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天界之中，唯有天君命格、完整的她才能彻底承受被污染的混沌之气。她是天君，无论她愿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上，她都已是天君。
在她在位期间，她绝不容许自己的臣民被屠戮惨死。
若是杀一人，便可挽救苍生，她会杀！
“——住手！”
在那颗心脏从胸腔中被挖出来的那一刹那，白衣神尊面如沉冰，终于毫不犹豫的朝她飞来。
锋锐的剑光朝她笔直而来。
岁离没有避开，而是伸手抱住了似和软软倒下去的身体，让她挡在了自己前面。
如她所料，那道带着滔天杀气的剑光陡然停住，如流光一般瞬息消失。
“岁离，放开她！”
晏重霁想要冲过来救人，可奇怪的是，无论他用了多强的神力，竟然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发狂的荒兽进不去。
身为神尊的他，亦进不去。
他只能眼睁睁的站在外面，看着眼前的那一幕——
美丽的女君手心的那颗鲜红心脏如星光点点没入了她的身体中，最终彻底化为了虚无。
只有身前的那具轻飘飘的身体，以及那被罡风吹散在空中的鲜血提醒着晏重霁，提醒着所有人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堂堂天君竟当众剜了一只凡妖的心。
“君上……”
似和怔然的看着眼前那张娇妍如火的脸庞，她垂首，看见了自己空荡荡的胸膛，眼神纯然无辜，天真到了极致。
即便遇到了这般残忍的事，即便被生生剜出了心脏，她竟也没有生出怨恨之心，只是疑惑又不解的看着她。
“本君必须取回自己的东西。”岁离握紧了手心，刚回到身体中的心脏骤然紧缩，传来了钻心的剧痛。
她咬了咬牙，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面无表情的道。
屏障之内，外人能模糊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若来世有机会，本君等着你来报仇。”
“原、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似和仿佛明白了所有的真相，她忽然笑了出来，笑容温柔又美好，“原来我与君上竟有这般联系，我……我好开心。您的心脏会落在我身上，是不是说明……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普通？”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身形也越来越模糊，眼见着便要形神俱灭、烟消云散。
可这一刻，似和却笑得很开心。
“君上不必愧疚，这颗心……本就是属于您的。”而她，能有这一场造化，已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她本只是一株普通至极的野草，淹没在茫茫草丛之中，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可有一日，天上一神物恰好落在了她身上，这才让她没有如其他野草一般平静的来，平静的死，茫然懵懂的过完短暂的一世。
她因那神物生出了灵智，又慢慢化形，成了妖，走入了这人世间。她的人生比之她的同类来说，已极是精彩了。
若是没有君上的心脏，她早就死了，又怎会走过人间山河，又有幸来到了无数妖羡向往的天界？
哪怕她到死，都还只是一只妖。
似和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女君，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她都离女君很远很远。她高高在上，而她仰望着她。
唯有这一次，她与她靠得这般近。
想到此，她露出了一抹羞赧的笑，忽地大着胆子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女君。只不过瞬息，她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触即离，仿佛只是错觉。
“君上……谢谢您。”
岁离怔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拽紧，疼到了极致。她蓦然别开视线，沉声道：“本君不会白要你的命。”
她会倾尽全力还她一命！
“……好，那我先谢谢君上了。”
小草妖的声音越来越低，在最后一刻，她忽然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正用尽全力想要突破屏障冲进来的白衣神尊。
她的目光带着怀念和失落，缓缓闭上了眼睛。她虽幸运的得到了君上的心脏，但她终究不是她，也永远不会成为她。
可她向往着那位让人目眩神迷的女君。
“晏大哥，我走了。这一生，似和过得很开心……”随着身形逐渐消散，屏障散开，小草妖最后一丝声音彻底淹没在了混沌中。
“似和！”
晏重霁终于冲了过来，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什么也抓不住。哪怕他是神力强大的神尊，最终也只能看着她彻底消散。
他找不到那只小妖了。
白衣神尊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竟似有一丝惊惶和无措。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像是茫然慌张。
“似和，似和……”他轻念着那只曾陪伴了他近百年的小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你回来，回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岁离只看了一眼，便倏然别开了视线，她不敢再看下去。
强压下心脏处突然涌出的酸楚，她强迫自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发狂的荒兽身上。心脏回归的这一刻，她停滞不前的修为终于松动，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力量。
若不是心脏传来的疼痛，有那么一刻，岁离甚至以为她回到了万年前，以为她还是昆仑山意气风发的小师妹。
她冷眉肃容，没有一丝迟疑，拔剑砍向了向她扑来的荒兽。剑光如虹，剑影快得让人看不清，鲜血如瀑，不过瞬息，三只闹得天界不得安宁的荒兽竟全部化为碎肉，彻底没了命。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君上！”
曜烈飞到了岁离身侧，白九仙也跟了过来，两人俱都担心的看着她，“您没事吧？”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他们的声音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静，刚才还在恶战中的众仙神皆仰头看向站在高处的女君。
