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大雨倾盆。

姜太学家门口的白幡被浇淋的摇摇晃晃。

申皇下令不准祭奠,否则视为同罪。

所以姜家门可罗雀。

只是还是和过去些许不同。

门可罗雀。

门外那条街上,却挤满了人。

把姜家围成了一个圈,放着各种祭奠之物。

一碗米,一炷香,甚至还有一只鸡,一捆柴……

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昨日本是晴天。

姜太学死后,却乌云遮日,细雨飘摇,狂风大作,到大雨倾盆。

雨一直下。

像是老天在哭泣。

也像是全城人的眼泪。

没有人敢靠近姜家。

因为大家太害怕申皇了。

申皇威名远播。

大雨如雾,下的密密麻麻,如鞭子击打在身上一般。

冲刷了整个天下的污垢。

却忽然,有人,从大雨中来,缓缓走到了姜家门口。

来人一身白衣,层层叠叠。

大雨中,如同荷塘中的荷花突然盛开一般。

是太子殿下。

太子宸坐车而来,到了跟前,下马车,步行,以示尊重。

一路走来,衣摆就湿了,雨太大了。

风也太大了。

风夹着雨,斜斜的,举着伞也遮不住。

脸上都有水珠。

百姓们没有想到,头一个来的,居然是传说欢淫无度,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

是的,太子殿下在民间的名声并不好。

虽然现在的名声好了一些,但是过去的名声也还存在。

一个人,改变了,不意味他过去的错就没有了。

可是改了,总比没有改好。

太子宸过来,等于是违背申皇的圣旨,抗旨而来。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烧香,祭拜,送上奠仪,然后就走了。

姜家人很感激太子宸,因为听说,父亲(老师)死后,是太子宸把姜太学一起抬到棺中。

雨中的伞移动着。

渐渐消失。

接着又有人出现了。

来的是文宰相。

人称泥塑宰相的文宰相,说他每逢大事,不言不语,如同泥塑。

可是,今日他也来了。

同样是落轿,步行。

他年纪大,身形佝偻一些,没有太子殿下那么好看。

一把大伞在雨中矮矮的移动。

文宰相到了姜家,烧香,祭拜,送上奠仪,还送上了一篇哀祭文。

让人挂到了门上。

祭文在风雨中摇摆。

有人靠近,读了出来: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

又有人跟着一起诵读:

“如公器质之深厚,知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咚咚咚!”大雨敲击地面发出声响,犹如伴奏!

这祭文如同受伤的野兽哀鸣。

读的人越来越多:

“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英魄灵气,用不腐散。

天下无贤不肖,吾涕泣唏嘘。

姜公乃吾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临风相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注1)

书生们读之落泪。

雨水和泪水交织脸颊。

满面泪光。

申国失大儒,申国之殇,天下之殇。

越来越多书生,走了过来。

这一刻,不想前程不想功名不想利禄。

我若什么都做不了,说不了话,做不了事,我至少能送那个说话做事的人一程。

希望他黄泉路上不孤单。

我道不孤。

……

蛮荒。

有一棵树。

树下有一尊石头,因为受香火朝拜,成为了佛。

今日,这尊佛,受万人同时敬拜。

然后万人远行。

万人大军站在了申国边境跟前。

小七记得先生的话,师祖奉行以理服人,师祖的剑叫做理!

实打实的一万蛮荒大军对战虚假的数十万申国大军,合计差不多有三万多人。

怎么打?

先交涉。

申国边军将领听到北原大军居然打过来了,吓的哗的站起来,然后整个人有点眩晕。

这是因为营养不良,突然站起来,供血不足的缘故。

旁边的军师更瘦,不过他站起来,倒是稳稳的,大概是瘦子需要的营养少一些吧。

“不可能啊,昨天还在换粮食啊,我还说用我们的马换一些羊,改善一下伙食,是不是赶羊过来了?”

传令兵两腿颤颤:“不是羊,是人。”

军师最近天天跟草鼠部落换粮食,都熟悉了。

主动出去交涉。

然后回来,步履踉跄,满面泪痕。

军师也是读书人。

只是他不是最优秀的那批读书人。

所以成为武将幕僚,成为了军师。

可是哪个读书人,心中没有一个姜太学啊。

“字节,怎么了?”将军称呼军师的字,问道。

军师身体打摆子,然后嚎啕大哭:“将军,申国完了啊,完了,大儒姜太学,死了,这些蛮荒人说要去迎回姜太学的尸首,他们说,姜太学答应过他们要回北原的。”

将军愣愣的发了一会呆。

姜太学,前些日刚见,他要回申国,还见了一面,毕竟是大儒。

将军还请大儒给自家孩子取了个字。

他家小子,也是读书人的料,学习不错。

大儒给取名:得怀。

他已经让军师写信回去告知了。

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

可是现在,大儒死了?

他们申国人没有收到消息,北原人怎么会知道。

军师悲伤的道:“他是大儒啊,他早就定好了自己的死期,早就留好书信,安排好时间,到死那一天,他的学生申国君子叶不器,才知道,现在他们要去迎回姜太学的尸首,我们怎么办?”

将军只觉得又饿又晕。

对眼前的世道不解。

好官都死了,那些贪官,贪了他们的粮饷,怎么就不去死呢。

可是他们不能放行啊。

他们要是放这些人过去,他们也是个死。

申皇不会放过他们的。

将军抹泪道:“他们要过去,除非踩着我们的尸体。”

明正带着大军,站在边界。

蓄势待发。

不能达成一致,只能打成一致了!

明正指挥,给申国大军表演了一场炮火烟花秀加上骑射十射四中弓箭秀。

饿的眼睛发绿的申国大军麻利的躺下,我们可以伪装成尸体。

要不起,过。

……

……

(注1:祭文来源《祭欧阳文忠公文》-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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