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弟
洛云施表示惊讶,“傅国公府?”
“没错,就是傅国公府。”
洛云施道:“可那傅国公二子一女,女儿远嫁南地,长子傅含成早已成婚,那么表示幼子傅含玉……”
宁姨娘点头,“具体的,姨娘可就不知道了。”
她知晓洛云施恨云仪的话,这个消息既然有了,就该会好好用的。
洛云施觉得或许能更省事,将莲花糕给宁姨娘道:“不瞒姨娘说,云施在府里势单力薄,不知姨娘可有人借给云施用用?”
宁姨娘笑而不语,洛云施知道筹码不够,故作为难道:“不知姨娘是否知晓我二叔的事,云施一直觉得二叔之死与秦家脱不开关系,可惜无从下手,这件事,更望姨娘相助。”
宁姨娘愕然,嫁近府中六七年来,她也是自然知晓洛家次子的,多多少少有所猜测,然而此事事关重大,内宅如何争斗也不敢涉及。此时洛云施提出来,想着必然是知道了些东西的,加之洛云施又受洛德仲照拂。若真能证明洛鸿彦之死与秦家有关,即便洛鸿业不在意,洛德仲也容不下秦榴月。
这是一条釜底抽薪的路,而且有洛云施当枪使,她宁华进可扳倒秦榴月,退可保全自己。有利无害的事情,自然是要做的。
宁姨娘故作讶然,“果有此事?”
洛云施保证,“自然是真。”
洛云施将剩下的糕点也给了云姝,送走二人后,青云青梅看见小姐走到窗前,向着曾经二房的院子喃喃道:“二叔,元娘并非存心利用你,只是大夫人一日不除,元娘在洛家便难以立足。何况你的死实在蹊跷,若真是秦家所为,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两人对望一眼,小姐虽然看似冷漠,心地却是极为善良的。
青梅道:“小姐,二老爷之事,您真的要查么?”
她担心的不是秦榴月也不是洛鸿业,而是洛德仲,因为老太爷并不想重提这道伤疤。
洛云施也自然知晓其中原由,因为青梅是十二岁那年青云闯了祸,才被洛德仲送过来的,比屋里所有人都大,与上院联系自然更多。
洛云施回身坐下,抿了口茶,淡淡道:“祖父对洛家一味求全,才会轮到我出手。你若觉得不妥,尽管告诉他便是。”
青梅跪下,“青梅不敢。”
洛云施道:“你让祖父对我照拂不少,是不是真心对我,我也自然知道。但如今你若想留在这里,便该知晓如何处事。”
青梅垂头,沉默片刻,道:“青梅愿意一辈子跟着小姐,绝无二心。”
洛云施点头,吩咐青云扶她起来,随即吩咐道:“找到那个六年前离府的老嬷嬷。”
青梅应是。
洛云施又叫了青李进来,吩咐她唤人去云仪的清潇阁寻一个叫碧环的丫头。
诸事吩咐完毕,青云若有所失,怅然道:“小姐,我做什么。”
洛云施一笑,将流苏手钏在手指间转了转,示意青云倾身过来道:“记得那日云妍走后,你说她问我喜欢什么首饰么?”
青云道:“记得。”
洛云施道:“你今夜过去,穿上夜行衣,莫教人发现,把她首饰里所有的紫檀梅花簪、玉簪,和其他你觉得我喜欢的首饰通通取了。”
青云愕然,“带回来么?”
还真当她稀罕了,洛云施笑道:“对,给你家小姐好生打扮打扮。”
青云为难,“被人认出来,不好吧……”
试图劝服小姐放弃,洛云施不再逗她,这才道:“你家小姐有那么寒酸么?”