她手中破霄剑上，尚有鲜血滴下。
那只白玉般的手，也染满了鲜血，带着刺目的红。那血有荒兽的，也有……那只曾救他们于危难中的小草妖的。
“你杀了她。”
银白的剑尖忽然指向了岁离的喉咙，与她仅有咫尺，冷入寒骨的声音重复着这一句，“你杀了她！”
“神尊这是作甚？你莫不是想要公然弑君不成？！”
白九仙和曜烈想要挡在岁离的前面，只是两人刚一动，便觉一股推力而来。不仅是他们，包括周围的其他仙神也被这股巨大的推力推到了远处。
推离了六界中地位最尊贵的两人的战圈。
岁离面色未变，抬眸看向了执剑指向她要害的晏重霁。只见从来都冷静沉稳的白衣神尊如开锋的利刃，带着漫天的杀气和煞气站在她的面前，俊美无双的脸上冰冷如雪。
他眼中仿佛有红光闪过，眼尾带着血一般的刺红，眉间竟似有癫狂若隐若现。
“为什么？”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恨意和怒火，执剑的手竟微微晃动了半瞬，“她从来没有妨碍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恨意啊。
她的大师兄此刻定然恨死她了吧。
“她必须死。”岁离沉声道，“她本就只是一个载体，待时机一到，便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她的心脏可以净化被污染的混沌之气。”
闻言，其他人恍然想起不久前似和以妖身挡住天柱之事。他们当时便在猜测似和的来历，猜测她的血脉或许不一般。
如今终于知道了答案。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当知道答案的时候，竟是那只善良的小妖身死之时，甚至还死得这般……惨烈。
他们又不能怨怪君上，毕竟君上也是为了化解这场危难。只是这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便是似和姑娘的心脏有大用，也不一定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天界灵丹妙药无数，便是似和失去了心脏，只要医治及时，她也不会死。
医仙们医术精妙，说不得还能为她重新造一颗新的心脏。
岁离不能说出似和身上有她心脏的事情，否则，她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那些人一旦知道她的身体有异，必然不会安心等下去。
况且，荒兽一事，她必须要查清楚。所以他人的误解，她并不在意。早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就早已有了准备。
“若牺牲一人，能达成目的，本君不会犹豫。”
年轻的女君镇定平静的说着，没有因为杀了一只无辜的妖的愧疚和悲悯，冷酷残忍到了极致，看得让人极为生厌。
无人看见她骤然握紧的手心，只能听见那冷血残酷的声音。
白九仙与曜烈却猛然明白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冷肃。他们想要开口解释，可远处的女君似有所感，忽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可两人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要他们的说出真相。
两人都是聪明之人，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只是越是明白，心中便越是憋闷。
“这个傻子！”
白九仙咬紧牙关，早已把君臣之礼抛之脑后，狠狠骂了一句，“不是说不想做这劳什子天君吗？那还考虑那么多作甚！”
他多想不管不顾的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可看着那道哪怕穿着华服却依然纤细清瘦的身影，到嘴的话如何也说不出。
曜烈没有说话，只是仰头遥望着他的君上。
他想，她现在心里定然很难受。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似和都是因她而死，他的君上做不到真正的冷血。无论是一人，还是一只妖，甚至是这世间的任何生灵，都是她的臣民。
亲手杀了自己无辜的子民，她又如何能不愧疚？
他的君上不屑做这个天君，却从未忘记属于君主的责任。君王本应无情，她看似无情，却又最多情。
她是冷酷无情的君主，又是这世间最……心软温柔的姑娘。
曜烈执起尚带着血痕的刀，一刀砍在了方才忍不住低声嘀咕的神仙面前，只听砰然一声，玉石碎裂，惊得那神仙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脸色惊恐地看向此刻显得尤为狠戾的仙卫统领。
“……你、你想要干……”
“闭嘴！”
年轻的近卫统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面色惶然苍白的神仙，又抬首面无表情的扫了周围众仙神一眼，声音铿锵如刃，“君为上。不敬君上者，杀无赦！”
白九仙顿了顿，须臾，无声的站到了曜烈的身边。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他们什么也帮不了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至少能够让她的耳朵清静一点，至少让她能稍微好过一点。
“若牺牲一人……”晏重霁忽然冷冷勾起了唇角，似在笑，眸光却比雪更冷，“好一个天君，好一句本君绝不会犹豫！可你忘了，她是本尊的人！”
“——岁离，你没有资格取她的命。”
他冷静的陈述着，只眼尾的刺红越发浓郁，红光如火，竟慢慢染红了他墨黑清冽的眸。
竟像是入魔之兆。
……堂堂神尊，无人可敌的神尊，无坚不摧的神，他该是有多么爱着那只小妖，才能为她走火入魔？
岁离皱紧了眉，心脏忽然很冷很冷。
“人已死，神尊想要如何？”她庆幸自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在这一刻，才能这般冷静无畏，“你是要杀了本君，为你的心爱之人偿命吗？”
白衣神尊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表面下，似有烈焰熊熊燃烧。
他的手再也没了丝毫晃动，冰冷的剑尖稳稳的对准了岁离的脖颈，毫无犹豫的说了一个字：“是。”
声音里没有一丝迟疑。
云霁剑因着这一个“是”字，剑身微微颤动。
“好！”岁离笑了笑，她也执起了破霄剑，淡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神尊赐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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