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问答的技巧
朝阳和煦,洒了一地,即便在大殿暗影下摸不到,也有暖洋洋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苏志虎是来见驾的,常在御前行走,见皇帝于他而言不是难事,但能说话的机会……以前几乎没有,更别说这次是特别传召了。
要说的话已经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仍担心有错漏不到的地方,反复检查,唯恐不能尽善尽美让皇上不悦,那样的话,也许就没有第二次说话的机会了。
终于,早晨的朝会散了,又等一会儿,太监出来传他,深吸一口气,他跟着进去。
偏殿里,皇上坐在软榻上,略显疲倦,看他进来强提精神,可见刚刚在朝会上应该有不少事情发生。
他过去跪倒见礼,这是例行的步骤,走完之后退站到应在的位置,等着皇上问话,皇上没有指示,他不能乱说。
“是谁的人?”
然而第一个问题就超出他准备之外,或者说他也不知道答案,毕竟他连那些人姓什么叫什么来自何处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们在为谁做事了。
稍稍犹豫,他决定实话实说,“回陛下,还未查到。”
顺帝并未露出不满的神情,望望他,“谁动的手?”
苏志虎再次语塞,这同样是还未有结果的问题,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一句细节不问,只在意结果。
但转念一想,如果每发一件案子,皇上都要了解清楚,怕是要累死,毕竟每年光京城的命案就不知凡几。
如果不是这起命案出现的时机敏感,又过于蹊跷,皇上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特别召问了。
想到这些,苏志虎再次跪下来,“陛下赎罪。”
他这也算做了回答,顺帝当然能听懂,但仍旧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另一边,“你说说。”
那边同样是个内廷侍卫,一等侍卫楚华,他的回答清脆而肯定,“那几人就是大理寺杀人纵火的凶犯。”
苏志虎当年与他共事过,一同监视某个铺子数年,也算能说上话,如果不是地方不对,肯定要问问他为何如此肯定,自己借助刑部力量都还一无所知呢。
榻上顺帝点点头,“是杀人灭口吗?”
“应该不是。”楚华语气肯定,但话说的不满,“初步判断,以牙还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顺帝又点点头,“与将军府有关?”
“小的还未查证,但就手法来说,肯定不是骠骑将军的作为。”楚华这说法就比较有意思了。
顺帝皱了皱眉,“还有别人搅和在里面?”
楚华知道皇上想问的其实只有一个,毕竟将军与骠骑将军区别明显,但他回答的却是,“回陛下,有很多。”
有些话现在也不能明说,毕竟他也不是很确定,但这样回答也够了,既显得他慎重行事,也能让皇上满意。
在皇上身边多年,他很清楚一件事,只要让皇上感觉有阴谋在里面,就是你用心办事了。至于阴谋是什么,你能不能破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大多时候皇上不会在这方面要结果。
果然,顺帝在拧眉沉思好一会儿后,摆摆手,“去把事情查实。”
“遵旨。”楚华行礼后退出去。
等他出了大殿,顺帝问另一个,“你查到什么?”
这次语气就没先前那般温和了,有些受打击的苏志虎来不及细想,一句话脱口而出,“动手的是个女人。”
一直垂眉耷眼,侍立帝侧的丁泯猛然看来,眸中精芒闪烁。苏志虎感觉到,顿知说错了话,但话已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了。
顺帝沉默许久,“把人找出来。”
语声有些凌厉,但苏志虎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之后就退出来了……到殿外叹口气,他知道无论能不能把人找到,破掉这个案子,他想再进一步估计都没可能了。
“陛下切莫忧心,事情会水落石出的。”丁泯可不愿顺帝太过劳心劳力,那样对一个老人来说不是好事。
“可那些人按耐不住了啊。”顺帝感慨一声,“丁泯,你说……宁儿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吗?”
“镇国将军府一门忠烈,养不出佞臣贼子。”丁泯从另一个角度回答问题,“陛下,谨防有人从中作祟。”
顺帝瞬间有了精神,“对,对对对,朕要做什么,许多人是清楚的,一旦不是他们想要的,就肯定会做点什么……丁泯,陈桥那边有消息没?”