青云摇头。
洛云施道:“今夜你去云妍处,取一支她最常戴的首饰回来。”
青云这才答应,洛云施再次强调,是云妍处。因为云宛云妍两个庶女都住在怡香阁里,怕青云弄混。
之后,事情便轻松多了,甚至睡了个回笼觉起身时,已过午时。
青李端了午膳来,比往日丰盛许多,馨香满屋,看来老太爷的旗子果然适合高举。
洛云施没什么食欲,一边喝着茶,一边听青李回报。
“那碧莲每三四日出府一趟,都趁着未时下人们吃饭的时候。”
洛云施没什么表情,敲着桌面,道:“你吩咐碧环,下些泻药就行了,莫伤了那丫头根本。”
青李应是。
能担当送信的活,必然是签了死契的心腹丫头。不让几个一等丫鬟去送,反而叫个平时都进不了屋的二等丫鬟,说明怕秦榴月知晓此事,因为云仪那几个坏事做尽、尖嘴猴腮的一等大丫鬟,都是秦榴月培养的。
洛云施沉吟,难不成,云仪真的看上那傅含玉了?随即一笑,并无差别。
洛府许多签了死契的丫鬟,秦榴月手下尤多。一旦签了死契,便是生死由主子掌握,通常而言,自然不敢背叛的。有时候,这也是一种极好的方法。比如那碧环若是签了死契,就不会轻易被宁姨娘收买了。
洛云施之所以吩咐不伤碧莲,除了怕打草惊蛇,也是觉得她本就可怜,何必再雪上加霜。
青梅还未回来,洛云施见天光正好,将吃食赏了院里打扫的三等丫鬟,便带着青云径自出门去了。
洛云施往日极少穿女装、坐马车出门,门房提车时,险些就叫错了名,事后捂着胸口感叹,日后得习惯大小姐一身女装来取车,而不是牵马了。
出门时遇到洛云行,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庶长子在外行事癫狂,回到府里却对谁都唯唯诺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洛云施见礼,“大弟。”
洛云行一副不敢生受的样子,退后半步回礼,“长姐。”
洛云施侧身让他先过,看洛云行逃也似地消失不见,叹道:“洛府,如何把孩子养成这般模样。”
青云笑道:“小姐你自己都是孩子,便开始感慨起养孩子了。”
洛云施一笑,“据我所知,养好孩子可是件天大的难事。”
青云道:“那日后青云帮着小姐,把小小公子小小小姐养得同小姐一样文武双全。”
洛云施摇头,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并不觉得,照着自己养出的孩子是好的。
二人上了马车,青云吩咐车夫:“去段典仪府。”
因为洛云施算计着,穿个女装去吓吓段珩。
坐马车是比骑马颠得轻,难怪世家小姐们都喜欢。青云腹诽,偷偷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洛云施,侧身将遮帘掀开一角来,看看街头的繁华。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来,青云便一头磕在车窗上,不禁一声痛呼。
洛云施也睁开眼,吩咐青云问问怎么了。车夫回答,前方三岔路口,左右两边有马车互不相让,挤在路口里,马车过不去。
车夫解释完,洛云施便听到前方有人叫骂,无非你退后让我过,你撤走让我过一类。正觉得无聊时,忽听见一句话:
“瞎了你的狗眼,本公子是嘉南郡主的儿子,前皇后的亲妹妹,你敢惹我——”
洛云施忽然收紧了心,掀开车帘往前看去。
两架豪华的马车推在一处,车夫尽力拽着不安的马头,车头各自站着一个年轻公子。一个一身白色绣袍,穿得温文尔雅,却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另一个衣着华贵,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正用威胁的姿势对着白衫公子。
看清那华贵少年的脸,洛云施刹那知晓说方才那句话的,就是他了。因为,眉眼间,隐约透着几分镜子里的自己。
“青云,去打打听那白衣公子是谁。”
青云“嗯”了声,揉着额头掀帘下车。
看情形他们僵持也不过一时的事,打听起来不甚容易。所以青云还未回来答话时,洛云施见那华衣少年一时气氛,拔剑向白衫一方砍去,被对方轻轻一拂便躲开,随即也回身抽剑向他刺来,几招之内高下立判,洛云施果断一踏车门跃到前方,一手擒住华衣少年退后,一手挡开白衣公子的剑,同时喝道:
“住手——”
事发突然,并未带兵刃下车,因此挡剑的右手背便被划开一道血痕。那一刻她忽然想,短短两日左右手轮流受伤,也算扯平了。
然而这个公平并不重要,她也很快抛到脑后,只是那一剑划过,她依然蹙了蹙眉。
对抗中忽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子,片刻之间便将两人分开,不但两个公子惊住,围观的看客也一时未回过神来。
华衣少年本欲嫌她多事,待看清这女子容貌美丽,又为他划伤了手,气便消了一半。
“你是谁——”
双方同时道,仔细地打量着来人。
洛云施松开手,没好气看他二人一眼,向华衣少年道:“你说,嘉南郡主是你母亲?”
