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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节


千秋节那日,云仪寅时便起床梳洗,穿衣、梳头、上妆、戴首饰,到辰时出发前,才刚刚打扮好。

可惜,那日公子小姐们谈论的话题,却不是她。

大红宫门外,云仪端庄有礼,与傅含玉一同站在一旁的,还有个长衫玉立的少年,年岁看似与傅含玉相当,一身青衫如墨,轮廓分明,如朗月般叫人赏心悦目。

几人相互见礼,一旁的太监注意到后面还有一架马车,半晌没有人下来,便上前躬身道:“到了,请小姐下车来——”

“小姐。”

马车里传来丫鬟的声音,继而车帘掀开,小丫鬟先跳下车来,她穿着一身碧色的绫罗长裙,外套一件月牙白的褙(bèi)子,头插两支青玉双鲤发簪,嫩白的脸俏皮可爱,笑着又向车里叫了一声,“小姐,下车了——”

众人看去,碧色罗裙的小丫鬟浅笑吟吟,她身旁掀开的车帘里,缓缓露出一张脸来。白玉般光洁的额头、墨色的柳叶眉,平静如寒潭的眼眸,小巧挺直的鼻梁下一张樱花般嫣红的小嘴,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洛云施下车来,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肩头斜搭一条浅绿色的披帛,长发绾成墜马髻的模样,发间插了一支白色玉兰簪子,以及两三朵小巧的莲花花钿,精致小巧的耳垂上落下两道白色的流苏链,如三月的柳絮一般空灵。

她抬眸看去,目光在青衫男子身上停留片刻,便落在一旁傅含玉身上,眼角轻轻一挑,就淡淡一笑,“傅公子。”

傅含玉从难以掩饰的惊讶中回神,嗫嚅片刻,才道:“洛,洛大小姐?”

洛云施又是浅浅一笑,上前向二人行了礼,回道:“几日不见,傅公子便不记得了。”

傅含玉咋舌,惊疑不定地看着洛云施,她怎能,怎能如此温柔惊艳?云仪昨日的信里还写了她今日会随琴声舞剑,还担心着她会出丑……

云仪呆立原地。

出门时见洛云施早早在了马车里,她还在想许是傅含玉的事让她不想见自己,却原来,她早打扮好了等着,回过神来,道:“大姐,你今日这身衣裳倒与平时大不相同。”

洛云施一笑,罗腰轻束,身段清丽却又妖娆,映衬着晨曦的微光恍若海棠开,“是该不同。”为何该不同却不解释,只接着一句“妹妹见笑了”,便对傅含玉二人一礼,与青云进门离去。

青衫男子道:“她就是洛太傅的长孙女?”

傅含玉点头。

“看来,传言不可信。”

于是,御花园男男女女甚宫女太监都有了话题,有的甚至揣测那鹅黄衣衫的女子是哪家小姐,直到当日首饰铺前的小姐之一认出那就是茶楼窗口俊美无双的少年时,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洛太傅的长孙女么!

男子时俊美无双,女子时倾城绝色。

原先计划的孤立,也在看到女子温柔的浅笑,以及孤零零站在假山前惹人怜惜的身影而打消了念头。对方深浅难测,岂可贸然出手结仇?

虽念头打消了,却依旧没人上前搭话,只因那抹鹅黄的身影虽面含浅笑,却浑身散发不可亲近的气息,叫人望而却步。

洛云施百无聊赖站在假山旁,望着湖里来来回回的红鲤鱼。然后,一阵骂声传来,声音明显刻意压低,但习武的洛云施耳力极好,自然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今天是千秋节,谁叫你放风筝!毁了皇后娘娘的宴席你就等着挨打吧你!捡什么捡,皇后娘娘不想看见你,你还去——”

洛云施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待绕过几座假山见到人时,可不是熟人么,当年皇后姨母还在时,每每进宫便是这个叫心章的姑姑接待,如今模样倒没变多少,只是一身戾气,眉宇之间凶神恶煞,全无当年的慈祥。

