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师父和侄儿
第三十章，师父和侄儿
清欢只是瞧着楚清淮的背影瞧的呆了些，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福淮山脚下的一座破庙里。
“你叫什么名字？”穿着破破烂烂衣裳，头发也像一团稻草的老人，动作十分轻柔的把清欢往旁边地上一放，迫不及待凑到她面前问。
一边问，那瞎了一只的眼还一个劲儿咕噜咕噜转着往她脸上瞧。
清欢愣了愣，前世的记忆复苏，眼里已是盛满了笑意。
眼前的老头她认识，那是楚清淮前世的师父，年轻时候是个功夫极好的杀手。不过后来金盆洗手，干起了正经行当。前世里，这老头是受了楚清淮的外家所托，给他当的师父。
如今嘛……
清欢思索了一瞬，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摆，也不怕他，笑眯眯脆生生答到：“我以前叫陆清欢，现在叫楚清欢。”
“姓陆么？”老头嘀咕着，又上下打量了清欢一番：“你家中可有一个唤作美兰的亲眷？”
说起美兰这个名字，他老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瞧上去竟是有几分害羞。
美兰？清欢想起来了，陆老夫人闺名就是美兰。
“祖母陆柳氏便唤作美兰，是满南城柳家人士，后嫁与满南陆家为陆家长媳。”
清欢才说完，那老头就高兴得开始手舞足蹈。
“果然是你！果然是她！哈哈哈哈！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相似的人！原来你就是她的孙女，难怪！难怪！”
高兴地往嘴里灌了两口酒，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扯了下清欢的袖子，不好意思的直挠头：“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同你祖母有旧！”
“今儿上街买酒，一眼就瞧着你像极了她，这才把你掳来。”
清欢知道自己长的像祖母，可今日里的她，那可是面目全非，这老头不会这么神吧，能看透人伪装底下的真面目？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了：“可我今日做了些改变的！”
老头哈哈哈又大笑了两声，伸出手摸了摸清欢脸上那颗媒婆痣，眼神里溢出无尽的怀念来：“我第一次见你祖母，她也是这番打扮。往脸上抹了灰，点了痣，只不过她点的不是媒婆痣，而是贪吃痣。”“喏，就是这里，嘴角这里。”他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比划：“比你脸上这颗更靠近嘴角，更大些。”
“我当时被她那副尊容吓得不轻，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丑的姑娘。后来……”
清欢静静听老头讲述往事，正思考着怎么把人拐到自个儿身边来教楚清淮练武。老头忽然也不回忆往事了，开始问清欢的事儿。
清欢敛了笑，有些闷闷的朝他倾诉这些年受的苦楚，特意添油加醋宣扬了一番陈婉的恶毒。
“你这母亲竟是这般蛇蝎心肠？”老头听得怒火中烧，啪一声就把破庙里本就破烂的唯一供桌给拍了个稀碎。
清欢点了点头，含着几分悲伤：“好在如今识得了楚家的清淮弟弟，他总是能帮着我些，替我挡去陈婉的诸多伤害。”
“要不是因为我，阿淮一个好好的王府世子，也不用遭罪被送到庄子上来。”
老头喝了口酒，不甚在意的问：“阿淮？就是前头跟你笑闹的那小子？宝郡王府的小世子？”
“是啊！”
“我瞧着他是个练武的苗子，往后好好加以指导，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事。”摸了摸胡子，老头眼里泛出一抹算计的精光。
这小丫头是美兰的孙女，那也就变相着是他的孙女，当初美兰有难他帮不上，如今遇见这小丫头，倒是可以帮帮她。
“我同你祖母感情深厚，你往后叫我一声五爷爷，我老头子就认了你这个孙女。那些欺负你的人，我来替你出气。”
“至于那个阿淮，看在他护着你的份上，我便收了他做个徒儿，教他些防身的功夫。”
心想事成，大概说的就是这般！清欢高高兴兴唤了声“五爷爷”。
“哈哈哈，你这丫头也是个好骗的，难道就不怕我……”
“不会的，我也曾听祖母说过，有个爷爷为她瞎了只眼，名字唤作季五。”清欢俏皮的眨眨眼。
季五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直摇头：“你同你祖母一样，都机灵调皮。”
隐约听着外边儿有脚步声和唤自己的名字的声儿传来，清欢膝盖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人磕了三个头：“以后阿淮就拜托五爷爷多费心了。”
楚清淮踏进破庙，没听清清欢说什么，只看见她跪在一个乞丐面前。气血上涌，他什么也顾不得，凭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直愣愣对上了老头。
季五有意试试他的底子，出招多有试探与引导。
“小姐，您没事吧？”春笋紧跟着楚清淮后边，见着清欢，他只觉得全身酸软，深呼一口气，跌坐在了破庙门口。
听说楚清欢被人掳走，他觉着自己就跟要死了一样，喘不上气来。
如今真真切切见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才算是活过来了，紧绷着的弦一松，他才发觉自己不仅腿软，身上还冒了一身冷汗。
清欢没空搭理春笋，她正在阻拦打算加入战场的龙爪：“龙爪，这老头叫季五！是我祖母的故人，有意要收阿淮为徒，如今这是对他的考量。还是说，你觉着我会对阿淮不利？”
