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马上”英雄
少年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蓬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却掩饰不住他板正的身姿、清澈的双眼。姜淮伊也最喜欢这个!
便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呀?”
那少年舔一口干裂的上唇,道“我叫二拴。”
“父母何在?何故沦落为奴?”
“老家发大水,父母把我和姐姐放木板上漂出来,他俩被水冲走淹死了。赵老板给我俩吃的喝的,就这样成为奴隶了。”二拴面无表情地诉说悲惨往事,似乎对生活已经麻木。
“姐姐呢?”
“姐姐早被人买走了。”
人贩赵老板补充道,“小姐,这二拴姐弟俩是大前年小的行走西南时捡到的,要不是小的给他们一口饭吃,早饿死了。这姐姐呢,生得好看,嘴也甜,刚被我带到人市,就好多人来问,价钱合适我就出手了。本来嘛,女奴就更好卖。加上这小子,早年幼小,又瘦不拉几,都嫌他干不了活,这两年才逐渐长大一些……”
“二拴,你可愿意跟我走?”姜淮伊问二拴。
“有吃的不?”
“管饱。”
“只要管吃饱饭,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姜淮伊冲黄锦华点点头,后者招手让二拴和他站在一起。
姜淮伊又问,“老板,二拴姐姐卖给哪家了?”
赵老板嘿嘿一笑,“我老赵经手的买卖成千上万,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不多问,不过——”
他拿出两根手指在姜淮伊面前一撮,意思是要钱。
姜淮伊从身上摸出钱袋,挑出七八块碎银给他。
赵老板立刻双眼放光,拿过小秤,当面称了,“十两半。多的半两算信息费哈~”把银子收入口袋,找出卖身契交给黄锦华,方继续道,“姐姐生得好看,好多人来问,其中一人出价最高,瞧他衣着打扮,多半是龟公!”
二拴不懂,“龟公是谁?”
姜淮伊解释道,“龟公是一种职业。”又问老板,“是哪里的鬼公?”
赵老板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他只要给的是真金白银,我管他是哪家的!”
“老板,你就这点信息,可不值半两银子呀?”
谁知赵老板把脸一拉,“货已售出,概不退还。反正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从别处更是什么都问不出。小姐,好走不送。”
“你——”姜淮伊因被坑而气恼,黄锦华劝道,“小姐,商人就是这副嘴脸,无需跟他一般见识。”
二拴冲着赵老板的背影吐口水,“呸呸呸!没良心的王八蛋,又老又丑又没种,活儿比针细,根比指甲短,娶老婆娶不到,生儿子没P眼,活该你断子绝孙!全家死绝!……”
三人出来人市,走到马车前,二拴还在骂骂咧咧。黄锦华面色已渐不悦,起先当他受了委屈,就放任他骂几句出气,没成想,一路走来,他咒骂声不绝于耳,各种粗言鄙语听了个遍。当即决定先给他立规矩,因冲他喝道,“跪下!”
二拴猛被他一喝,楞住了。又被他一记眼神震慑,慌了神。瞧他人高马大,又手持兵刃,知他不好惹,便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朝小姐跪!”
姜淮伊亦不喜他满口脏话,便任由黄锦华训斥。
二拴朝姜淮伊跪着,听黄锦华道,“二拴,你听着,从此刻起,面前的小姐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听她的话,保护她,同时你也是姜府的下人,必须遵守姜府的规矩,首先,不得在主人面前无礼,你方才辱骂不断,便是无礼至极。”
二拴解释道,“我骂的不是主人,我骂的是那个赵老板!”
“如此污言秽语脏了小姐耳朵,便是无礼!”
“可——”
姜淮伊摆摆手,“好了,他乡野长大,不懂的地方回去慢慢教吧,二拴,你先记住四个字,谨言慎行,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可是,主人,少说话多做事,这不是六个字么?”
“谨言慎行!”
“噢噢噢~谨言慎行,是四个字,意思是少说话多做事,我知道了。”
“走吧~”
回到西林苑,姜淮伊命铁柱带他冲洗一番,换一身新衣服。
等他再出现时,只觉眼前一亮,原来不止他姐姐生的好看,他本人亦眉清目秀,甚是悦目。
“二拴”两字再也叫不出口了,姜淮伊随口给他起了新名字,“二拴,你来到姜府,成为我的人,原先的名字就不用了,以后就喊你‘小草’吧~”
姜淮伊想的是校草,谐音为小草。
“你是我的主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草自被带到姜府,便觉这里处处都好,又干净又宽敞,还有漂亮衣服穿,只一样,折腾了这半天,肚子饿得咕咕叫……
姜淮伊看穿他心思,便拿起桌上盘子里的糕点,递给他一块,被他狼吞虎咽,两三口下肚,“主人,还有吗?”
一旁梧桐小声提醒姜淮伊,“小姐,瞧他这吃法,也品不出味道,白白浪费这上好的糕点,不如奴婢去厨房要两三块窝窝头给他,那个最能填饱肚子。”
“也好。”
待梧桐拿窝窝头喂饱了小草,便开始教他规矩,期间,木棉过来,与他对视一眼,慌忙低下头,面上一片绯红;齐妈见到他,也夸长得俊俏;姜淮伊又问铁柱,铁柱道,“反正比国槐看着顺眼。”
晚上趁大家都闲下来,姜淮伊召集众人道,“自国槐偷盗被赶出府,咱西林苑一直未进新人,经前晚一事,我方意识到安全的重要性;铁柱是咱的护院,一直尽忠职守,保西林苑一隅平安,然而,出门在外,诸多风险,不容忽视。故我特意向爹爹请示,买了小草,做我亲随,平时在咱西林苑就是小厮,与先前国槐所做一样,若我外出,他则贴身跟随,护我周全。所以平时,他会花时间学些拳脚功夫,你们谁有兴趣,可以让小草回来教教你们~”
铁柱道,“五小姐,拳脚功夫我也会些,不如让我来教?”
“行,你在院子里耍两招给大家伙儿瞧瞧~”姜淮伊道,又向小草使眼色,让他注意点学着。
铁柱便抡起胳膊,在院子里呼呼哈哈嘿嘿打了一通,丫鬟们很给面子,不住叫好。
待他一打完,小草便站到他旁边,复刻方才的动作,也呼呼哈哈嘿嘿学了一通,此举惊得众人连连叫好称赞!
铁柱不服气,又使了一套拳,更复杂、更用力,这小草也不怕得罪铁柱,照旧复刻他的一切动作,连力道都做到七八成相似!
“好好好!”姜淮伊甚是满意,对二人竖起大拇指,“铁柱教得好!小草学得也好!呵呵呵呵~”
梧桐轻蔑一笑道,“五小姐,他二人在咱西林苑自是数一数二,但若放眼姜府,可就说不定了!”
“那是自然,黄都司身经百战,寻常人定打不过他。”
梧桐却道,“不提黄大人,就单说二少爷,便能将这二人打个落花流水!”
“你是说,二少爷竟然还会功夫?!”
“五小姐,你有所不知:二少爷他文武双全,不只是舞文弄墨,还有骑马射箭、蹴鞠捶丸,他样样皆通!”
“看来你很崇拜二少爷嘛!”姜淮伊打趣道。
梧桐被她一看,不由娇羞起来。
“对了,二少爷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老爷原先请了袁教头专门教少爷们功夫,有一次二少爷在外头与人切磋武艺,输了,回来告诉老爷,老爷便让黄大人教他了。”
“二少爷有再找那人切磋吗?”