她身旁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长得眉清目秀,却满脸污渍,虽被骂得泪眼盈盈,却一直看着不远处柳树,手里拿着一截断线,打了许多绳结,不知接了几次,看来这次又断了,而且风筝掉在了御花园里的柳树上。

洛云施在看到那男童模样的时候,心头便被酸楚弥漫。

“瑞儿——”

男童抬眼看向她,似乎想了想,但没有认出来。

“瑞儿,是我,你的云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当年亲生母亲对我不闻不问,是你的母后把我当女儿一般,时常接我进宫照顾;当年嫡妹庶妹都与我不亲近,是你前前后后唤我云姐姐;当年你喜欢桂花糕,我喜欢莲花糕,你的母后常让人做给我们吃……

洛云施咬住唇,上前向男童伸出手,“瑞儿,我是云姐姐,喜欢吃莲花糕的云姐姐,你记得么?”

“云姐姐……”封瑞嗫嚅片刻,靠了过来。

洛云施将他搂在怀里,眼泪便落了下来,“对不起瑞儿,对不起,云姐姐不知道你独自在宫里会变成这样……”

母后死了,太子之位没了,昔日的奴才变得刁钻,连一只风筝都得不到。

一别不过四年,云姐姐真的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

封瑞靠着洛云施,许是受她感染,也哭了起来。一旁心章嬷嬷见状大囧,急道:“洛,洛小姐,这——”

话音未落,感到一道冰冷如寒冬的眼神扫来,像扫视一具尸体般,不由一个寒战,余下的话再也没说出口。

洛云施收回目光,搂着封瑞的背轻轻拍道:“别哭,瑞儿别哭,云姐姐来了,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心章嬷嬷一阵心寒,不由退开半步。

封瑞擦了一把眼泪,手落在洛云施的肩上,便是几道黑痕,道:“姐姐,我要那个风筝——”

洛云施看去,湖边的柳树上挂着一只蝴蝶状的风筝,蝶尾三长两短的几条尾巴随风飘扬。树下几位小姐正在低声笑语,其中便有云仪,果真一颦一笑,仪态万千。

洛云施嘴角微勾,道:“好,姐姐去取。”

心章嬷嬷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洛小姐,皇后娘娘在亭子里看着呢……”

洛云施不理会她,温柔地向封瑞一笑,“跟姐姐来。”

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牵着浑身脏兮兮的前太子走进了新皇后的花园,目光一直落在柳树上一只破烂的蝴蝶风筝身上。

众人目光渐渐被吸引,围绕着这一大一小窃窃私语,不时看向亭中的昭皇后。

洛云施往亭中一看,触及昭皇后的目光,便刹那明白,她正想看她会如何做。似乎不知道这一切,只牵着封瑞走到离树两丈开外,吩咐他等在原地。

封瑞道:“姐姐小心,我上次就掉进了湖里。”

洛云施一笑,再看向那只风筝,双目微缩,随即退后几步,踏下一块假山石借力向上跃去,在半空虚踩几步,便踏上树干,再借力一跃,落在树杈之间。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天成,鹅黄色的纱衣和浅绿色的披帛随风飘起,就像一只蝴蝶,在春风中轻舞。

洛云施取下风筝,回眸对封瑞一笑,一跃而下,落在湖边。

“瑞儿,你的风筝。”

她笑靥如花,温柔和煦,又云淡风轻,仿佛方才那个一跃而起的身影根本不是她,她只是一个蹲下身捡起了弟弟玩物的普通姐姐。

一回头,昭皇后正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玩味。又感到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眼望去,男客区不知何时走过来几个公子站在假山旁,而傅含玉与青衫男子就在其中。

他们该是看到了她飞身上树吧,可惜,比起封瑞,她已经没有心思计较别人。

“大姐,你在做什么?”

