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暗香盈袖
第8章 有暗香盈袖
接过手机，我的脚步粘住了一般，望了望不远处家里的阳台，“对了，今天审讯室的事还没谢谢你呢，我……欠你的。”
“没事，当一个人民好警察嘛。”
我又想起了他的飞行员梦想，但这，或许才是他热爱的吧，包括苦瓜打火锅。
他下车，站在大门边上的一棵桂花树下，拿起了手机。
回家的路每天都要走四次，但这一次，是如此不同，仿佛有一股巨大的磁场斥力在推着我后退，让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但哪怕前方一地鸡毛，也要将潇洒留在身后。打开家门的瞬间，老公正穿着睡袍坐在客厅里，啪嗒啪嗒地抽着烟，像一个老男人该有的样子。
我刚脱下高跟鞋，他突然就从后面抱住我，“湘湘，我误会你了，你罚我吧，你怎么罚我都行，要不你写家规吧，全部用来限制我。好不好？湘湘。”
我一阵犯呕，推开他，“你有毛病是不是，咱俩已经离婚了，今天就把手续办了。”
“湘湘，你别这么绝情。你看我回来后也没睡着，问了几个人，都说没印象你在那里做过，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想报复我，你现在就报复我吧，用你最强烈的手段，好不好？湘湘，别离婚……我保证不会再犯了，彻底跟她断绝关系，好不好湘湘？……”
狗男人口口声声“湘湘湘湘”地叫着，我走到阳台浇花，一句也不想搭理他。
往阳台下望去，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守在大豪爵旁边，百无聊赖地踢着什么东西。
我拿着喷水器细心地喷着花花草草，眼睛却不离那道身影。
突然狗男人又一把抱过来，哭哭唧唧地求着，当初错把死缠烂打当做真情，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挣扎了一下，“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报警了。”
“你跟那警察什么关系？”狗男人突然警觉起来。
我蔑笑一声：“你不是很会查吗？有本事去查呀。”
“妈的，要是让我查出你们两个存心玩我，我就告他去。”
“你要不要脸！要不是他，你这次能保住饭碗？平总。”
狗男人又开始上下其手，我真的想报警了，拿起喷水器对着他的脸一顿乱喷，“你冷静点行不行！我们已经玩完了。”
然而，没有用，狗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软磨硬泡，当年觉得有多受用今天就有多难受。
“老婆，我还是很爱你的，我跪都跪了，你还想怎样？给个机会，我保证不找那个男人麻烦。”
我咬开他的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爽快点！”
“真男人能屈能伸，我现在、马上、就给你买洗碗柜，宝贝……”
“等你买回来再说吧。”
“你消消气，冷静几天。”
“行，那你就放开我，不然我怎么冷静。”
“好好好。”
我绝望地看着他，真想不明白当年自己是怎么会觉得受用的，大概是程勇从来都不会这样讨好我，纠缠我，哀求我。
原来我在找补呢。
当洞穿一切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在审讯室的时候我还有那么一瞬间难过，但这一刻只剩下了恶心。
我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我换件衣服去买菜。”
老公终于没再纠缠，出门时见我没拿别的什么东西，也没阻止了。
但其实《离婚协议书》已经被我带在了身上，哪怕什么都可以不要，这份东西也不能不要。
我给自己打个赌，如果程勇还在，我就跟他离开，如果他已经走了，那便只能去买菜了。
走过一阵阵树荫，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保安正在大门口交接工作，渐渐地，我看见了大豪爵的后座。我不经意就笑了，加快脚步走向了大豪爵。
“带我离开这里。”
程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换掉小羊装的我才像个正常人。
但见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喂，妈，你中午不用来了，你去小妹那吃饭吧。”
我坐上大豪爵，搭上他的肩膀，突然看到那狗男人往这边走来，望着我们离开。
坐在大豪爵上好半天我都说不出话，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里。
走到半路，我才对程勇说：“你送我去姚玉那吧。”
“中午我下厨。”
“她家在金沙区。”
“吃牛肉火锅。”
“你带我到地铁站就行了。”“我不放苦瓜。”
我发现他一直在答非所问，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听清。
车子并没有往金沙区的方向走，最后在一栋老旧的宿舍楼前停了下来，门口种着一棵玉兰花，正好是开花的季节。
“没有电梯，要爬五楼。”
到了这一步，我只能听从他安排了。
“宿舍楼比较简单，因为离单位比较近，上班时间我都在这里住。你将就一下，要是困就进去里面睡一下吧。”
他推开一扇房间门，里面的东西一展无遗，果然还是警校的作风，一切都干净整齐，简洁得没有一丝多余。
只有一面墙显得例外，上面贴满了“碧海蓝天”！
他竟然还在做着飞行梦。一瞬间，我的泪水猝然落下。
生怕被程勇看到，生怕他知道我还在乎，于是我说：“我确实好困，能借你的床睡一下吗？”
“没事，你用吧。”
“谢谢。”
我继续走进他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说完那句话我就控制不住了，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分手前他明明很确定地告诉我，他已经彻底放弃飞行梦了。
那是毕业前的某一天，他去航天公司实操培训回来，垂头丧气的，在我的不断追问下，他才说出自己有恐高症。
我当时很震惊，在一起那么久，从没听说过他有恐高症。接着我想尽办法帮他克服，包括定机票一起去海南，然而，一点用都没有。他的梦想钉死在了这里。
他走不出恐高症了。
看着满墙的碧海蓝天，我又想起了一起烧掉那些海报明信片的场景。他一边烧一边笑，而我却是一边烧一边哭。
他告诉我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就行了。
我不敢再回忆下去，告诉自己那都是些青春傻比行为罢了，谁还没有过悲春伤秋的经历。
可他竟然又把那些图片贴上去了，也许是后悔了吧。可有什么办法，当初无论我怎么鼓励，怎么恨铁不成钢，他都不愿意再参加飞行员培训了。
我不想去深究，毕竟这件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吃饭了叫你。”程勇在外面喊道。
我不知道自己应了还是没应，只记得他脱下外套后就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我们对不上几句话，也没必要强行找话题，加上我实在是好累了，不知怎么地，我倒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实在没有精力去伤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阳光有点斜，外面一片寂静。我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床，开出一条门缝，偷偷往外望去，只见程勇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小桌，桌子上摆着一个电磁炉、一口锅、一些蔬菜，左右还有两张小凳子。
难道他还是单身！？
我久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吵醒他，就像他没有吵醒我一样。
关上门，我鼻子一塞，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
看着墙上那面飞行梦，我真的好想再陪他做一次梦。
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整理好情绪，直到确认眼睛里没有一点泪水了，我才悄悄拿起挎包，重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客厅里，他背对着我睡着，一动不动。
我看了看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肉菜，想着那没有摆出来的苦瓜，差点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
叫醒他？然后一起吃个饭？若无其事？言不由衷？又或是词不达意？
算了吧。
我提起鞋子，静悄悄走到大门口，把手放在门把上，再回头看一眼，喉咙里像塞了一朵厚实的棉花，我知道这门把手一按下去，他一定会醒来。
这门是铁做的，长满了锈迹，门锁是最古老的推拉式，一拉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长吸一口气，迅速拉开门栓和卡紧的门板，逃也似地离开了客厅，离开了这栋矮小局促的宿舍楼。
楼梯外四角形的阳光洒来，白玉兰的花香盈满袖。
我想象着他醒来的样子，脑补着最想见的画面，直到公交车到来的瞬间，才抽离似的回到现实。
一站一站，一段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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