“有!黄大人只教他三招,便赢了那人,自此,二少爷便一直跟着黄大人学功夫了。”
姜淮伊心下盘算,若能让黄都司亲自教小草,以小草的资质,必定青出于蓝!
打定主意后,姜淮伊总让小草推她去找黄锦华,起初,黄锦华是坚决拒绝的,“五小姐,卑职日常事务繁忙,护卫们可以教他!”姜淮伊心中嘀咕:我连袁教头都看不上,更别提护卫们了。
被姜淮伊找了几次,黄锦华语重心长道,“五小姐 ,这不合规矩。”其实他的意思是,小草不配。
不是资质不够好,而是身份、地位。——区区一名小厮、下人、奴才,怎么配做都司的弟子呢?
姜淮伊不死心,依旧回回找来。黄锦华无奈妥协,“五小姐,您天天来不也是事儿,这样,卑职给您出一主意,但只能你、我、小草三人知道……”
姜淮伊附耳过去,听完便点头,“同意。”
黄锦华出的主意虽不光彩,但也算折中之法。——“偷师”:让小草趁二少爷练武时,藏在墙角偷学。
“卑职不会主动戳穿,但若被他人撞到,也不要指望卑职会帮他说话。”黄锦华如是说。
姜淮伊再三叮嘱小草,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被任何人撞见,便由他去学了。
却说姜不吝自无辜被打,老实在家修养了十多天,才重回学堂上课。而姜宁也按捺不住思念刘郎之心,打算趁黑外出,只担心如今姜府防卫加倍,府墙的角角落落都有人巡视。姜淮伊不想她暴露,便主动承担起中间人的职责,“大姐依旧写信后交给我,我想办法送到他手上。”
又跑去姜尚敬那里问国槐一群人是否抓到,姜尚敬摇头叹气,“他们自知犯了事,早偷跑出城,抑或躲藏起来,官兵及护卫们一连搜查了几日,都不见踪迹。唉,怪只怪追查得太晚,错过了最佳时机!”
姜淮伊趁机提出请求,“爹爹,我想出去转转,碰碰运气,那群人除了国槐,其他官兵护卫们都没见过,恐怕漏掉,孩儿将每人的样子刻在脑海中,只要照面一定能认出!而且黄都司帮我挑了一名身手不错的亲随,有他保护,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姜尚敬想要拒接,被姜淮伊抢道,“爹爹,不抓到他们,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瞧女儿这副不甘心的模样,姜尚敬松口,“这样,你去锦华那里再要两名护卫,多点人跟着,爹爹才放心。”
“谢谢爹爹!”
于是,小草推着姜淮伊出了府,后跟两名护卫,四人走过形形色色的街道,在大大小小的茶馆、酒肆门前观望,这样找了两天,一无所获。姜淮伊也不着急,反正出来时,可以把护卫支开,给刘郎送信。送信时,姜淮伊并不多言,只命小草推着轮椅,在寺庙里转一圈。那刘郎也是个聪明人,见她身后跟着仆人,且是女儿装扮,便只留意她动作,并不贸然上前搭话。于是,两人眼神加肢体,便把信传递成功,刘郎写完回信又放回原处,姜淮伊不经意拿起,旁人毫无察觉。
姜不吝去两回西林苑找人都扑空后,才得知原来姜淮伊竟请示了爹爹到大街上抓人去了!顿时恨不得掐死这个背信弃义之徒!
这不,姜淮伊和小草刚进西林苑的大门,便见姜不吝大喇喇翘着腿坐在正门台阶上,骂道,“好你个姜淮伊!枉我危险时刻,为保护你挺身而出,事后爹娘问起,也处处为你打掩护,你倒好!自己偷溜出府都不告诉我一声!你还把不把我当姐妹呀?!真是太过分了!气死我了!”
姜淮伊自知理亏,哄她道,“好妹妹,姐姐这是先探探路,本来今晚就要找你,邀你明天和我一道呢~结果咱姐妹俩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你就找来了,也省得小草再推我过去了~”
姜不吝这才注意到她身后之人,乍一看,竟恍若梦中神童!不由走进一些去瞧他,只见他:一身深色锦服,勾勒出少年健朗的躯体轮廓,内松外紧十分合身。眉眼含情,既有少年人的俊朗,又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风情,鼻若悬梁,唇若涂丹,小麦色的肌肤与平日所见公子哥的白粉色不同,别有一番气韵。
姜不吝自小在府内长大,纵使有些调皮,也都在家人看管范围之内,外边的人极少接触。因此小草身上那种浑然的乡野气息与他俊俏多情的面貌形成一股冲击力,直直集中她的内心。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欲望,在她意识到之前,已伸手抚上他的脸,在他的眉眼、鼻端、嘴唇游走……
小草来姜府已有一段时间,姜府下人该遵循的规矩早记住了。只要管饱,这些规矩似乎都不成问题,因此,便任由姜不吝动手动脚。
姜淮伊被姜不吝鲁莽的动作惊呆了。小草的确生就一副好面孔,但西林苑的众人都只是看看,怎知这姜不吝,竟直接上手了!
“你叫小草?”
“是。”
“多大了?”
“十四。”
“何时来府上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十天前,主人把我买回府。所以不曾见过。”
“主人?”
“嗯。”小草微微扬头,朝着姜淮伊的方向。
姜不吝这下明白了,“姜淮伊,小草是你前几日买回来的奴才?”
姜淮伊点头,“对。”
姜不吝喜形于色,“多少钱?我给你。以后小草就伺候我了!”
“啊呸!姜不吝,你想得倒美!”姜淮伊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我辛辛苦苦求爹许可又亲自去市场挑的人,不可能给你!”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我又不白要你的人,你出了多少银子,我双倍给你!”
“想买人,自己去人市挑呗~那里多的是,何苦非要我的人?”
姜不吝一听便迫不及待,“哪儿?哪儿?我明个儿就去!”
姜淮伊勉为其难道,“你先跟爹娘请示,他们同意了我带你去挑,顺便去大街上逮国槐那帮家伙!”
“一言为定!嘻嘻!”
第二天一大早,姜不吝便寻到西林苑。而姜淮伊尚在吃早饭。——自被打后,姜淮伊一日三餐都是在自己屋子里吃的。
“姜不吝,怎么这么早?吃早饭了没?来点吧?刚好我也吃不完。”姜淮伊道。
“哟呵~你的伙食不错嘛~一大早就大鱼大肉的~”姜不吝吸溜一把口水,坐到姜怀疑身边。
“木棉,你再去拿双筷子~快~”
“是。”木棉立即回话。
姜不吝拦她道,“哎哎哎,不用,我吃过了,姜淮伊,你直接夹两块肉放我嘴里,让我解解馋就成。”
“真不用?”姜淮伊确认道,转念又一想,这姜不吝哪是那种会客气的人,便随手夹两块肉喂她了。
姜不吝吃了肉,心情不错,便一屁股坐她床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晃脚。
“哟~心情挺好哈?”姜淮伊边吃边和她搭话。
姜不吝小脸一眼,嘴巴咧到后脑勺,“嘻嘻~爹娘答应我了,让黄都司带咱们去买奴隶,然后再抓人,全城有护卫跟随~想想都觉得威风!”
“既然黄都司要去,你便直接跟他去吧~不用等我了。我先前也是跟着黄都司去的。”
“不行,你必须去,咱们还要一起抓那帮鼠辈,你忘啦!?”
姜淮伊见她语气坚定,便不再多言,专心吃饭。
饭后,三人到门前与黄锦华汇合, 依然是做马车去。
车夫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人市,姜不吝头一个冲进去,然而,很快又转身回来,“好臭!呕!”
