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但。
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 朱利安正在和朱迪、阿方索他们一起偷偷野炊。
飞船上的人已经开始试探着往外走,除了零星几个身体不好,实在不能妄动的老人家, 其他的哪怕坐着飞行器, 被人搀扶着,都要外出走动。
一颗崭新的星球值得激动吗?
是。
也不是。
发现一颗新的星球, 而且还是宜居星球的话,那当然会得到奖励。
可这对这些走科研方向,或者是医生的大佬们没有任何作用。
但, 这是一颗属于曼斯塔虫族的星球。
曼斯塔没有吃他们,甚至某种程度上还保护了他们。
这难道不值得他们激动, 不值得他们钻研吗?
……
这个事实的发现,纯粹来自于他们的冒险尝试。
试图找到新的能源启动飞船的船长路易斯, 在第三次外出时招惹了一头凶残的特西尼斯兽。特西尼斯兽在其他星球上的个体并没有如此庞大, 路易斯一时间还没认出来,是在逃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会长这么大啊!!!
路易斯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没想到, 就在他要被特西尼斯兽踩死时,几只被朱利安称之为大脑壳的低阶虫族从旁边掠了过来,似乎是将这头特西尼斯兽选中了猎物, 开始了一场快速的屠杀。
特西尼斯兽看到曼斯塔虫族,本能驱使着它转身就跑。
但速度再快, 都比不上蓄势待发的虫族, 被它们一窝蜂追赶上, 直接就分尸了。
路易斯获救了。
他理应高兴, 但他却又有一种奇怪的愤怒。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曼斯塔虫族当做是诱饵?
当他在飞船每日的夜间聚会上, 认真地指出了虫族或许把他们当做是诱饵这个观点时, 一个叫约翰的老学者毫不犹豫地赞同了他, 同时说道,“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路易斯沉默,继而叹息。
是啊,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这种悲观,却还不算彻底悲观的情绪,在飞船上蔓延的时候,朱迪却发现有不少人对虫族产生了极端的兴趣。
这种兴趣,让朱迪有些不安。
并且在下一次碰头的时候,告知了朱利安。
朱迪:“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和马库斯他们一样疯狂,但是朱利安,小心为上。你知道人会在无端的驱使下做出什么。”
而他们正是这种趣味的受害者。
朱利安正在吃烤肉。
人就是这样。
一样东西吃多了,就会开始怀念另外的口味。
当初他吃烤肉吃厌烦了,开始担心自己的肠胃问题时,他把得来的人类食物当做是美味。但将人类食物吃多了,又开始怀念烤肉的味道了。
朱利安吃着香喷喷的肉片,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一片,他们进不来。”
实际上,并非是他们不能进来,而是他们不敢进来。
这整颗星球,都是曼斯塔虫族的狩猎场。
但朱利安所在的区域,永远是曼斯塔最多的地方。
尽管曼斯塔虫族暂时没有伤害人的倾向,可这不代表它们不吃人。
它们可是什么都吃。
在一处虫族过分密集,走一步就会碰到七八只虫族的地方,除非他们发了疯,不然肯定不敢潜入。
阿方索却摇了摇头,“这里曼斯塔的数量远比外面多,是危险。但同时,也意味着这里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飞船上的聪明人太
多了,朱利安,不要掉以轻心。”
朱利安软绵绵地应了声,把喜喜果水吞下,“倒是你们,留在这里不要紧吗?”
虽然德克斯特是为了找医生,才误打误撞地将朱迪他们带了回来,这对朱利安而言是好事——曼斯塔对朱利安再好,也无法掩盖它们完全不同的思想和极端的碰撞——有朱利安熟悉的人类出现后,在王族们的眼中,妈妈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好闻。
朱迪散漫地笑起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联邦到现在都没有放松戒备。我们在实验室也是被盯着,还不如在塔乌星待着散心。”
阿方索突然说道:“马库斯死了。”
朱利安微愣,看向他。
倒不是他不记恨马库斯,只是这个人在朱利安的记忆里,更为鲜明的,是他当初即将要离开玛丽妈妈时见到的画面。
贾森和马库斯都是背景,唯独玛丽妈妈的容貌最是清晰。
朱利安记挂的都是玛丽,可他同时也看到了马库斯脸上的恐惧。
啊啊,是啊,即便是当初在实验室冷酷地剖开他的身体的马库斯,其实也会有这种害怕畏惧的神情。
而他在实验室里对待朱利安的残酷,又有几分是在报复当年被给予的压迫和恐惧呢?
