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泡沫


车子停在陆家小院门口。

陆胥阳甩上车门,长腿一迈,脚下步子飞快地走进小院。

客厅一如既往地空荡。

陆振国和秦兰还在外省,陆耀不知道在不在家。

陆胥阳顾不上关心别的。

沿着楼梯快步上到二楼,停在温灵房间门口。

抬手,敲门。

无人回应。

陆胥阳唇角绷了绷,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继续敲了几下。

依旧是没有回应。

他手放到门把上,轻轻旋开,往里一推——

房间是暗的,月光从窗户倾泻而入,床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只有一床叠成方块的被子。

温灵不在。

人呢?

陆胥阳黑眸闪过一丝疑惑。

他耐着性子往楼下走,想着去浴室看看人在不在,她爱美又爱干净,每天都要洗澡,说不定在浴室。

陆胥阳走到厨房,张婶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

“胥阳?”

看到陆胥阳在家,张婶微微吃惊,接着问道,“吃晚饭了没?晚上我包的饺子,冰箱里面还有一些,要不要给你煮上?”

“不用麻烦张婶,我在基地吃过了。”

陆胥阳视线不动声色地瞥向浴室的方向。

浴室就在厨房里面,他已经看到浴室敞开的门,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房间没人,浴室没人,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一想到温灵这么晚还没回家,陆胥阳脸色便渐渐沉了下来。

长得这么招人,还每次都不长记性。

万一在外面遇到危险怎么办?

“张婶,温灵没回家?”

陆胥阳语气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婶点点头:“是啊,小温下午就打电话回来打过招呼,说她今天晚上不回来。”

“朋友?”

张婶:“对啊,说是晚上要在朋友家吃饭,怕晚了回来不安全,所以就在那边过夜,好像那朋友也是她们单位的,叫什么何芳,好像是这个名字。”

陆胥阳知道这个人,确实跟温灵关系不错。

他朝张婶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

张婶是起来上厕所的,见陆胥阳出去了,她也转身进了厕所。

陆胥阳开车去了文工团。

打听之下才知道何芳家住哪里。

车子停到何芳家胡同外面。

“陆同志,有什么事儿吗?”何芳披着一件外套,从家门口跑出来,看着面前一身冷厉气息的陆胥阳,后背微微发凉。

她可没忘有一次在电影院,陆胥阳开车绝尘而去的身影。

那脾气不是一般的大。

后来才知道他是温灵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那种。

反正两个人也就是见过一面的关系,不知道这么晚来找她干什么。

何芳心中各种猜测着,目光狐疑。

陆胥阳开门见山地道:“打扰你了,我来接温灵回家。”

“温灵?”何芳更狐疑了,“她、她没跟我一块儿呀!”

这话说完之后,何芳便感觉周围的气温仿佛降了几度,凉飕飕的风刮得她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抬手拉了拉肩头的衣服。

陆胥阳黑眸蒙上寒霜,确认道:“没和你一起?”

何芳顶着他压迫感十足的眼神,点点头:“对呀,没跟我一块儿,灵灵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没回家吗?”

何芳从陆胥阳的表情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她想了想,道:“陆同志,这几天灵灵的妈妈从老家来首都了,就住在西城的招待所,她有可能是去陪她妈妈了。你去那边找找看。”

宁雪琴来了?

陆胥阳面色一沉,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片段。

女人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要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

听说陆家兄弟一表人才,随便嫁一个,后半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

跟何芳道了谢,陆胥阳薄唇紧抿,转身回到车上。

坐回车里,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为什么宁雪琴来了,温灵不告诉他呢?

还撒谎说住在朋友家里。

陆胥阳想不通。

不过他很确定,他喜欢温灵,喜欢一个人,就要接受她的全部。

如果这辈子宁雪琴安安分分地待着,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认了。

以前她说过的那些话,他可以当忘了。

以后正常相处。

几分钟后,车子还是往城西招待所而去。

……

温灵跟着宁雪琴回到招待所。

现在天才刚黑不久,正是洗漱的高峰期,人都挤在水房和浴室,母女俩打算错峰去洗漱,便坐在床边聊天。

也没注意门虚掩着,并没有关紧。

宁雪琴今晚在靳家这顿饭吃得感触颇多。

想到梁一梅跟她说的相看对象的事,她便对女儿道:“闺女,你看你现在工作稳定,是不是该考虑下处对象的事了?”

温灵还是那个态度:“妈,我现在才十八岁,等过几年还想去念大学呢,不想这么快考虑处对象的事。”

宁雪琴惊讶:“你还要读书?文工团的工作多好呀,你干啥这么折腾,再说了,那什么高考不是都取消了吗,大家都下乡了,你上哪儿读书去呀?”

温灵自然不能说高考再过两年就会恢复,她随口道:“只是现在取消了,万一以后又恢复了呢,上头的事谁说得准呢。总之我现在不打算处对象。”

别的事儿宁雪琴都对女儿言听计从,但在涉及女儿未来幸福这方面,她作为母亲,又觉得自己是过来人,便格外固执。

她坐到温灵身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闺女呀,咱们女人早晚都得嫁人,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区别。你现在不趁着自己年轻貌美的时候相看,等再拖几年就成老姑娘了。”

“再说了,你处对象也不影响你以后读书,你想读还是可以读……”

宁雪琴说别的没那么多话,说这些倒是大道理一堆一堆的,温灵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穿书前都没被父母催过婚,父母甚至希望她一辈子都不嫁人,就在家养着都行。

没想到穿书后要感受一把家长催婚。

现在看来原主去陆家后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估计跟原主妈这教育方式也有关系。

宁雪琴还在孜孜不倦地给温灵传输嫁个好男人对女人有多重要。

一会儿把村里谁谁家闺女年轻时候拿乔,年纪大了找不到对象只能挑个条件差的,拿出来当反面教材。

一会儿又说谁谁嫁了个好丈夫,婚后过得如何滋润……

总之是正面反面例子都举了个遍,好说歹说,温灵见她还要叨叨地往下说,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妈,其实我有对象了。”

“啊?”宁雪琴愣了,掏了掏耳朵,“闺女,你、你说什么?”