黄锦华忙去车上拿水,“六小姐不舒服吗?来,喝口水。”
姜不吝并不接水,而是捂住鼻子,跑得远远的,“姜淮伊,这里怎么这么臭?!”
姜淮伊嗅一阵,“臭吗?我不觉得诶~”
黄锦华却明白她的意思,“六小姐闻到的应该是奴隶们身上的脏味……”
“原是如此。”姜淮伊恍悟,喊姜不吝道,“你不是要买奴隶么?先忍一忍,买完回去带他洗个澡就闻不到了。”
姜不吝却将头摇成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进去。反而钻上马车,催大家赶紧回。
“你不买奴隶了?”姜淮伊问道。
“反正我是不进去。”姜不吝忽凑近些,娇声娇气道,“好姐姐,你就把小草让给我吧~其他的你想要什么,去我屋里随便选~好不好嘛~”
“不让!”姜淮伊坚决拒绝,“你想买奴隶,我就陪你进去。你想回去咱就回去。只是,小草绝不给你!”
“哎呀,好姐姐,你就让一让妹妹呗~那里实在太臭了,我才不想要那里面的人呢!”
“小草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哦~”
“哼~我不信,你们肯定在骗我。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小草,姐姐你再买个奴隶吧~钱我出!”
“你爱买不买,反正不能抢我的人!”
“真小气!”
两人在外逛了大半天,一路置气,中午回到家,也还没搭腔。
一下午过去,姜淮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后厨又送来了晚饭,梧桐、木棉都来到屋里伺候,铁柱在门口守着,齐妈在外边给小树修剪枝条。
“小草呢?怎么大半天没见他?”
梧桐、木棉对视一眼,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瞧这二人神色,想来是有坏事发生,“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梧桐瞅她脸色,小心翼翼道,“小草被叫去瑶光苑了。”
姜淮伊气得拍桌大喝,“姜不吝!你这是明抢暗偷!走!梧桐、木棉,跟我到瑶光苑要人!”
“小姐息怒。”
“小姐息怒。”
两个丫鬟连声劝解,却没人敢推轮椅带她过去。
“铁柱——”姜淮伊冲门外喊。
“哎——”铁柱应声而来,“小姐有何吩咐?”
“推我去瑶光苑!”
“好嘞!”铁柱完全没意识到气氛不对,只听命去推。梧桐、木棉偷偷给他使眼色,也被他忽视。两个丫鬟无奈只能看着两人出去,然后跑去院子里跟齐妈说了。
齐妈听完,琢磨:这五小姐要跟六小姐抢人自是抢不过的,这会儿过去,最多嚷嚷几句出出气,人肯定是带不回来了。便让两人别管,各自去忙了。
姜淮伊一到瑶光苑便瞧见小草被一群人簇拥着,姜不吝问东问西,丫鬟们笑得花枝招展,别提多热闹了!
走近些,铁柱方后知后觉,“咦?中间那人不是小草么?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时,姜不吝发现两人,便收起笑脸,让丫鬟们带小草退下去。小草只瞅着姜淮伊叫声“主人”,便被簇拥着走了。
姜淮伊面色铁青,冷笑一声,“姜不吝,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姜不吝扮作一脸无辜,随即又恍悟,“哦——你是说小草啊?我今天下午跟娘亲提过了,她同意将小草调到瑶光苑来伺候我。怎么?你还不知道呀?”
“不行!我不同意!”
“娘亲点头了的,我管你同不同意,反正人是我的了!”
“人是我买的!是我的!”
“我说了,我出双倍价钱!”
“双倍也不行!我要把他带走!”
“我不管,反正小草是我的人了!不准走!”
“你问过小草的意见吗?他愿意吗?”
“问他作甚?!他是姜府的下人,就该听主人家的话!爹娘让他伺候谁,他就得伺候谁!”
“你个刁蛮任性、胡作非为的姜不吝,为什么非要和我抢?!”
“你才是自私小气、不讲义气的姜淮伊!我屋里那么多物件玩意儿,给了你那么多,你就让给我一个奴才怎么了?!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么!小气鬼!”
“那么多奴才,你就非要抢这一个?!”
“我就喜欢这一个!”
“你这是强取豪夺,要遭天谴的!”
“才不是! 他是姜家奴才,伺候我姜家小姐,天经地义,我没做错!你不服来打我呀~略略略~~~”
“你——”
“略略略~~~~”姜不吝不知好歹,不停冲她吐舌头做鬼脸。
姜淮伊再忍不住,想要飞身过去给她一拳,无奈脚伤未愈,气得转身喊铁柱,“铁柱!扶我过去,我要好好揍她一顿!”
“啊……这……”铁柱双手一揣,站在一旁为难,“这……不太好吧?”
姜不吝一瞧她还坐着轮椅, 当下更嚣张了,“来呀来呀,你来打我呀~”
却说丫鬟们拉着小草退下去,并未走远,而是躲在外边偷听,一看苗头不对,便忙去回报夫人。这会儿恰逢杨婆过来,瞧见两人斗嘴,撸袖子的场面。
“六小姐——”杨婆喊道,一脸慈爱地走来,“六小姐,你先去玩会儿,让杨婆婆来跟五小姐说,可好?”
姜不吝见是杨婆,便放心交给她收拾这烂摊子,“那我去玩儿咯~”
“呵呵呵~去玩儿吧~去吧~”杨婆挥挥手让她走了。
姜淮伊知这杨婆要来做说客,抢先道,“杨婆,您说是不是别人碗里的菜更香?”
“呵呵呵呵~~~”杨婆笑得眯起了眼,“五小姐,别人碗里的菜是否更像老奴不清楚,倒是在老奴年幼之时,总觉得一个人吃饭,不如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香,你给我夹个菜、我给你盛个汤,多温馨、多幸福呐~”
姜淮伊也呵呵一笑,“你碗里的饭吃着正香呢,别人忽然给抢走了,这饭吃起来想必是温馨不了了……”
“老奴自小便教导要尊老爱幼,便是对自己的子女也是如此教导。五小姐常读圣人之书,聆听先生教诲,这个道理应十分熟悉吧?”
“君子不夺人所好!”
“五小姐,老奴亲眼看着不吝这孩子长大,她打小性子便霸道些,任性些,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拿到手,否则哭闹绝食什么都干得出来!还请您多包涵些~老奴叩谢五小姐啦~”说着杨婆便要下跪。
“不不不——”姜淮伊忙伸手阻止,“杨婆您折煞小辈了!快快起来!”虽说两人身份是一主一仆,然而这杨婆乃大夫人奶娘,大夫人处处对她敬爱有加,别说一般下人了,就是姜炜、姜不吝对她都得客客气气的。故而姜淮伊不敢受她这一拜。
只是心中仍是不愤,好不容易捡到个宝,还没捂热,就被人给抢走了,更烦心的是,不光这一件事,以后但凡遇到类似的,只要姜不吝想要,就得无条件让着她,着实令人不爽!
却说第二天早上,姜淮伊刚吃完饭,正准备去学堂,姜尚敬和妊嫄过来了。原来杨婆昨晚回去向妊嫄禀报,说两姐妹因想要同一个奴才闹矛盾。妊嫄知事情原委,是自己女儿任性,非要抢人家的奴才,偏偏自己又抵不过她的撒娇,便由着她去了。听杨婆汇报完,恐因此事影响姐妹感情,故今日特地拉着丈夫,借探望病情之名,安抚她的情绪。
姜淮伊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与杨婆一样,也是要帮姜不吝说话,故只听不应,任由她说着。
姜尚敬瞧她反应,为免气氛尴尬,便伸手摸摸女儿的头,“伊儿,不过是一个奴才,不值当为他动气。不吝她不懂事,常常为一点小事闹得爹娘头疼,有时候就由她去了,你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呀~改日,爹爹让锦华带你再去挑挑,上回你不是说想买个战俘后代当奴隶么?那可比原先的奴才厉害多了!”