龙爪止住脚步，略一想就想起来了季五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他主子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五爷”的人物，如今这等人物掳走了楚清欢不说，还和她有旧？
更奇幻的是，这位大小姐方才说，季五要收楚清淮为徒？
龙爪觉着自己今日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呆呆看向破庙里还在交手的两人，见老头对楚清淮确实是试探，他这才放下心。
冲清欢憨憨一笑，转身去扶还瘫坐在门槛上的春笋。
清欢这也才注意到春笋，她冲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刚说完，那厢的楚清淮已经跪在了季五面前，清欢赶紧上前去瞧他，见他只是有些脱力，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一颗心，小声同他解释方才的事。
楚清淮见她好好的，眼一翻，晕了过去。
“春笋，春笋，你快来看！阿淮晕过去了。”清欢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担忧。“你这小丫头！他没事！估摸着是方才不见你，气急攻心，又加上和我老头子酣战了一场，身子受不住才昏了过去。”季五摸着胡子呵呵笑。
看着他们两个小的，总让他想起他同美兰小时候。
清欢却是没听他的，硬是拽着春笋给楚清淮把了脉，这才放下心来。
让龙爪背上人，招呼了季五一声，一行人浩浩汤汤回了庄子。
清欢让龙爪和春笋去服侍季五洗漱，安排他在庄子上住下，自己个儿就坐在楚清淮床边守着。
自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
陈桂花听说楚清淮带了个乞丐回来，啐了一声，也不去管，反正陈婉没交代要怎么着他们。那只要他们不从庄子上逃跑出去不回来，她就随他们闹。
陈桂花一向都是个很聪明的人，如今是陈婉得势，可倘若哪天让那小世子或是楚清欢得了势，起码她也没得罪过他们，只是慢待了些而已。
龙爪也寻了个间隙，把季五爷到了庄子上，且有意收楚清淮为徒之事，详细说了说，一只飞鸽便扑棱着翅膀传信去。
等楚清淮醒过来时，夜色已悄然降临。
他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的清欢，她已经洗漱沐浴过，一头秀发随意的披散着，身上穿了件红彤彤的金线掐边绣春花图的小袄，衬得美艳的小脸更活泼生动了些。
楚清淮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真的快吓死了。
眼眶一红，鼻头一酸，他把脑袋埋在她肩头乱拱，声音又闷又抖：“清欢！”
“诶！我在。”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清欢！”
“嗯，我在。”
“清欢！”
“在呢。”
“你……吓死我了！”他拽着她的手，执拗的放到自己心口，让她感受那急促的心跳。
“不怕不怕，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乖！”
清欢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感受了，心里又酸又涩，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整颗心都恨不能软成一滩水。
等人彻底清醒了，清欢又张罗着要让楚清淮行拜师礼。
“不要。”他难得的孩子气了一回，拒绝去见那个掳走清欢的季五。
清欢用额头抵着他的额，细声柔语劝解：“难道阿淮还想有下一次我被人掳走，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么？”
“想让你随着五爷爷习武，实际上也是我的私心，我想要阿淮往后也能护着我。”
楚清淮有一点动摇，但想到自己那时的后怕，抿着唇小声到：“我可以跟着龙爪和龙牙学，他们两个是舅舅前头一年给我送来的人，实力也不差。”
清欢摸了摸他的小脸，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阿淮，求求你了，你就答应人家嘛！欢儿求求你了嘛。”她扑在他怀里撒娇，语气要多娇嗲有多娇嗲，小嘴一撅还轻轻往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楚清淮哪里见识过这阵仗，败下阵来，红着脸直点头。只怕此刻的清欢想让楚清淮去谋权篡位当皇上，他都能答应下来。
见识了清欢撒娇全过程的龙爪，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暗暗说了句楚清欢有毒，红着脸跑了。这女人果然都是妖精，毒怪，幸好他家小少爷还小，要是长大些……
不敢想不敢想！龙爪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脚步更快了些，也更加觉着清欢没脸皮。
“先前你说还有个龙牙？他人呢？”
见楚清淮答应了下来，清欢开始问他龙牙龙爪的事儿。
“龙牙在打理母亲的嫁妆，不大能见。龙爪还是这次我出了王府，才能替掉原先陈婉放在我身边的小六子，跟着来。”
“小六子呢？杀了？”
“嗯。”楚清淮有点底气不足嗯了一声，怕她觉着自己暴戾。清欢察觉着他的心思，摸了摸下巴：“龙爪他们没来之前，小六子也没少欺负你吧？”
“嗯。”
“杀的漂亮！”
楚清淮总算是眉眼舒展开，清浅的笑了。