朱迪:“……他是在处决前一天死的。”
其实不希望他死的人很多。
如果贾森没有跑到红宝石号,同样也会有人试图保下他们。
他们的脑子实在太好用。
总有些人,不舍得他们死。
不过联邦上层和军方这一回意见非常统一。
联邦已经有几年没死刑了,这消息传出来时,新闻都报道了好几次。
但。
马库斯在那之前,就死了。
“是自/杀。”阿方索表情奇怪地说道,“他在牢房挖出了自己的眼睛,用掰断的眼镜腿儿割开了自己的肚子,把肠子扯出来吊死了自己。”
抱着喜喜果水在喝的朱利安咳嗽了好几下,险些被呛死。
他剧烈地咳嗽着,两颊都微微泛着红。
蓝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水光,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哭,总之他停下时,朱迪听到他轻快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人的肠子还能吊死自己?”
阿方索没亲眼看到那个画面。
但他看到过后来的验尸报告。
通过监控,还有对尸体的解剖,都清楚地表示出这一切的行为都是马库斯自己做的,他不仅是撕开了自己的肚子这么简单,据说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糜烂,组织肉块都变成了软趴趴的碎末——就好像他的皮肉被无数次摔打过,才能烂成那种德性。
负责检查的成员在那之后小半个月都会做噩梦,足以看得出来场景之恶心。
而最终的结果的确是缢死。
朱利安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他们师生两人的死亡,倒是有些相似。”
朱迪想问,想想又算了。
她不想今晚什么都吃不下。
就在这时。
就在他们聊得非常畅快的时候。
地面,震动了起来。
轰隆隆,好似整个大地都要碎开的声音,让阿方索第一个跳起来。
他直接冲到了朱迪的身前一把抱住她按倒,自己则是警惕地盯着四周,戒备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灾祸。
难道是地震?
朱利安幽幽地看着他们两个,蓝眼睛里满是默然。
呵,他就知道。
这两个人肯定不太对劲。
他又丢了一片肉块,慢吞吞地咀嚼,“埃德加多和我说,它们只是在打架。”
在刚刚振动的那一瞬间,埃德加多
的意识就从联结传递过来。
不然朱利安也不能不动如山,这么安稳。
“打架?”
被阿方索抱在怀里的朱迪露出古怪的表情,“这种几乎撕开地面的打架?”她毛毛躁躁的头发蹭着阿方索的下巴,弄得他有点痒痒。
他扶着朱迪坐起来,心有余悸地补充,“这看起来可不像是打架,更是地震。”
朱利安舔了舔指尖沾到的碎屑,“上次我去找你们之前,埃德加多和我说过虫族的一个习俗。或者说,本能的驱动。”
曼斯塔虫族是有王虫的。
不拘泥一个,或者无数个,只要虫母喜欢。
但朱利安肯定是不能接受这么淫/乱的事情,他连埃德加多都不太能接受,更别说是其他。
可接受不接受是一回事,本能的驱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如朱利安千百个不愿意,但在他的身体散发出繁育季的信息素,驱使着曼斯塔虫族侵-占他的时候,哪怕他的意志叫嚣着不可能,但本能,这该死的本能,会竭尽全力迫使着朱利安不得不屈服。
就像是在不知道的时候,那倒霉的气息已经不知蛊惑了虫族多久。
那么,这也迎来了一个问题。
埃德加多曾经告知朱利安,他的繁育季被暂时终止了。
因为它闻不到朱利安身上属于繁育季的气息。
但,虫母在繁育季开始的时候,其实是不会因为孕育而终止的,生殖腔内的子嗣不过是诞生的开始。也即是说,交/配,和生育,这两个行为,在虫母的繁育季内,是可以,也必须同时进行的动作。
不管是曼斯塔的感应,还是人类的仪器检测出来的结果,朱利安的腔道都需要进行扩张,才能够在将来顺利地诞下那几颗该死的卵,那么,在虫族看来,这就意味着被终止的繁育季再度被开启。
朱迪:“……这么复杂。”
朱利安:“……确实很复杂。”
这就导致一个严肃的问题。
人类虫母非常娇弱,他脆弱到了连承受多只王族都不愿意接受,而他的权威虽在,却也无法、不愿意融入那幽深、堕/落的意识里,化身为肿胀的存在,孕育一切万千子嗣……那就只能凭借着曼斯塔的本能来说话。
——竞争。
王族并非没有竞争。
在成为王虫的道路上,它们会展开无数场厮杀。
有时候虫母就是享受这种血腥的杀戮。
而朱利安,也不得不面临这个处境。
如果埃德加多无法彻底击败所有的曼斯塔虫族,成为最强大者,那纤弱的人类虫母,就会落入另外的虫族手中。
当朱迪听到这个可能时,她的眉头紧蹙,非常不赞同,“朱利安,我知道埃德加多这只王族非常强大,可是在上一只虫母陨落后,曼斯塔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聚集在一起。这种族群内部的分化,谁都无法保证。如果埃德加多输了呢?”