姜淮伊略一合计,爹娘都来劝,若再跟姜不吝闹别扭,就显得不懂事了。而且爹爹说得也不无道理,买个战俘后代回来,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告别了爹娘去学堂找姜不吝要钱,“姜不吝,你不是说愿意出双倍价钱买小草么?我同意了。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能给我?”
姜不吝一听,立刻拍胸脯,“放心,不差钱!”这天下午,她便拿一荷包,扔姜淮伊面前。
姜淮伊用手掂量,挺沉,里边是大大小小的银子,“这……得多少两?”约莫着应该不止五十两。
姜不吝豪爽道,“姜淮伊,我告诉你,我姜不吝从来不是那小气之人!你不是说双倍五十两么,我给你三倍!八十两!多的算给你的辛苦费!怎么样?够意思吧?”
姜淮伊摸着白花花的银子,心中暗喜,便让她逞了这口舌之能。
于是,两姐妹和好如初,一起到大街上溜达寻人。姜鸷荫听到消息,也动了心。三人又一同去请示。姜尚敬被三姐妹扰得烦了,便改了规矩,原来小姐们不得随意外出,改为小姐们外出必须由至少两名护卫跟随。三人高兴得齐呼“爹爹英明!”
姜宁听到消息,再忍不住思念之情,带了护卫出去,又甩掉他们偷偷去见刘郎。护卫们理应紧跟主子,保护其人身安全,却被甩掉,便是失职,然一刻钟后小姐又安然无恙地出现,自然便当无事发生,回到府中断不会主动提起。因此,姜宁与刘郎的私情一直未被戳破。
这天晚上,黄锦华差手下到西林苑报信,说是“最近两日清闲,可带五小姐挑人”。姜淮伊第二天便翘了学堂,随黄锦华外出。
这次来的地方干净多了,也更隐蔽。从外面看,是一家当铺。黄锦华说了暗语,便有专人带领两人从侧门穿过,不停往里间走去。七拐八绕地把姜淮伊都绕迷糊了,才见到老板。说是老板,但看他举手投足,却有些官家风范,与黄锦华寒暄客套,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黄大人,请随小的来。”
“请!”
“请!”
黄老板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侧边一扇门,没想到,门里什么都没有,只一个洞口,里面是通往地下的台阶。
“没想到,这里竟别有洞天!”姜淮伊在身后感慨。
黄老板回身提醒,“小心台阶!”而后拿出火折子照明,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黄锦华将姜淮伊背起,“多谢黄大人~”姜淮伊对他微笑致谢。
黄锦华亦对她报以微笑。两次相处下来,黄锦华便觉这姜五小姐有些意思:先前她偷溜出去,被人痛打,回到府中不思悔改,反而无端端将护卫们拖下水,搞了个三错出来,因这事,护卫们私下没少骂她。可她对人又极有礼貌,不是夫子教出来的那种,更像是由内而外的修养,发自内心的善意!不管怎样,她毕竟是小主子,心中服或不服,面上都得是服。
下完台阶,三人来到地下一层,这里空气尚通畅,无憋闷之感,只是难免阴冷潮湿,好在此时外边天气越来越热,底下虽阴冷还算受得住。往前走去,映入眼帘地竟是一座地牢。囚犯们晃动身体的铁链声不绝于耳。
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囚犯们铁链晃动声响越大。
“二位请紧随小的之后,一定当心!”黄老板小声道。
黄锦华一手扶着姜淮伊,一手默默伸向剑柄,做出防御姿势。
“啊!——”
“哗!——”
“咯咯--咯咯--咯咯--”
囚犯们怪叫声不断,个个伸展身子,面目狰狞地往铁门外挤,甚是癫狂!如果没有铁链的束缚,恐怕他们已手脚并用,将铁栏杆掰弯,逃将出来!
姜淮伊只觉自己是被猛兽围攻的猎物,一个个血盆大口、獠牙利爪不住袭来!若不是前有黄老板、黄都司,姜淮伊恨不得尖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一条道走到头,姜淮伊浑身已被冷汗浸湿,黄老板询问,“小姐可有中意的?”
姜淮伊只顾缩起脖子躲在黄锦华身后,哪里曾观察过他们,因问黄锦华,“黄都司觉得如何?”
黄锦华道,“小姐,这里的人个个身手矫捷,卑职不担心他们保护不了小姐,反而担心他们发起狅来伤害小姐!”
此话一出,黄老板连连摆手,“姜小姐不必害怕,黄大人亦无需担心,小的既然敢将他们当奴隶卖出,自有驯服之法。像姜小姐这样的纤纤佳人,通常是直接用毒药控制——奴隶离开之前被喂下毒药,咱们将解药做成药丸交给小姐,小姐定期给他解毒,便可令其听话。”
“万一他发起疯来,要与我同归于尽呢?”姜淮伊问道。
“姜小姐请放心,方才所见只因这里的奴隶在卖出之前,俱被当做野兽训养。”
“当做野兽训养?为何?”
“有人喜爱斗蛐蛐、有人爱好看蹴鞠、也有人觉得这都不过瘾,更想看些激烈的、刺激的、性命攸关的、人与人之间的搏斗——”
姜淮伊似乎明白了,但仍不敢却信,“可是拳脚无眼,如果有人白白牺牲掉,黄老板你不亏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老板捋一捋胡子,笑道,“比赛嘛~只要有输赢,就能有赌局,比赛越刺激,赌注就越大,哈哈哈哈!”
脑子里立马联想到古罗马的斗兽场——让奴隶和罪犯与狮子,老虎,或者是人之间相互厮杀决斗,最后活着的人才可以走出这个角斗场,“是不是,赛场上较弱的一方,非死即伤?”
黄老板点头,“点到即止的那种比赛收不了钱。收了钱,就必须见真章了。如果你是看客,花了钱赌这个会赢,结果他输了,下次你还会花钱赌他赢么?所以,输了就再没机会了。”
“输了就卖了呗~”
“理论上是可以,只不过,赌徒们通常不撞南墙不回头,除非自己下注的一方怎么都起不来了,否则是不会承认自己输了的……”
“没人投降么?”
“有骨气的不会投降;即便是有人投降,也只会死得更惨。最起码,死在赛场上还能保留尊严!”
“所以,基本上,输了的都死了?”
“极少有苟活下来的。”
姜淮伊再次望向囚犯们的眼神中没有了惧怕,而是无尽的怜悯。没人能一直赢下去……
这里的奴隶比人市的还要可怜!
“走,我们再看看。”姜淮伊道。
“这边请!”黄老板又指了一个方向,原来地牢不止一道。
“还有多少?”
“咱们只看了八分之一。”
“走。”
看完之后,姜淮伊没有选人,第二天又来一趟。依然没有选人。因囚犯们个个披头散发如猛兽噬食,姜淮伊实在不知应按何种标准挑选。
黄锦华因事务繁忙,不能再陪她过来。姜淮伊便叫了铁柱跟随。黄老板看她迟迟不选人,便试探着问,“想不想看比赛?”