丁泯忙回,“今天还没。”
顺帝想了想,“他们前两天有无消息回传?一直忙着清儿的事情,朕都忘了问了。”
“有的。”丁泯从一边桌上翻出一根竹筒,上面火漆完好无损,这才转呈御览。
顺帝示意他拆开来,读给自己听。
有圣命,丁泯就拆开了,取出绢布展开,但只看了两眼,就又呈到皇上眼前……内容显然是不宜读出来的。
顺帝看过后皱眉,“朕早知陶林鹤有此癖好,本来也无伤大雅,但在巡视途中怎么就不知道收敛,闹出这样的事来,让那些人借机兴风作浪……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出去了,就养在京里吧。”
丁泯低着头不说话。
顺帝顺了顺气,“宣祥儿进宫,朕有事吩咐他做。”
丁泯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皇上要做什么他是清楚的,但是不是借此试探什么,就没那么肯定了,无论如何,吩咐的事情得先办好。
就在丁泯出宫往成王府去的时候,周某人所在的小客栈也被人拜访了,来人气势汹汹,很厉害的样子,亮亮手中内廷侍卫的牌子,就要开堂审讯。
周某人哪里是老实听话的主儿,对着那牌子瞅了好几眼,才回应道,“抱歉,小生没见过,得找人鉴定一下真假。”
那些内廷侍卫有些恼火,敢说他们是假冒伪劣的,简直就是找死,也不想想,哪个敢不要命的冒充他们?
但任凭他们怎么威吓,周某人都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不让鉴定可以,那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东西,一问三不知是基操。
最后这些侍卫没办法了,只能按他说的来,毕竟又不能真揍他一顿……不看僧面看佛面。
很快,鱼九娘把破盾找了过来,两眼仍旧淤青的抱剑也跟在后面,但看她模样,多半是来看热闹的。
内廷侍卫的腰牌亮出来,破盾抱剑都有些惊讶,那是真的,她们很确定,为什么找过来,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担忧在所难免,无论周某人做了什么,第一个受连累的肯定是将军府,一时间就连抱剑都不希望周某人出事了。
而破盾也只能点点头,“是真的。”
听说是真的,周某人态度好起来,拉着人家道了会儿歉,自承没学问没见识,被骗很多次,才不得不小心的。
这样的道歉殊无诚意,侍卫头领陈桥赶紧打断,转到正事上来,“能回答了?”
周复拍着胸脯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着就假,但凡这么说的,那肯定就没一句实话,陈桥还不能不问,但不想破盾她们在场,“两位校尉能不能先出去?”
破盾还没表示,周复已经在说了,“陈侍卫,她们是小生的家人,有什么事是她们不能听的吗?”
校尉和家人还是有区别的,公私分明,陈桥要办公事,周复则从私里出发,就看能不能互相融合了。
陈桥稍稍犹豫,不再提赶人的事情,直接问了,“不知周公子可认识一个叫葛二头的人?”
周复肯定摇头,“不认得。”
陈桥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但还是加强语气再问一遍,“周公子不再想想了?”
“名字一听就是市井之人,而小生是个读书人。”周复一挺胸,相当有范儿地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呕!
抱剑差点吐了,破盾也把头扭向一边……姑爷好无耻。
陈桥额头青筋直跳,某人在街头讨生活时是什么样子,他虽未亲眼见过,但同僚盯了数年,他多少知道一些……二骡子都养了,差个二头?
他勉强忍住了火,“那怎么葛二头说认得周公子呢?”
“那也说不准。”周复竟没反驳,“小生风度翩翩,儒雅知礼,所过之处,引人瞩目,有人认得太正常了。”
这次陈桥都要吐了,不知道是怎么忍住的,“哦,也可能是这样,但葛二头还说了,周公子是他的大恩人,曾经救过他一命。”
“哎呀呀,小生一向行善不与外人知,没成想还是传了出来,这可让人怎么好意思。”周复遮了遮脸,倒真像害羞似的,“陈侍卫,事情到您这儿就止住吧,求您别再往外传了,毕竟小生行善只求养心,不求传名。”
陈桥使劲掏了掏耳朵,“周公子是承认救助过葛二头了?”
“虽然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也对这人没任何印象,但人家都那么说了,肯定假不了。”周复摇头晃脑,说着合理的逻辑,“肯定是小生顺手为之,并不怎么上心的一件小事,但与那位葛……哦,葛二头。对他来说可能就是活命之恩,不然不能念念不忘,小生也不好不承认,否则不是让人寒了心?”
他承认了,但这样的承认,陈桥要来何用?
陈桥左思右想,看看眼前这个极度无耻的家伙,又瞧瞧旁边的抱剑破盾,最后一拍额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周公子,不瞒你说,这葛二头就是行刺徐国公的刺客。”
“卧槽!老子没救过他!”
“……”
说好的读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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