这是个可怕的事情。
朱迪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朱利安来找到他们时,脸色那么绝望苍白。
这简直就是疯狂的厄运。
朱利安平静地说道:“我能期待些什么呢?”
他注视着自己的肚腹。
片刻后,他眨了眨,那种脆弱的光泽从他的眼底消失。
“朱迪,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朱迪脱口而出:“你可以,我可以帮你。只要把这几个……然后再离开塔乌星,在其他的星球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住。
这句话听起来,和当初在研究所时,她对朱利安的期许何其相似?
那时的朱利安遭遇了什么呢?
尽管是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离开了雅斯顿主星 (被养父带上了红宝石号),但红宝石号遭遇了虫潮。
究竟是因为红宝石号倒霉地遇到了虫潮,还是因为……朱利安的存在?
所到之处,都会掀起惊涛骇浪。
朱利安喃喃地说道:“朱迪,其实我很感谢你。我的母亲,我的朋友,红宝石号的队长他们……这些,让我时至今日都能维持住人性,不至于被另一面吞没……但,说到底,我能逃到哪里去?”
属于人类的智脑约瑟芬无处不在。
曼斯塔虫族那变态发育的嗅觉,甚至可以跨越几个星系闻到朱利安身上疯狂肆虐的信息素,甚至于……
连填饱朱利安真正的食欲,都必须以曼斯塔为食。
他能逃到哪里?
天色,突然暗了。
生活在塔乌星上的任何生物——包括刚来不久的人类,都下意识抬起了脑袋。
他们注视着被吞噬的天空,好似看到了如同触须般的东西在天边舒展。粘稠的液/体爬行过,有时,如同蠕动的肉块,有时,又好似是扭曲的触须。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仍然是船长。
路易斯推倒了站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同时闭着眼睛大声呼喊,“闭上眼,全都他妈闭上眼,别看了,别看了,那是曼斯塔王族的本体,看多了会发疯。”他胡乱地在墙壁上拍打,总算摸到了飞船上的扩音器。
霎时间,路易斯的话传遍了整艘飞船,同时还在不断地对外扩散。
“警告,警告,禁止抬头,禁止观察任何的异变。请在飞船附近的乘客立刻回到飞船上,远距离的乘客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
“再次警告,不要试图直视曼斯塔王族的本体!”
在路易斯疯狂地告诫其他乘客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眼球的灼烧。
他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好似触碰到了湿/润的痕迹。
路易斯苦笑了起来,唉,刚才那几秒钟的好奇,果然是遭罪的。
不过好在及时,总归能活下来。
…
当天都变得阴沉下来,好似所有的光亮都被吞噬时,朱利安把朱迪和阿方索带到了巢穴里。他们乘坐了哨兵虫族的快车,抵/达了朱利安居住的巢穴。
他们不得不吃惊,仅仅是在过去几天没来,朱利安的巢穴又变得比之前还要华丽柔/软,仿佛曼斯塔虫族在竭尽一切供养一位骄奢矜贵的王。
朱利安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不是我要的……”
他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欠?
但朱迪和阿方索都不说话。
朱利安更加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们,正听到阿方索自言自语,“……虫族的筑巢行为会随着虫母的繁育进入更加旺盛的阶段?那这种是有意还是无意识……”后面的话就更加听不懂了。
朱利安又默默地远离了他们。
虽然是朋友。
但研究人员真可怕。
朱迪好不容易从那种沉浸的思维里回过神,看向朱利安,“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它们不会不高兴吗?”
曼斯塔虫族的嗅觉非常灵敏。
它们能捕捉空气留下来的一切细微痕迹。
如果真的如朱利安说的那么严峻,那他们出现在巢穴的行为,岂非是一种挑衅?
朱利安:“不会。”
他信誓旦旦。
他已经逐渐能理解曼斯塔某些扭曲的想法。
虫族的气息当然需要警惕。
但如果是人类……
好比人会在意自己的房间里出现两块小蛋糕吗?