姜淮伊左右选不出人,倒不如看看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想看。”
黄老板眼睛一亮,将她带到地下更深更远处的地下赌庄,门口支一柜台,张贴出此次比赛双方的画像及战绩,标题是“笑面虎对阵四脚怪”。那笑面虎的画像便是笑起来有抬头纹的壮汉,而四脚怪则是右脚缺一脚趾的瘦长汉子。
黄老板介绍道,“入场前先下注,五两银子起,下注越大,赔率越高。”
姜淮伊自然是下最低的注,随意押了“笑面虎”,荷官大笔一挥,填好了票据交予她。姜淮伊没有细看,又问买奴隶的价钱,黄老板没给具体数额,只说,“看他的价值,如果观众们更看好他,价格就更高。”
姜淮伊合计一下手上的钱,担心不够用,便让铁柱在外等候。黄老板瞧她腿脚不便,喊来一名黑衣,背她进去落座。黄老板特意交代“此处之事万不可张扬”。全场大概有一二十个黑衣在内来回走动,身兼维护秩序和引导客人等多职。
这赛场是露天的,方圆一二百米的大圆坑,四周如蒙古包一般用步层层围起,顶部阳光投射进来,墙壁被台阶遮挡,只留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一条过道,过道尽头是入场的小门。姜淮伊便是从北门进入。
此时台阶坐席上人已将满,打眼一扫,约莫能有四五百人。姜淮伊被安排到最下边的位置,黄老板道,“小姐您是因祸得福,咱这里的位置,越靠下越抢手,通常是赌注够高,或身份够尊贵者方能就坐。不过,右侍郎近来曾到睿王爷府上拜访,睿王爷对令尊印象不错!”
“睿王爷?他是谁?”
黄老板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言,打声招呼便走了。黑衣也跟着走了。
姜淮伊瞧这些看客,俱是男子,十来岁到三四十岁不等,个个衣着华贵,不似普通人家。
深色衣服中的一抹淡黄色罗裙,在人群中格外扎眼,周围的人不时向姜淮伊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一人与姜淮伊目光相遇,姜淮伊便问他道,“兄台可知睿王爷是谁?去他府上拜会的人多吗?”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方说道,“睿王爷乃当今圣上最亲近的皇叔,虽说是皇叔,其实两人只差四岁,因无皇位之争,圣上年幼时便与他亲近,所以文武百官都会定期拜会睿王爷。”
“这赌场跟睿王爷有何关系?”
“嘘——”那人凑近些,“不要乱说话,有些事,看透不说透。”
“意思是这赌场是睿王爷开的?”
“哎哎哎——我可没说啊——”那人四周望一眼, 见没人注意,便告诫道,“你也别再乱说了……”
姜淮伊点点头,看来这赌场不是睿王爷手下人开的,就是有人开了得他的庇护。
“咱不会被抓起来吧?在地下赌庄聚众赌博是什么罪名?”
“那倒不会。顶多赌场被查封,咱们再也看不到比赛而已。皇家对这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事就没人管。”
“怎么叫出事?”
“京都百姓人尽皆知,就叫出事。这地方是秘密基地,京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是怕引起公愤吗?”
“倒也不是。这里的都是战俘,手上沾满我朝子民鲜血,死不足惜。怕的是民间有人效仿,普通百姓弄不来战俘,只会恃强凌弱,不利于社会安定。”
“原是如此,多谢兄台告知。”
“客气客气。只是,小姐怎会只身前来?瞧小姐样貌,也不像习武之人,怎知这地下赌场?”
姜淮伊嘿嘿一笑,“我想买一个回去。”
那人咂舌,“小姐果然异于常人。”
这时,锣鼓连响三声,众人纷纷望向场地中央。对战双方被押送上场。观众席开始喊两人名号,“笑面虎!笑面虎!”“四脚怪!四脚怪!”
几名黑衣给笑面虎和四脚怪解除铁链封锁,让两人隔十米站好,先活动活动筋骨。而后黑衣人退场,只剩一敲锣少年在两人中间。
“哐——”一声锣响,少年撒丫子便跑。场上双方飞扑过去,扭打撕咬作一团。
笑面虎满身横肉,抡胳膊挥拳头震得呼呼风响,四脚怪灵活躲避,消耗对方体力。
“打他!打他!”
“攻击他下盘!攻击他下盘!”
“咬他!咬他!”
……
看客的呼喊声震彻场内,姜淮伊不由得激动起来,受众人情绪感染,也开始为笑面虎加油打气。
四脚怪一个躲闪不及,被笑面虎一拳集中后腰,身子立时站不直,笑面虎乘胜追击连环拳使出,四脚怪转眼已挨数拳,被揍得鼻青脸肿。
“反击!四脚怪反击!踢他!踢他!”
四脚怪一个转身回旋踢,踢中笑面虎面中,笑面虎当即笑不出来,又是一轮拳头挥过去。四脚怪左突右闪,与他纠缠。
笑面虎体力渐弱,速度慢了,力道也不如刚才,四脚怪几个扫腿,踢他好几回,惹得支持笑面虎的看客骂声不绝。
两人你来我往,眼神依然凶残。因他们知道,若半个时辰分不出胜负,便有豺狼虎豹这些真正的猛兽被放进来!
比赛还在继续,姜淮伊只看得血脉偾张,在群情激奋中再无半点理智。原先坐着观看的人纷纷起身呐喊,笑面虎一个拳头将四脚怪打倒在地,摇摇晃晃起不来。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四脚怪!快起来!爬起来!快呀!”
看客们仍在呐喊,有的声音已喊至嘶哑,还在继续喊。
一拳一拳地被击打头部,四脚怪再站不起来,而笑面虎如疯魔一般,还在不停地挥舞拳头,血水四溅,被按在地上的四脚怪已面目全非。
“噢~~~”人群一阵哄响,笑面虎竟将四脚怪五官打飞,此时锣鼓声响,比赛结束!
笑面虎重被锁上押送回去,四脚怪的尸体被抬出,看客们自行离场。姜淮伊被残酷的厮杀震慑,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铁柱连喊小姐,才把她拉回神。此时才觉手脚发软,浑身冰凉。“五小姐,你面色惨白,是不是腿脚疼得厉害,还是哪里不舒服?”
姜淮伊扑进他怀里,颤声道,“铁柱,抱紧我,我好冷~”
铁柱依然将其抱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缓了一阵,姜淮伊总算好受些,便匆匆回府了,连赌赢的凭据都忘了兑换。
在府中老实呆了两日,姜淮伊才想起票据这事,便又喊上铁柱出去。
找到荷官,荷官有些为难,“小姐,您这……您这凭据都超期了……
姜淮伊心疼那五两银子,与荷官理论好久,直到黄老板过来,弄清原委,便发话让荷官给兑换了七两半银子。“姜小姐,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下次一定及时兑换,多谢黄老板。”
黄老板又问,“姜小姐,可有心仪的人选呀?”
姜淮伊摇摇头,“我想再去看一遍。”
黄老板命手下带着铁柱和姜淮伊又走了一遍地牢。
这次姜淮伊不再害怕,反而留意起囚犯们的长相。在一个西边的牢房里瞅见了笑面虎的身影,姜淮伊停下与他对视,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怕。
出来后恰好又碰到黄老板,黄老板又问,“挑好了吗?”
姜淮伊挠头,“选择太多了,我竟挑花了眼,不知选谁好了……”
黄老板乐呵呵一笑道,“姜小姐不必苦恼,赛场上见真章,多看几场就知道选什么样的了。这次是独眼龙对战黑皮猴。”
姜淮伊便又下了一注,还是五两的最小注,只是这次不幸输了,五两银子全没了。
后来姜淮伊隔三差五翘学来看比赛,输多赢少,兴趣渐低。
转眼间,多半个月已过去,腿伤逐渐愈合,夜间起来,能自己拄着拐杖上厕所了。而姜不吝带来了好消息:国槐被抓了!
