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循环者(下)
五年前那场暴雨,将案发现场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没有其他有效线索,周边也无可供调阅的监控设备。
丢枪案唯一的突破口——高峰,对事实真相一问三不知,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无疑给侦破案件带来巨大困难。
五年前,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病房内。
破损的记忆在血肉中翻腾,痛苦之余,留下一片空白。整整一天,高峰瘫坐在床上,恍如魂魄刚嵌入身体似的,想要思考些什么,但不知道应该思考些什么,怎么思考才好。
少焉,李华年走进病房,拉开窗帘,回头盯视高峰的眼睛。
高峰怔怔地看着李华年,看了足足一分多钟,才昏昏沉沉地开言道:“师父。”
“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不要跟牛勇交朋友,你就是不听。”李华年声音虽不大,但隐含的震慑力足以让人发怵。
忽而,高峰莫名其妙地悲怆至极。尽管他疯狂地左思右想、调取记忆,但是依旧一无所获。
“牛勇用你的手枪,杀死了尚文、尚武,还有狄志杰的倒霉徒弟尹城别。”
“枪……”高峰的视线在空中游移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触碰缠满纱布的脑袋,“我……丢了枪吗?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关切的神情顿时从李华年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阴狠。不大工夫,来电铃声响起,他按下接听键。
“师父,牛勇老婆又来局里了。”
电话那边传来钟楚红沙哑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听到李玉芳在啜泣。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李华年径自挂了电话。
6月1日,下午6:00,望江市长湖区高峰家。
“咔嗒”一声,门锁开了。陈大宝长出一口气,将铁丝揣进裤子口袋,然后推门进去。
房间不很宽敞,家具上厚厚的一层积灰,显得这里没有半点人气。
正当他左翻右找时,耳边听到咣的一声巨响。回身发现一男一女站在门口,神情肃然地盯着他。男的手里掐着半截铁丝。
“在下南山池子沟陈大宝。”陈大宝双手抱拳。
“松镇小骡子湾路昭南。”狄志杰回了一个抱拳礼。
苏荷瞧见此人满脸横肉,一副流氓做派,不由地心生鄙夷。
“大哥、大侄女,这家我都盯了大半年了,咱们是不是得论论先来后到?”陈大宝内心彷徨不安,他全未料到此行会偶遇同行。
“啥好东西,值得你惦记大半年呐?”看好时机,狄志杰移动脚步,四下查看。
“实话告诉你,兄弟这次来,主要是图个吉利。”接着,陈大宝说明缘由,“除夕夜,我刚撬开这家防盗门,还没走几步呢!就让这家男的按地上了。你说他也是,大过年的,咋不开灯呢?自打栽他手上,我就越来越背,一干点儿啥,准能碰见警察,都给我整崩溃了。”
听他说完,苏荷啧了一声。“大过年的,你不在家看春晚,跑人家家里偷东西来。”
“过年怎么了?过年就可以松懈了吗?你太不敬业了。”陈大宝伸出一只手指,指天誓日地说,“我从业五年,年年过年外出活动,回回满载而归。信不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比肩布敲门,名扬望江。”
此时,狄志杰注意到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走近一看,相框夹着一张小卡片,上面一目了然地写着:福彩果园。
“你盯他大半年,盯出来什么没有啊?”狄志杰背对着陈大宝。
“这家男的姓高,叫高峰。光棍一个。每天下午出去钓鱼,钓到天黑才回。”
“名扬望江的美梦,怕是要破碎了。这屋子,少说也有半个月没人住了。”苏荷笑了笑,“你来晚了。”
陈大宝陪笑道:“姓高的头七都过了,当然没人住。”
听闻此言,冷彻脊梁的寒意蓦地蹿上狄志杰心头,他整个人跌落至黑暗的深渊,跟离魂者没什么两样。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走访高峰家,但终无法问到牛勇是否曾袭击过高峰。专案组的调查结果也一样。
片刻过后,狄志杰镇定下来,开口问道:“他怎么死的?”
“听楼下遛弯儿的老太太说,这小子熬夜打麻将,猝死的。”
“打麻将?”苏荷一脸扫兴的表情。
“对,打麻将。”陈大宝断言道。
“这么说……不是你来晚了,而是他死早了,没等到你报仇。”
“你这个女娃娃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狠毒的话?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陈大宝叫嚷道,“术业有专攻,我是纯靠技术吃饭的有志青年,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苏荷扑哧笑了起来:“偷东西,偷到死也不过是个贼,算什么志向?”
“瞧不起我?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越简单越好。”
陈大宝回头盯着狄志杰看了好一阵子,又将目光挪回苏荷脸上。“那你还敢跟你爹出来偷东西?万一他进去了,把你供出来,你就玩儿完了。”
“他不会供出我的。”苏荷怪异地笑着,“他不敢。”
狄志杰没有出声,只是呆然伫立在原地,猛看福彩果园订购卡。
“你爹……很听你话吗?”
“他有三个孩子,独独不喜欢我。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听,我想要的,他总是不肯给我。或许在他心里,我是可有可无的。”苏荷回忆道。
“我听明白了,是你爹逼你来的吧?” 陈大宝指着狄志杰说道。
“我不是她爹。”狄志杰缓缓转过身来,“我是警察。”
至此,陈大宝内心的震撼犹如排山倒海而来。他一边吊儿郎当地笑着,一边构思撤退方案。
“警察同志,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强奸的。”
“你要强奸谁?”狄志杰问。
“狗。”陈大宝歪着嘴巴苦笑,“他家养了一条小白狗。”
寥寥数语,已化成利刃倏然刺进苏荷的心脏。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微妙,心态也正悄然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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