树下被惊到的几个小姐回过神来,云仪略带担忧与揶揄地开了口。

洛云施牵起封瑞,回道:“给殿下捡风筝。”

封瑞即便被废,也还是皇子,即便心头不屑,却也是没人敢说不是来。

云仪只好道:“这样的事是太监宫女做的,大姐你怎么能自己去呢。”

青云上前替洛云施整理好肩头的披帛,侧头回道:“二小姐这话说的,三殿下可是唤我们小姐一声云姐姐的,姐姐帮弟弟捡只风筝,难道还不可以了。”

可是那是上树捡啊!

云仪噎住,呵斥道:“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奴才插话的地儿!”

洛云施示意青云退下,笑道:“二妹不要生气,姐姐回去让青云抄书,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多嘴。”

青云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小姐——”

周遭的小姐们便窃窃私语,早闻太傅府大小姐是个粗人,只会习武,如今惩罚丫鬟都是抄书,看来平日也是习文的。

云仪似也想到了,笑道:“大姐说笑了,那百家姓的字只怕青云认不完,抄出来也不好看,不如禀过爹爹去外院帮小厮们干些体力活计。”

青云大怒,“二小姐你——”被洛云施拦下,笑道:“这一点妹妹倒是不知,青云识字虽然不多,却早就罚到了诗经,如今再抄,就该抄史记了。”

云仪冷冷一笑,似是不信,洛云施也不再辩解。

午时一刻过后,男客都已经入座,就听首领太监一声尖利的“皇上驾到——”,皇帝封焱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簇拥下入座。

即便年近五十,前半生的戎马生涯让这个男人身姿挺拔,双目黝黑而深沉,眼角一道灰色的疤痕证明着他曾经的辉煌岁月。封焱似乎刻意让自己显得亲和慈祥一些,然而依旧叫满园臣子后妃噤若寒蝉。

他的目光扫过匍匐一地的人,在洛云施身上停留。

满园的年轻女子如百花竞艳,而这一朵,虽也打扮如鲜嫩春华,骨子里却住着一束傲雪的寒梅,在身旁,却是自己那许久不见的六子,手里拽着一只极为普通的风筝,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覆在地上,似乎刚刚哭过,鼻吸有些不通。

封炎让众人起身,众人谢恩,各自落座。

司礼太监在帝后旁念了很长一段千秋万岁的好话,众人仔细听着,洛云施看向对面男宾席的封瑞,他稚嫩的脸变得很白,手臂随着太监恭祝的话轻轻颤抖,洛云施再次被哀伤侵袭,不止他,她也想起了曾经坐在昭皇后位置的长孙素和。

不过短短几年,便完全换了一副样子,那个为皇家生儿育女,那个外冷内热巧笑嫣然的长孙皇后,对封炎的价值也不过如此,男子薄情,何况生在皇家。

洛云施收回目光,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调整完思绪,太监尖锐的声音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接着便开宴了,所有人站起身恭祝昭皇后千秋盛事,万寿无疆,帝后也相互敬了酒,话题就到了小姐们献艺。

昭皇后的意思十分明确,公子小姐们能聚一堂的机会不多,今日便叫年轻一辈们玩得尽兴,也让他们看看大央国年轻人的风采。

献艺的规矩是,小姐们依照座位依次上台,男宾各自有一枝桃花,待小姐们献艺完毕后,可将花枝赠与自己认为表现最好的那位,说得直白些,就是男宾品评女宾。

规矩一讲完,就有人跃跃欲试自信满满,也有人惶恐不已小心翼翼,若是收到许多花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大多数,只怕因为云仪这样的存在,一朵都收不到。

云仪浅笑着侧身靠近,道:“大姐,你不必紧张,好好与我配合便是。”

她这样温柔地靠近洛云施说话,侧颜一定又迷倒了对面多少少年公子,指定在想,素闻洛家大小姐男儿心,如今做了这样打扮,看来也与二小姐脱不了关系,二小姐果真是个重姐妹情的女子。