华衣少年得意道:“是,前皇后亲妹嘉南郡主!”
洛云施又道:“那你是延顺侯世子萧子邢?”
华衣神色自得,“不错,正是本公子。”
洛云施对此情形无言,几乎想转身便走。心头百转千回,终究化作一句:“你将马车让开,让这位公子过去。”
对方便抱起手来,似乎觉得有趣。萧子邢刹那间怒气上脸,喝道:“你是谁,你凭什么叫我让开!你有本事,叫他让开——”
洛云施想动手,好容易压下这股冲动,眉头皱在一起。
对方的车帘却被掀开,从马车里探出另外一张脸,笑盈盈道:“阿七,看人家着实为难,你便不要逗他了。”
那张俊逸儒雅的脸,那柄精巧雅致的扇,除了逸王世子封轩庭,还能有谁。
那叫阿七的公子回道:“兄长尽会做好人,人家姑娘来之前,你怎不让我罢手。”
那阿七,便是恒王第幼子封佑筌了,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七,所以皇室一行人便叫他阿七。
封轩庭玉扇轻摇,笑道:“逗弄那不谙世事的黄毛小子自然不要紧,如今你伤了洛府大小姐,为兄我可是护不了你了。”
萧子邢听得称呼自己黄毛小子正在来气,忽又听见“洛府大小姐”,想到传闻自家母亲之前不就嫁在太傅洛府么?还生了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转念之间,便看向洛云施。
围观众人也讶然,这就是那一直沸沸扬扬的洛家大小姐啊。有知晓内情的,便向身旁人私语道:“难怪要出来救那萧公子,他们可是姐弟呢。”
对方便惊愕,“果然么?”
……
远远青云跑到马车旁,似发现无人,再看到小姐在这边,忙挤了过来,小声道:“小姐,那是逸王世子的马车,只是那人并不是——”
她忽然发觉情形不对,便住了口。
洛云施无奈,青云不知向多少人打听,跑了多远才有的结果,此刻说出来却叫人哭笑不得。
她不理会封轩庭的揶揄,封佑筌闻言的惊讶与打量,和周遭人的议论纷纷,向封轩庭笑道:“原来是逸王世子,我说是谁那么有闲情在街头打发时间。”
封轩庭道:“这不是正闲着无聊么,有人逗乐,自然是好。不然,若洛大小姐愿意陪我打发时间,自然是更好。”
逸王世子艳名远播,虽外表儒雅,却行事轻浮浪荡,说出这样的话不足为奇。青云大怒,正欲上前,被洛云施拦下,口中笑道:“世子身为皇族,岂是小女子可高攀的。我这便让我那少不暗事的幼弟让开,请世子和七公子先行。”
封轩庭轻笑,好一张唇舌。既挑明双方关系,让人想起她在千秋宴时发下的毒誓,同时点明萧子邢年少无知,而自己却要与他计较,无疑仗着皇族身份欺压。
当真可恶得紧,封轩庭心道。幼时入宫觐见便常见到洛云施,后来随逸王云游,回来时京城到处是她的传闻,从不男不女的怪物到情操高尚的奇女子,千秋节他去恒王府赏兰花了,未得见那所谓的一曲惊人。昨夜百花楼一见,觉得她似有变化,不想今日又撞上,还被她阴了一番。
好在封轩庭不甚在乎名声,也不恼,笑道:“洛大小姐何须自谦,连皇室贵胄都不放在眼里,如何会看得起在下。若是让开自然是好,若你那少不更事的幼弟不让,吩咐一声,在下打马就撤。”
又是一番嘲讽而已,洛云施毫不在意,转身向萧子邢道:“把路让开。”
虽然意识到延顺侯府无法与逸王相比,何况还有个恒王,然而萧子邢依旧不愿失了面子,直起脖颈道:“你凭什么使唤我,我偏不——”