原来姜不吝,姜鸷荫两人不时到街上闲逛,竟偶然与那日一小子照面,姜不吝立刻喊护卫抓人,那人没有逃脱,被带回官府审问,一番严刑拷打加威逼利诱,一帮人逐个落网。
姜不吝过来喊姜淮伊一起去牢里亲手打他们一顿出气,姜淮伊却想了更气人的,“等我脚伤好了,再去气国槐。我想亲眼瞧瞧他知道我没瘸,会是什么表情。”
姜不吝竖起大拇指,“高招!但我等不及了,我先和二姐去一趟出出气。”
“行,你们先去吧,别提我的腿就行。”
天气日渐热起来,学堂也停课了。姜不吝在府里闲不住,要么带护卫到街上溜达,要么缠着她的成哥哥学骑马,而姜淮伊因腿脚不便被她撇下了。
夏日炎炎,姜淮伊懒得动弹,便整日窝在西林苑。这日还是铁柱主动提起,要不要出去活动活动,他说,“大夫交代,不能整天躺着,躺着血液不通,腿好得慢。”
姜淮伊看穿他的心思,知道他想出去转转,便和他一起去黄老板那里。现在姜淮伊不再坐轮椅,而是买了副拐杖,完全不用别人搀扶。带上铁柱主要是为安全考虑。再次来到阴冷的地牢,姜淮伊竟不想走了。——外边太热,这地下温度刚刚好!
看这么久比赛下来,姜淮伊竟能发现不少熟面孔,只是依然不知道该买谁。
“铁柱,你说我买谁好呢?”
铁柱憨憨的,哪里知道买哪个,只说,“别买长得好看的,会被人抢走。”
“这里哪有长得好看的?一个个凶神恶煞,如魔鬼转世!这样,铁柱,你帮我挑挑——”
“不不不——”铁柱连连摆手,“小的不会挑,还是小姐亲自挑吧!”
姜淮伊无奈翻个白眼,“走,先看比赛吧,这次带你进去看看。”
铁柱喜出望外,“真的吗?小姐真好!”每回都是在外边等,里边喊声震天,总挠得心痒痒的,今日终于能亲眼见到了!
两人来到赌庄柜台,今日对战的双方是“六指魔”和“索命鬼”。姜淮伊掏出十两银子,问铁柱,“你赌谁赢?”
铁柱指着索命鬼的画像道,“这个索命鬼有一次下场时,就从小的身旁经过,小的与他对视了两三秒,他眼神中尽是杀戮的快感,所以我赌他赢。”
姜淮伊指指六指魔,“我看过他至少三次比赛,他很厉害的,我认为他能赢。”
铁柱有些不屑,“他不就是多长了一根手指么,有什么厉害的?我还是赌索命鬼会赢。小姐你下注六指魔好了,咱们比比谁的眼光好。”
姜淮伊瞅眼荷官,把铁柱拉远一些,小声道,“如果咱们两个下注不一样的话,不管谁赢,都是一赢一输,赢的一半五两变七两半,输的一半五两全没了,加在一起就是十两银子变七两半银子,准亏呀!不行,咱俩得统一战线。”
“统一战线赢了还好,输了十两可就全没了……”
“赢了就是十五两欸~反正我觉得一早知道结局的话,没意思。还不如要么全输要么全赢,更刺激些。”
“对对对,刺激些好。但我们要赌哪一个赢呢?不如我们先不急着进去,听一听其他人的看法?”
于是,两人站在一旁扮商量状,却竖耳偷听别人下注。客人络绎不绝,姜淮伊留意选六指魔的人数,铁柱留意选索命鬼的人,直到荷官催促,“比赛就要开始了,还有人要进吗?”
“那个——麻烦稍等一下,我们马上哈~”姜淮伊冲他微笑。
而后与铁柱将脑袋凑在一处汇总结果,“赌六指魔赢的有六十二人。”铁柱耷拉着脑袋,“赌索命鬼赢的只有八人……还是小姐厉害,我们下注——”
“嘘——”姜淮伊忽见黄老板来前台问下注情况,荷官耳语两句,把账本交给黄老板,后者神色忽变,便急匆匆走掉。
自古无奸不商,如今八成多赌徒认为六指魔会赢,说明他的确实力更强,但是,全场四五百人,每人按五两银子算,一共有两千多两银子,这一挣一赔可就相差五千多两了,这么大的差距都不好做假账,黄老板在睿王爷那里肯定交不了差。所以,一定会有黑幕!
“铁柱,你去下注,十两下索命鬼会赢。我忽然肚子疼,先去上个茅厕。”
“啊?不是下六指魔么?”铁柱拉着她问。
“哎呀,让你下索命鬼你就去下,先别问,我着急,你放开我。”
“噢噢……”
铁柱拿着银子去荷官那里下注,荷官打趣他道,“确定吗?你不会是背着主子,偷偷改了吧?”
“哼,多管闲事!麻溜开票据,反正我能交差就成!”
荷官利索开了票据递给铁柱,“进去罢。”
“我等下主人,她太激动了,得先放放水。”
荷官被他的粗话逗笑,“没事,你进去吧,你主人回来,我让她进去找你。”
铁柱也着急进去看比赛,因叮嘱荷官,“你可得记得呀。”
“放心~拄着拐杖的瘸腿小姐,大街上都少见,更别提这地下赌局!我忘了我老娘都忘不了她!”
那边姜淮伊并非真要上茅房,而是怀疑黄老板会搞鬼,便绕一圈,到西门碰运气,反正每次对战的双方都是从截然相反的两个门进入,有时是东西门、有时是南北门。
西门附近墙壁守了一会儿没动静,姜淮伊又往前走,往西南门方向走去。忽身边一名黑衣迎面跑过,两人一个对视,姜淮伊直觉黑衣眼神些微躲闪,说明他心虚,肯定有问题。再往前一点,听到一个声音低吼,“黄老板赏你的水,还不喝干净?真是不识抬举。”接着是有人被按头灌水的挣扎声。
姜淮伊没再往前走,不用说,这水被下药了,如果再走过去,撞破他们的伎俩,恐惹祸上身,便匆匆进入西门,从内场往北门的方向走。
很快铁柱小跑过来,双手接过拐杖,将人背起来,“小姐,我背你过去快点,比赛马上开始,咱可不能错过精彩!”
瞧他的兴奋劲儿,姜淮伊忍住没告诉他这背后的猫腻,只冷眼看场上比赛。
刚开始,六指魔发挥稳定,索命鬼被他打得接连后退。众人均是欢欣鼓舞,认为六指魔很快就能将对手打趴下。
姜淮伊也暗暗祈祷,他能趁毒药发作前解决。
六指魔确实将索命鬼打趴下了,可惜,索命鬼命大,被他按在地上仍不住反抗躲闪。而药效似乎开始发挥作用。六指魔使劲摇头,试图驱散眩晕之感,却是徒劳。只着一个晃神,索命鬼已翻身而起,满头是血地扑将过来,六指魔被扑倒在地,形势逆转!
看台一阵惊呼,而后是震天的呼喊声,“六指魔!起来!六指魔!六指魔!”
姜淮伊知道,他再起不来了。
索命鬼使出索命招式,攻击要害!而六指魔全无还手之力,被他打得无处可躲。场内几乎都在唉声叹气,为索命鬼欢呼的少之又少。很快,整个赌场内怨声四起,尽管场上的索命鬼还在不停殴打六指魔,但已经没人关心了。大家都在讨论为何八连胜的六指魔会败给索命鬼。铁柱替索命鬼说话,“索命鬼更狠,能赢在情理之中!”