“式微则忍，伏小做低。式盛则沸，一击毙命。有势借势，无势造势。韬光养晦，不择手段。”
清欢每说一句，楚清淮眉眼中的笑意更添一分。
“阿淮，我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所以，不用担心。你往后要学会和使出的所有手段，我都不怕，也不会觉着你如何。”
“我只会心悦你更多些。”
*
楚清淮拜了季五为师，跟着他学功夫的事儿，清欢有意瞒下陈桂花。好在这庄子上的人手也不是很多，且有一部分还是纯朴的农妇农夫，应付起来倒也轻松。
“你这小丫头看着身子骨也弱，往后每天早晨，起来蹲一个时辰马步。”
清欢身上没有娇小姐的脾性，更知道这是对自己有益的事情，乐得点头答应。
从清欢也开始蹲马步，陪着楚清淮习一些简单的招式开始，楚清淮练武便更多了些热情与冲劲儿。
季五常常摸着胡子瞧着他们二人笑，日子倒也过的平淡温馨，人人都笑眯眯的。
唯独茼蒿愁眉不展。
“茼蒿姐姐这是怎么了？”春笋坐在一旁瞧着清欢和楚清淮过招，正想着回头跟清欢说，让他以后也练练武，好保护她。
一转头就看见茼蒿在叹气：“你可是不喜郡主习武？”
茼蒿摇了摇头，郡主将来是要回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的，有些武艺傍身，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喜，只是：“小姐眼瞧着又瘦了，前日里我替她更衣时见着，那腰身宽出了一指。”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就是这啊！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给你几个药膳方子。保证过几月就能把郡主补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别说，春笋不愧是药王谷出来的，用药就是灵。过了二十来日，消瘦的楚清欢和楚清淮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些肉。
脸上肉多了，皮囊也撑起了骨相，比起以前那种纤弱惹人怜的妖媚样，清欢也难得的多了几分端庄大方的温婉，少了丝凌厉，多了分柔和。
就像那鲜嫩饱满的水蜜桃，比起从前，更容易叫人心动。
这一日，季五带着楚清淮进了福淮山去历练，清欢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叫上春笋和茼蒿就出了庄子，打算到附近转转。
在这庄子旁是一片果林，里头杂七杂八长着些果子，平安果，橘子，桃子，柿子，甚至还有一小片葡萄。
在果林边上，有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
“嗬！这溪水可真凉快！”往脸上鞠了一捧水，清欢舒服的直喟叹。
小溪对面的杂草丛里突然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清欢敏锐察觉，快退了几步，厉声呵：“谁躲在那里？快出来！”
茼蒿和春笋也快速将清欢挡在身后头，戒备的看着对岸。
“姑娘莫怕，我是宝郡王妃的侄子！今日见姑娘生的貌美，特意来问个安。”混不吝的声音带着些醉醺醺的酒气飘了过来，清欢也见到了那个从草丛里爬出来的人。肥头大耳，衣裳凌乱，白花花的肚皮还露在外面，清欢只瞧了一眼就嫌弃的撇开眼去，招呼着两个丫鬟赶快走。
“小娘子你别走啊！我真的是宝郡王妃的侄子，跟了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娘可是王妃的堂姐，亲的堂姐，我家，就……就……就在隔壁的庄子上。我娘，我娘那可是庄子上的管事。”
“扑通！”醉汉醉倒在了水里。
回了庄子上，清欢招了招手将春笋叫到面前来。
春笋的结喉已经不见，如今他也不再总缩着脖子，手也看起来又小又嫩了些。连声音，也都变娇媚了一些，更似少女。
“今儿仔仔细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春笋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脸皮白嫩的我都有些羡慕。”清欢娇笑着拿他打趣，见人红了脸一副手足无措，她才收起狭促，说起正事儿：“这么些日子，想来蓼茸也得到了教训，是时候该清醒过来了。”
春笋颔首，领了命就打算去市集的医馆买些药材回来配解药，当初他以为清欢打算让蓼茸一直傻着，就没备下。
如今清欢吩咐的突然，便差了几味药材。
清欢想起先前见着的那醉汉，便让龙爪送茼蒿去，春笋则留下陪她。
晚膳前茼蒿和龙爪回来了，清欢眼尖的瞧见茼蒿白净的衣袖上多了个血糊糊的手印。
“这是怎么了？”
“在医馆门前遇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公子，奴婢搭了把手。”茼蒿说的不在意，清欢也就没放在心上。
等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季五才带着楚清淮回来，两人一身清爽，想来没遇上什么凶险。清欢悬了一整天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里。
“快些摆膳吧，想来他们也累了一日，用完膳正好早些歇息。”
安排好两人去沐浴，清欢又吩咐了茼蒿一声，刚打算往屋里去，总觉着背后有人在看自己！眼神往院门处一撇，忽的就瞧见一个踉跄着跑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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