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所思
傅墨卿望着她，好似天幕之中这漫天大雨也视若无物，满街百姓皆是欣喜若狂，朝臣，宫中内官与宫女，就连本该维持规纪的禁军也皆都被这久违的甘霖引去了所有的目光。
楚攸宁站在宫墙绿瓦之下，任由这大雨磅礴的冲刷着她的身体，好似前世的一切冤屈苦难皆在这场雨下被抚平了心境，她听着耳边高呼声不自觉的跟随着他们的欢乐而欢乐。
她的眼前，那道向着她步步走来的身影，是她记忆之中最是相熟的，也是她曾在无数个日夜里记忆尤深的。
她从前想，若她不是楚家之女，那她与傅墨卿会不会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山头过上一辈子，会不会就不会来到这京中，不会被拉入这个漩涡。
但现实是，她们都有自己的事物需要背负，要立身与这个世间，与这个世间结交冲突与分歧，但若最后能够得以和解那便就是好的。
傅墨卿迈着步子一步步向着她走来，楚攸宁望着他的身影眸中渐渐似落定了决心，步履坚定的亦向着他而去。
他们似短暂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与需要坚守的那份距离，大雨与因为兴奋而混乱的人群成了掩饰的，二人一同走向对方，在这大雨之下站在了对方的面前。
傅墨卿的面掩在面具之下，但他却未再与往日一般克制疏离，他缓缓抬起手向着楚攸宁额前湿透的发伸出，替她将发丝向后拨了拨。
楚攸宁看不清傅墨卿此时的情绪，但对方此刻的心绪她却能感知，从对方踏出的步子中，楚攸宁便能够清楚的感知到。
他们就在雨中这样望着对方，未说话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傅墨卿抬手解下了面上的面具，他来时是想要关心楚攸宁的身子，心下想问问她可有受到什么反噬，可眼下对方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一时有些心绪复杂的没能说出口。
楚攸宁望着他难得拘谨的神色，忽而笑了，笑声混着雨声落在傅墨卿耳中，使得对方面上也生了笑意。
明明想说的话积在心中还挺多的，但此刻这一个笑却似乎又将所有的话都表达的清明了，仅是一个笑靥便将二人的心思相互相通了。
南凌天此刻是有些愣神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站在原地，任由这大雨冲刷着他，将他头顶冠发的玉冠都淋的歪向了一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次祭祀竟真的能够祈下雨来，让这一年多未曾降下半分雨水的裕国一夜之间不再忧愁水够不够喝，忧愁良田之内的稻谷无载重之日，忧愁这田野林间皆是黄土枯树，也不必再看着这原本该是水畔河边皆成了这开裂干涸的泥土。
此次雨后，裕国百姓或许便不会再对他这个皇位有任何异议，且不再如此大肆宣扬说他无能无德。
南凌天从未想过，这事会在这样突然的时刻通通得到了解决，他也未曾想过傅墨卿竟当真有此等能力，竟真的能够观明这天象，且算准了这雨落下来的时机。
他愣在原地，听着耳畔那些灭顶的欢声笑语，听着那雨势磅礴的雨水之声，看着眼前那些笑意盈盈的面容，他想他该是笑着的，他该笑着。
所以他的面上扯出了一抹笑意，笑这天下竟在他的带领之下恢复了风调雨顺的生活，笑这天灾终止，笑那些百姓该以他为傲也该以他为尊。
但他面上笑着，在这倾盆大雨之下，心下本该开心的，但他此刻却不是那样的开心，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这祭祀能成所以也从未想过如此的结局。
他眼下望着这些高兴的百姓，心下却没来由的担忧，他忧心此次祭祀的成功是否会让傅墨卿这个国师大人因此时而骄傲，担心朝中在他的嘲耻之下会不会觉得他原先抱着看笑话的态度不对，忧心这天下百姓是否会因为旁人的带领而一同讨伐与他。
朝臣之中人尽皆知，他从未看好此次祭祀反而态度显然，此次祭祀能成也是傅墨卿一手之力，那若傅墨卿因功而傲，他作为皇上倒时又该如何应对。
他想着，忽而便觉得这耳中的欢乐是那么的刺耳，觉得他们眼下的这个笑意是多么讨人厌恶，对于眼下的结果他倒宁愿这雨从未下过，宁愿这世道还是犹如之前那般旱灾遍地。
因为那样，至少他对于这水源拥有着绝对的权利，只要他控制住百姓与朝臣们懒以生存的水源，那么谁都别想真正的对他有什么异心。
但眼下不行了，眼下这场雨落下来裕国之内皆会雨水充足，至少短时间是如此，那么如果那些百姓们不以他为功，反而转向支持傅墨卿，那他在朝臣之中立身也会难上许多。
他虽是九五至尊，但他新帝登基在朝中亦是有不平之事，那些老臣一个个都敢与他叫板，他不得不做点什么。
南凌天正想的出神，忽然看到宫墙之后那些原先站着的朝臣忽而一同跪了下来，嘴巴一开一合向着他说些什么。
耳边的雨声太大，加之他脑中眼下充斥的情绪使他再如何想要听也始终听不清他们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们恭敬的模样该是说的好话。
雨势磅礴不减，众人虽高兴可也有内官反应了过来，白公公忙上前去搀扶南凌天，以求将他搀扶到躲雨的地方。
这雨乍然落下来确实叫人兴奋，可若是一直这么淋着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南凌天在白公公的说辞下终于反应了过来，收了脑中那纷杂的思绪，召唤着宫内的众人与他一同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乃皇帝的寝宫，虽大到蓦然积聚了这么多人一时也显得有些拥挤，南凌天拿着内官送来的素巾，与大臣们人手一个擦着面上的雨水。
此刻南凌天的面上已然消了方才的积郁之色，一扫方才的忧愁全然一派欢喜神色，他看着堂下的众臣语气欣喜的道：“都别站着，都赐坐！今日这祭祀能成都得仰赖各位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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