“哐——哐——哐——”锣鼓声响,宣告比赛结束。黑衣将索命鬼重新关押,把六指魔抬出去。
姜淮伊心念一动,忙拍铁柱,“铁柱,快,带我去找那群黑衣,快点!”
铁柱很少见小姐如此着急,立刻背起她去追那群抬尸体的黑衣。
很快,在南门外过道追上。
“等一下——”姜淮伊冲那两名黑衣的背影喊道,两名黑衣转身停下,“小姐何事?”
姜淮伊从铁柱身上下来,单腿跳到担架旁,伸手去摸六指魔的双手,“我从没见过有长六根手指的人,所以过来摸摸是不是真的,嘿嘿……”
两名黑衣不疑有他,便由她去摸。姜淮伊趁机感受他的脉搏,十分微弱,但肯定还活着!
“嘿嘿,好了,我这下相信真有人长六根手指了!对了,两位这是要把他往哪儿送呀?”
“后山挖个坑埋了。”
“啊~那就不打扰了~”
待两人离去,姜淮伊低声吩咐铁柱,“六指魔还活着,你跟着他俩,伺机营救。把票据给我,我兑完银子在马车上等你。”
“是,小姐。”
姜淮伊拄拐杖到柜台兑了十五两银子,一路蹒跚,回到外面马车上时,铁柱已经拖着六指魔在车厢内等待了。
“这么快?”姜淮伊奇道。
铁柱擦一把汗道,“地下赌场有一条直通后山的隐秘通道,小的跟踪两人到后山,发现有一大坑满是尸体,他俩直接扔到坑里就走了。小的怕被人发现,背起他就跑,故而比小姐提前一步。”
姜淮伊点点头,吩咐车夫回府。
铁柱难掩担忧,“小姐是要把他带回府?”
“对,我去黄老板那里为的就是买奴隶,虽然这不是买而是捡的,可我回回看比赛,输了不少银子,黄老板不亏的!”
“小的是担心他不服管教——”
姜淮伊一拍大腿,“对了,黄老板说,他们有特制的毒药!哎呀!我给忘了!”
“要不咱回去找黄老板要?”
“不行不行,不能找黄老板!”姜淮伊摇头,“回府把欧阳雄找来,他能帮咱们。”
铁柱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劝阻。
姜淮伊探头去瞧六指魔,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吓得忙又摸他脉搏,听他心跳,只觉比在地下赌庄还要微弱。“铁柱,有没有水袋?”
“有。”铁柱将水袋递过来。
姜淮伊掰开他的嘴,灌些水下去,用随身带的手帕沾了水替他擦脸,而后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鼓励,“不要睡,保持清醒,不要睡,能感受到吗?我在握你的手,如果你感受到了,动一动手指好吗?”
铁柱在一旁嘀咕,“都是奴才伺候主子,他倒好,反过来了,主子伺候奴才!”
姜淮伊便把黄老板为让赌场盈利而给六指魔下药的事说了。
铁柱这会儿明白过来,“所以小姐不问黄老板要人,而是将他偷偷捡回来。”
姜淮伊点头,又和铁柱串口供,“回去后说他是我路上捡的,和黄老板没关系。”
“是,小姐。”
回到府中,铁柱将人背回西林苑,又去请欧阳雄过来。
欧阳雄诊断时,姜淮伊令其他人都退出,交代受伤情况:“大雄,他曾被下不知名的毒药,然后被打成重伤。”
“小姐您看,他身上留的血呈鲜红色,且流血处均有明显伤口,说明他外伤重,内伤轻。他毒发时有何表现?”
“他晃了晃脑袋,然后就被人打了,再没起来,也不反抗。”
“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多半是被下了蒙汗药,蒙汗药无色无味易溶于水,但人体可自行排出,无需专门解毒。”
“那他的外伤呢?是不是很严重?他的脉搏那么弱,确定没受内伤吗?”
“给他开些大补之药,观察观察。”
“好,那快开吧!”
“是这样,小姐,府中规定,超过十两银子的药材,需先向大夫人或老爷请示。”
“时间紧迫,来不及请示。我有银子,你随便开,管够,开完我让梧桐直接抓药去熬。”
“好。卑职这就开药方。”
欧阳雄开了药方,姜淮伊出去交代给梧桐去办。
回来又央求欧阳雄,“大雄,还有一事要你帮忙。”
“小姐请讲。”
“你看——”姜淮伊把六指魔的手拿出来给他看,“你帮我截掉他多余的手指。”
“为何?”
“大雄,别问。他的病也别声张。有人问,只说他是皮外伤。他的手指也一直正常。好吗?”姜淮伊说着塞给他一块银子。
欧阳雄犹豫一下,收了银子,“小姐的意思,卑职明白了。”
“对了,抽空给我做些补身体的药丸,装瓶子里拿给我。我日后定期给他吃。”
“小姐,卑职一向是对症下药,他如今体弱,我给他开补药,但改日他身体好了,原来的补药就不一定是补药了。古话说,是药三分毒。病好了就不能吃了。”
“那你就用面粉捏成药丸的形状,装在药瓶里给我就成。”
“这倒是可以。”
欧阳雄让姜淮伊点燃蜡烛拿到他身旁,又从工具箱里拿出利刃、白酒、棉布等,为六指魔切指。期间六指魔闷哼一声,便又陷入昏迷。而后为他消毒、包扎。那根断指,姜淮伊用浸满血的棉布包住,放在一旁。
梧桐把熬好的药端来喂他喝了。过一阵,欧阳雄再把脉,露出喜色,“药起效了。一日三次。我明晚再来。”
姜淮伊松一口气,向欧阳雄道谢,送他出去。
又令木棉找来一套新衣服,姜淮伊亲自给病人换了。旧衣服连同包的断指一并放入火盆中烧掉。
木棉也同铁柱一般惊奇,“这奴才为何如此不同,竟劳动小姐亲自为他换衣服?”
姜淮伊心道:那是因为不能让你看到他满身疤痕呀,一般奴隶身上怎会有许多刀箭伤口,稍见过世面就能猜出他上过战场。
齐妈得知五小姐路上捡了个奴隶回来,还让他躺在闺房内养伤,拉着姜淮伊劝阻了好一阵。
最后姜淮伊把病人安排到隔壁房间,叮嘱铁柱多照看着点。
养了六七日,铁柱来报他醒了。姜淮伊忙让铁柱背她去瞧。
人是醒了,不过眼睛却直愣愣望着上面。问他话,都没反应。
不会是个傻子,或者哑巴吧?姜淮伊在头脑中回忆之前看他比赛的场面,听得见锣响,拥有八连胜的战绩,肯定不傻。好像打赢的时候喊过一嗓子,应该也不哑。
铁柱见他半天没反应,没意思出去了。房屋里只剩两人时,他忽然坐起来,问姜淮伊,“是你救了我?”
姜淮伊点点头,有点蒙,这不是会说话么,人也不傻。只是心里有些打鼓。他怎么说都是战俘,会不会对自己起杀心?
猛然想起那个药丸的事,欧阳雄做的药丸在自己闺房桌子上放着,便要开口威胁,谁知他忽翻身下床,跪倒在地,“主人在上!吾性命之存续以主人之故,吾以月神之名起誓,余生愿供主人驱使!”