顶多会好奇是哪个朋友送来的。
人嘛,和小蛋糕也差不了多少。
朱迪不知朱利安在想什么,眼神显得有点诡异。
她相信朱利安不会伤害他们,所以得了他的允许,就在巢穴里晃悠起来——上一次也想逛,但埃德加多虎视眈眈,让他们说完话后就恨不得立刻离开。
这一回,巢穴里虽然还是有好多只花色虫,但它们的脾气一般都比较温顺,甚至还能听得懂人话。
朱迪试探着和其中一只花色充满黄色斑点的虫族要了它细长的足间悬挂的丝线,它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递给了朱迪。
朱迪高兴地摆弄起来。
而在朱利安听起来,刚才那只花色虫犹豫的原因是:为什么小蛋糕会问虫要东西?
朱利安:“……”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朱迪了。
地底的空气一直都很好。
尤其是在铃茄草长满了平台周围,又有一株巨硕的铃茄草爬遍了整个虫巢后,就更加新鲜,从未有过地底会有的潮/湿腐朽。
但现在,他们闻到了那种味道。
那来自巢穴之外。
那种恐怖的气息蔓延开来,让他们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朱迪喃喃地问道:“……到底有多少只王族参与其中?”
好似死亡来临的气息笼罩了他们。
她的耳边好似出现了非人一般的惨叫声,几乎震聋了朱迪的耳朵。
尽管她非常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朱迪更知道,这只是幻觉。
阿方索移到她的身后,似乎是想帮她捂住,却被她摇着头拦了下来。
朱利安站在光影交界处。
暗淡,但又明亮的光芒流淌在青年身上,好似永远都舍不得离开。
漂亮的眉眼,带着微蹙的困顿。
他同样听到了癫狂的惨叫声。
在这一件事上,身为人类虫母的朱利安,同样无法豁免。
有时,他同样会被暴戾的虫族吓坏。
这是属于人类的劣根性。
尽管如此,朱利安却不舍得抛弃。
他闻到了腥味,比从前任何一次,朱利安闻到的腥味还要浓烈。
巢穴的温度在不断下降,冷得让人发抖。
他听到了虫子们不安的嘶鸣声,那片永远安定、永远响彻着各种窸窸窣窣的鸣叫声的光海,似乎被王族们的战争引起了共鸣,逐渐染上了猩红。
安静。
有那么一瞬。
朱利安似乎传达出了这么一个讯号。
于是,不安的虫子们都高兴了起来。
它们安静地,乖巧地触碰着联结,那种感觉非常柔/软,在这温度骤然下降了十几度的时刻,也让朱利安感觉好似如同炭火一般炽热。
虫子们很听话。
尽管有时候,它们不那么听话。
但在这时,它们顺从得过分,这总会让朱利安觉得,纵然他现在叫它们一只只在眼前自相残杀,它们也是愿意的。
寒意,从朱利安的脚底侵蚀而上,好似爬入他的骨髓,侵占了他的血肉,连带着温热的血液也在同时被冻结成冰,蠕动着诡异的痕迹。
……现在王族们的战场,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塔乌星的王族有多少只?
六十七只?
九十三只?
数不清。不想数。
朱利坐在平台的边缘,如同一株安静乖巧的植物。
在完全失去了自然光后,人类虫母被磷银叶石的光芒笼罩着,显出了异样的苍白纤细。漂亮的蓝眼睛如同两颗冷漠的宝石,倒映出空洞无物的影子。
在他身上,似乎突然爆发出一种强烈
的、令人怜惜的脆弱感。越是脆弱,越是让人涌动出丑恶邪肆的黑暗念头,好似就在这么一瞬,从这脆弱的身体里涌现出了无比强大的怪物……是怪物……却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妖冶蛊惑,仿佛越是脆弱绝望,从骨髓里开出来的花朵就越发癫狂而美丽,令人无法自制地疯狂。
朱迪和阿方索在朱利安无意识的推拒(那更是保护)下,被花色虫们半是帮助,半是强迫地带向了深处的通道。
原来了这处奇诡的异变。
不知过了好久,好像那异变总算走向了终结。
嘎吱,嘎吱,嘎吱……
扭曲的,腐烂的气息越发强烈。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粘稠,蠕动,爬行的液体……或者触须……它们疯狂地涌向了朱利安,从巢穴,从洞口,从一切的方向,带着极致狂喜和扭曲的偏执,嘻,嘻嘻。
朱利安。
朱利安
朱利安。
朱利安。
朱利安。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嘻嘻嘻嘻,妈妈……
名为埃德加多的肉块,或是最原始的黑暗,或是鬼魅的触手,带着糜烂和癫狂,将朱利安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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