洛云施完全不担心与她的配合,心一狠也不在意最后有没有人送花,毕竟刚才上树取风筝是众人看见的,即便多数男宾那时不在,经女宾一说也知道了,再加上之前的传闻,喜欢她是不可能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傅含玉,心念一声“罢了”,也浅笑着侧向云仪,柔声道:“有妹妹在,这满园的桃花不都收尽了,姐姐便是紧张也无计可施。”

她语气略高,周边几个小姐都听见了,齐刷刷向二人看来,最后聚焦在云仪身上,目光不善。

洛二小姐名声早传,连得了三年游园会花魁,妒忌的也大有人在,如今京城公子齐聚,又让她出尽风头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愿的,不管私下交往时状似多么深厚的情谊。

云仪察觉,娇嗔一声,轻笑道:“大姐真是的,就知道挤兑妹妹,难不成你那般用心的准备就预备打水漂了么。”

洛云施道:“姐姐哪能与妹妹比,妹妹琴技出众,又有外祖母亲自调教,这世上能比得了妹妹的人,只怕是没有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洛云施起身更衣时,被一个小姐叫住。

“洛大小姐——”

洛云施回头,见那女子身穿绿衣,梳着两条高高的朝天髻,额前一抹镶嵌翡翠的珍珠抹额,浑身散发出一股清新脱俗的气质。

洛云施知道她是都统谢翱天的女儿谢临寒,武将的女儿,所以与洛云施一样很少出现在诸如游园诸如赏花宴一样的场合。

洛云施回道:“谢小姐,不知有何事。”

女宾席位也是按家族官职排列的,父亲洛鸿业虽只是个四品文官,祖父洛德仲却是一品太傅,谢翱天是从一品,一品大员家族也就那么两三个未婚小姐,故而洛家姐妹就坐在谢临寒不远处。若是寻常事,差遣丫鬟告知一声就行了,不必跟出花园来。

谢临寒似乎不觉唐突,反而喜欢这样直入主题的话,笑道:“临寒素来觉得洛大小姐潇洒肆意,叫人艳羡不已,今日才知,原来大小姐也是会穿针引线般说话的。”

洛云施估计是方才同云仪的对话被她听见了,那般斤斤计较绵里藏针的事情,她做得也是一阵恶心,想必人家听得更恶心,不知道云仪在那些小姐里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由笑了。

“人生在世,哪里没个顾忌。谢小姐不也是有顾忌,才寻到这里同云施说话么。”

谢临寒轻笑一声,行礼转身,又回头道:“马上就到洛大小姐和二小姐表演了,临寒十分期待。”

她已经用箫吹了一首曲子,不是特别出色,但也不差,一曲终了时,男宾席几个公子便看着她目不转睛,洛云施也自然是知道的,于是笑道:“想必不会叫谢小姐失望的。”

谢临寒轻哼一声,由丫鬟迎上离开。

主仆二人继续走向更衣室,洛云施道:“青云,你觉得这个谢临寒如何?”

青云想了想,道:“谢小姐是武将的女儿,虽然脾气怪,但性子耿直没有心机,青云觉得比二小姐那样的人好多了。”

洛云施道:“那你说,她刚才追过来,是想做什么。”

青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她是过来嘲笑小姐的……”

洛云施笑道:“她看不起我与云仪那样的处事,便嘲笑于我,对么?”

青云点头。

这就是这个武将家的小姐,不做作,不矫情,不扭捏,虽然意图嘲笑自家小姐,但没有得逞,青云也就原谅她了,

洛云施摇摇头,道:“傻青云,你可知她方才吹的曲子是什么。”

青云摇头,觉得这有什么关系。

洛云施继续道:“旁人不知,我却知道,因为这是素和姨母十四岁所谱。那时姨母刚与还是应王的皇上有了婚约,皇上征战在外时姨母心头担忧,便写了这首曲子,取名‘复来归’,后来应王回朝却带回已成姬妾的昭妃,叫姨母伤了心,从此不再吹奏此曲,宫里除了皇上,连昭妃都不知道。”

青云一怔,道:“那谢小姐怎么知道呢?”