姜淮伊听他说话口齿清晰,刚醒来就表忠心,还挺懂事儿,不由暗喜,觉得自己又捡到了个宝,便伸手将他扶起。
谁知他却原地不动,道,“折思诺借主人利刃和杯碗一用。”
姜淮伊不知他意欲何为,可瞧他说的认真,便一蹦一跳去拿一把剪刀和一个杯子回来,这一出一进之间,他竟保持原先姿势,文丝未动。
他接过剪刀和杯子,将杯子放置地面,忽拿剪刀朝左手碗割去!姜淮伊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鲜血汩汩流出,流入杯中。而后剪刀被他仍到一边,端起杯子,“主人请喝!”
姜淮伊对喝人血没兴趣,“这……就不用了……”
谁知他忽又捡起剪刀,抵上自己脖子,“主人不喝,便是不要折思诺之命,折思诺将命还给主人!”
“哎!别!”姜淮伊怎知他对自己竟能下如此狠手,便道:“我喝!”——喝点血嘛,也没什么,大不了拉肚子!
闭眼将杯子献血喝完,姜淮伊让他起身,扯出自己的手帕包扎他左手腕。“先前你醒了为何不动?却等房间只剩你我二人,才开口说话?”
“主人拦下黑衣摸吾脉搏,将吾带回医治,截掉吾多余手指,并叮嘱他人不得声张,吾恐泄露主人机密,故等再无他人时,才与主人相认。”
姜淮伊大惊,“你居然一直醒着?!”那药丸的事他肯定也知道了?!
“吾十岁随父杀戮,明枪暗箭奇毒诡书俱曾经历,躯体、意志得以锤炼如钢铁般顽强。厮杀场上,躯体无能为力,只凭意志支撑。意志脆弱之时,主人以声引导;吾牢记主人声音,亦对主人在意之事上心。”
“你想找家人团聚吗?”
“吾父母已亡,世上再无亲人。”
“既是如此——”姜淮伊沉吟道,“你叫二牛,父母早亡,家中田地被抢,流落街头,付不起饭钱被打。我路过将你救起,替你还了饭钱,你自愿委身于我。”
“吾定牢记。”
“自称奴才。叫我小姐。回答‘是’。少说话。学习姜府规矩。保护我人身安全。明白吗?”
“明白,小姐。”
“还有,断指处,只说曾被狗咬伤即可。”
“是,小姐。”
“还有——”姜淮伊忽又想起小草,便问,“如果日后你又被其他人救了,是不是就不认我当主人了?”
“不会。”他吐出这两个字。
“为何?”
“就是不会。”
“那别人给你好吃好喝、给你银子、给你女人、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会不会认他当主人?”
“不会。”
“你说的哦~我可当真了~”
“是,小姐。”
“那就先背我回房吧~二牛~”
“是,小姐。”
晚上西林苑人齐时,姜淮伊向众人介绍二牛。
铁柱因知他来历不提,梧桐,木棉竟对二牛无半点兴趣,只瞟一眼便低头不语。只齐妈问他两句,“二牛多大了?娶过媳妇没?”
“十八,没。”
十八?姜淮伊心中惊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暗思量:姜胜也是十八岁,只是他看起来比姜胜还要大些、成熟些。
齐妈却不见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只是十八岁还没娶媳妇有些可惜哟~”
铁柱帮腔道,“我也是十八岁才娶的媳妇儿。”
齐妈呵呵一笑,解释道:“不是说不好,但娶媳妇儿毕竟是大事,可不敢怠慢。这样,齐妈我日后多留意留意,有合适的多想着咱二牛!”
梧桐接话,“齐妈怎么不帮我留意留意?”
齐妈笑骂,“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王家的老二、李家的老四,我不都跟你说了,你瞧不上人家而已,可别说没给你留意!”
梧桐也骂,“王老二说话结结巴巴,啥都说不利索!李老四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齐妈又道,“王老二实诚,头次见你这黄花这大闺女紧张才磕巴,平时说话可利索了。李老四小时候得过病,走路晃悠是后遗症!”
“怎么可能,……”梧桐与齐妈两人争论不休。
姜淮伊伸手叫二牛,“二牛,你扶去学堂,我想找本书看。”
“是,小姐。”
姜淮伊腿脚不便,一路走得慢,学堂离得不近,大夏天的不一会儿便出汗了。二牛瞧见,便一把将姜淮伊抱起,“你干嘛?!”姜淮伊被他吓一跳,眼睛立刻望四周,还好天黑没人。
“奴才抱小姐去学堂。”二牛道。
“你放我下来!”姜淮伊低声呵斥。
二牛望着前方的凉亭,道,“奴才把小姐放凉亭凳子上休息,可好?”
姜淮伊看一眼,月色朦胧中凉亭伫立,如荷上尖角,便轻声道:“好。”
二牛大步流星,转眼已将人安置于凉登之上。姜淮伊看面前圆桌空空荡荡,如果有盏蜡烛,在这里夜读岂不美哉?
又想起齐妈问他年龄之事,抬头向他确定,“你果真十八?”
“是。”
姜淮伊再三确定,“我问的不是二牛,是折思诺。”
眼前站立之人忽跪地起誓,“月神在上,折思诺十七有余,虚岁十八,不敢欺瞒主人。”
姜淮伊这下自然相信了,又有些尴尬,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弄得人家跪地起誓,遂扶他起身道:“不好意思,是我大惊小怪,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该再提你本名,万一隔墙有耳,徒留人把柄。”
“奴才抱起小姐一事,令小姐生气了吗?”
“倒不是生气,只是——”姜淮伊一时想不到如何解释,黄锦华抱她前会先鞠躬致歉,让她有心理准备,而且在府外,没有规矩礼节上的顾虑。“只是不合适……”
夜风凉凉,昆虫四叫,姜淮伊忽觉自然之美好。“二牛,你回去拿盏蜡烛,顺便叫梧桐过来!”
等梧桐过来,姜淮伊又派梧桐去取书,“多拿几本回来,要不然下回还得跑。”
蜡烛在微风中摇曳,书上文字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费眼,姜淮伊打消读书的念头,不经意看到梧桐、二牛两人伫立左右,女的出落得亭亭玉立,男的则是血气方刚,不由萌生撮合念头。
“梧桐,二牛初来乍到,许多姜府的规矩不甚明白,你多教教他,平日里需要帮忙的地方,比如一些搬抬重物之事,也尽管喊他帮忙。”
“是,小姐。”梧桐应下,却无半点行动。
姜淮伊催促,“现在你便将规矩说与他听。”
梧桐依言教他,将府上规矩逐条列举出来,加上往日事例及自身见解,讲的颇为透彻。姜淮伊暗暗称赞,果然生得巧嘴!
炎热的夏季在蝉鸣蛙叫中过去,秋季悄然而至。姜淮伊的腿好了,学堂也快开学了。只是梧桐、二牛的因缘还没成。纵使姜淮伊和齐妈尽力撮合,无奈两人之间没有火花,可说是流水无意,落花亦无情。
自腿好后,姜淮伊失去了在西林苑独吃的特权。重新与姜不吝一起吃早餐,与全家人一起吃午餐。晚上仍是想吃就提前报后厨,不报就不给做。
却说姜不吝近日骑马技术突飞猛进,每每吃饭时向姜淮伊嘚瑟。
姜淮伊听得烦了,请欧阳雄过来,问他能否骑马,得到他肯定答复后,立刻约姜不吝赛马。两人一拍即合,跟姜成说好,随他一起到城南马场去玩。
这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姜淮伊带梧桐、二牛找姜不吝、姜成汇合。到了马场,发现姜胜、姜炜也在。一问方知,姜家兄弟时常来这里练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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