洛云施不禁再次想动手。
封佑筌的声音传来,“洛大小姐,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未必就认了你这个姐姐。诶——那个萧什么,你姐姐可还有伤口要包扎呢。”
青云闻言,仔细看向洛云施。
洛云施示意她不必惊慌,转眼看到萧子邢手里的剑,忽而一笑,倾身向他小声道:“你让了路,我就教你真正的剑法,如何?”
萧子邢赧然,被人看出自己根本不会用剑,是一件很尴尬的事。都怪母亲,非不让他习武,只得悄悄自己琢磨。他的确想真正学剑法,洛云施又一看便有真才实学,叫他很心动,“真的?”
洛云施嘴角勾起,一笑恍如春光明媚,点头道:“真的。”
旁人不知洛云施对萧子邢说了什么,但见洛云施回答时笑容温柔和善,美丽无方,看到的人也心都软了。
萧子邢得到回答,俊逸的脸上扬起笑容,潇洒地一挥袖,“我们让开——”
在封家兄弟还未明白为何转折来得如此之快时,马车已退后让开了。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骄傲的小公子居然跳下车来,亲昵拉住洛云施的衣袖,道:“姐姐你对子邢最好了——”
洛云施示意他稍安勿躁,向封轩庭和封佑筌做礼告别,送二人离开后,才向萧子邢道:“今日之事你回府后不要张扬。”
“是。”
“若想习武,三日后去段典仪府上,说是我叫你去的便是,我会在那里等你。”
萧子邢对段珩仰慕已久,只是闭门羹吃太多,便望而却步了。如今得到这个机会,兴奋得紧,险些就抱了上来。
洛云施连忙止住他,虽是兄妹,如今大庭广众也是男女有别,若是抱上,又该生闲话了。
“悄悄地去,别叫旁人知晓了。”
“是,姐姐!”
洛云施一笑,问他本来要去哪里。
萧子邢便回答:“还能去哪里,哪里娘都不让去,只能去赵青那里逗逗鸟。”
“赵青,”洛云施想了想,道,“是不是九门提督赵飞洪的儿子?”
萧子邢表示赞叹:“姐姐你知道的真多——要是早些去洛府寻你就好了。赵青还跟我提过你呢,那小子仰慕姐姐许久了,姐姐你有空见见他……”
洛云施表示答应,对着萧子邢那副捡了个宝的表情无力应对,催他赶紧去,送走之后,也自上马车。
时辰已不早了,青云道:“小姐,还去段老爷家么?”
洛云施示意青云取药包扎手背,答道:“不去了,差人给他送封信就行。”
青云应下,细心给洛云施抹药包好。车夫在路口掉了个头,往洛府回去。
临街二楼茶香氤氲,男子看着洛云施的马车消失在拐角,慢慢品了口茶,笑道:“你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倒是怎么也改不了。”
身后的人见主子自言自语,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决定不要插话。
男子眉目如画,五官隐约有封炎封寰宇的影子。回神把玩着那只青黑的面具,似乎回味着什么,自顾自便笑了。
回府的洛云施晚上收到段珩回信,短短几个字:
你又将我卖了。
碎月阁主仆相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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