洛云施神色未明,嘴角微微一翘,道:“这里头事情多着呢,你这小脑袋装不了——”青云正待辩解,又听她继续道,“谢临寒将这曲子保留大半,又做了改动,可谓巧妙地引人入胜余音绕梁,虽不知她到底求什么,不过我想,离事成不远了。”

长孙素和的曲子,在场能听懂的除了洛云施便是皇上,所以,她是吹给皇上听的。想通这点,青云心头一惊,十分后悔方才不知,所以没有留心皇上听曲的神色,相亲宴不针对男宾,而针对皇上,难道她想当娘娘不成?

洛云施见青云惊疑不定的神情就知道她不信,便看向路旁假山,急切道:“有人偷听——”

青云被她吓了一跳,惊觉大事不好,叫了声“谁”,便欲冲向假山,被洛云施一把拦住,这才笑道:“你看,我们方才说的话要是传出去,别说谢小姐和昭皇后,便是皇上也饶不了我。你都不知道留个心眼儿防人偷听,谢临寒的丫鬟却晓得在主子说话时远远地盯梢,这便是没有心机主子带出来的?”

青云这才反应过来她在玩笑,嗔怪地叫了一声“小姐——”又想了想洛云施的话,方觉得有几分道理,悄声道:“只是那谢临寒才十六七岁,皇上都快五十了,怎么还会想着当娘娘呢?当太子妃不好么,昭皇后的大儿子封源不是就快选妃了么?”

说起封源,洛云施都没注意其余皇子世子,只与封寰宇在进宫门前见了一面,却因傅含玉在,自然不曾仔细打量。

封瑞是皇子里较小的,除了盈贵妃的五皇子封胤才十一岁还住在皇宫里,其余几个哥哥都已经分了府邸搬出皇宫,长子封源和四子封寰宇都是昭皇后所生,次子封瞿逸为侧妃韩氏所出,而早夭三子封宁,就快淡出世人记忆……

但洛云施是记得他的,因为很小的时候入宫,常常看见一个白衣纤瘦的少年站在荷花池畔愣愣地盯着水底的鱼,洛云施好奇问他鱼有什么好看的,那个瘦弱得仿佛会被晚风吹走的男孩告诉她:“我母妃说,鱼是自由自在的。”

后来才知道他的母妃喜欢看着鱼,最后跳进了那游着很多鱼的荷花池里,从此封宁也喜欢看鱼,就像看着他的母妃,不过一个小嫔,还没熬上妃位,孩子还没长大,就自尽在这皇宫里。

不到九岁的洛云施心底是柔软的,牵着封宁的手走进凤栖宫,拿了荷花糕给他吃,不过一盘糕点,白衣男孩却红了眼。洛云施发现没人给他浆洗,也没人染布刺绣,所以他总是一身白色的衣裳,于是便吩咐那时候还慈眉善目的心章姑姑将皇后宫里的料子给封宁做衣裳……

可惜的是,没过多久,昭妃便向皇帝进言男女有别,何况封宁不吉,将他养到了别宫,从此以后,洛云施再没见过他,直到十一岁时,听说他病死。

假如他不是皇子,即便他体弱多病,即便不吉,即便千万般不是,她也能照顾他安好,可惜没有这样的如果。不管是皇后还是嫔妃,没有母亲的幼子,在这深宫大院里都会被吞噬殆尽。

洛云施想着,不觉捏紧手心,毫不怀疑,若封瑞不得照顾,也许还活不到封宁的岁数。而长孙皇后曾是她的守护,沉寂了四年,既然打算改头换面,便至少,为她守护唯一的儿子吧。即便不能重回往日地位,至少不至沦落到受奴婢欺凌。

封宁的路,她绝不会让封瑞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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