛爱云自是千恩万谢。

等到祈茂生他们会诊结束,几人准备回会议室再做商议,闻溪悄悄扯了一下林旭尧的衣角。

林旭尧回头看过来,望见她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就慢了别人一步。

“闻小姐有事?”

闻溪客气的问道:“你们院长平时就是这么亲民吗?”

医院这么大,病人多如牛毛,如果每来一个病人都要惊动院长前来会诊,那院长岂不是要累死。

林旭尧没想到闻溪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心中更是暗叹她的聪慧。

“院长也是受人所托,电话紧急召来了这些专家。”林旭尧实话实说。

不过,他也不知道是受何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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