温灵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有对象了。而且对象就是陆叔叔的儿子,陆胥阳。”

宁雪琴终于是听清了,急急追问道:“陆胥阳是老大还是老二?是开飞机那个吗?”

温灵点点头:“嗯,他是飞行员。”

宁雪琴脑子里嗡地一声。

完了完了,闺女真跟飞行员处对象了!

脑子里浮现梁一梅说过的话,宁雪琴只觉得一阵阵后怕,她咬着牙,态度坚决地说:“不行闺女,你不能跟陆胥阳处对象!”

啊?

这下轮到温灵懵逼了。

她妈不是一直让她抓住机会吗,她现在如她所愿了呀,怎么又不行了呀?

宁雪琴深吸一口气,把梁一梅跟她分析的话又跟自家闺女分析了一遍。

分析完,她双手紧张地握着女儿的肩膀,强调:

“总之,妈跟你说,你不能跟陆胥阳处对象,更不能跟他结婚,他那个职业危险得很,万一哪天死了怎么办?你一旦背上二婚的名声,以后就只能往差了找,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想挑哪个就挑哪个,随便你相看。”

见温灵不以为意,好像没把她话听进去的模样,宁雪琴觉得着急上火,生怕女儿死脑筋不会变通,索性退一步道:

“你非要跟陆胥阳处也行,但是你也别在他那一棵树上吊死,多看看周围条件优秀的男同志,骑驴找马,到时候有更合适的,就跟他断了,听到没?”

听到这番言论,温灵简直震惊了。

原来七十年代的妇女就知道养备胎了。

怪不得原主爱养鱼,在大院到处跟男同志搞暧昧,原来根源在这里。

温灵觉得对待感情还是要认真,不然对真心付出的人不公平。

她刚想开口反驳,宁雪琴又道:“妈是过来人,吃的盐比你走得路都多,你信妈的……”

“你听见没?”宁雪琴一脸严肃地看着女儿,逼她表态。

大有温灵不认同她的话,她就还有一大堆道理要讲的姿态。

温灵心知老年人思想固执,有些观念根深蒂固,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讲通的,也懒得浪费唇舌,反正她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想到这,她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你说得对。我跟陆胥阳只是处对象而已,说不定最后我跟别人结婚了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听她嘴上应下了,宁雪琴这才一副放心的表情。

门外。

陆胥阳抬起准备敲门的手僵在半空。

随后慢慢垂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渐渐收紧,握成拳。

骑驴找马。

碰到合适的就把他给甩了。

只是处对象,说不定最后跟别人结婚……

一个个字眼敲击着他的耳膜。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来。

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透心凉。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黑眸暗色沉降,他唇边溢出一声嘲讽的轻呵声。

冷傲如他,在原地待了几秒后,最后还是挺直背脊,快步走出招待所。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回头。

车门被他拉开又重重地关上。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飞驰,引擎声仿佛野兽的咆哮。

脑海里不断闪过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他心口像绑了一块巨石,被拖拽着往下沉。

黑眸如鹰隼目视前方,视线凌厉锋刃,一张俊脸没有任何表情,下颌紧绷,唇角绷直,整个人如同一座万年冰川,源源不断地往外散发寒气。

车内气压低到极致。

车子终于在快到基地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车灯,伸手摸索储物格里的香烟和火柴。

他抽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上一次抽烟,还是恩师被逼远走国外。

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他去送行。

送走老师后,他回到车上,静静地点了一支烟。

那时候他刚成为一名飞行员,对恩师的事觉得不公、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他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烟再沾上什么关系。

但此刻,他内心翻腾到要爆炸的情绪极需一个发泄口。

借着不远处基地大门微弱的灯光,他咬了一根烟在唇边,修长指尖摸出一根火柴,擦亮。

一点猩红亮了起来。

他思绪万千。

脑海闪过他和温灵相处的画面。

她在他身下快乐沉醉的样子,她撒娇的模样,她柔情蜜意靠着他,对他说甜言蜜语的样子……

往日的甜蜜历历在目。

耳边又开始回荡着今晚听到母女俩说的那些话。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到底她哪一面是真的,还是说,她其实一直跟她妈都是一类人?

他分辨不清楚。

曾经的快乐和如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

怀疑、纠结、苦恼、受伤、心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车内光线很暗,他降下车窗,手臂搭在窗边,指间夹着烟,深吸一口,然后薄唇吐着烟圈,清冷的眉眼模糊在弥散升起的烟雾里。

就这么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一包烟都抽完了。

一个大男人,想的眼眶微微发红了,他也没想出个头绪,更没做出决定。

天微微擦亮。

他双手搓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才把车开进基地大门。

早上训练完,队友们一起往宿舍走。

有个队友最近结婚,拿了喜糖发给大家,邀请大家周末去喝他喜酒。

陆胥阳一个人单独走在后面,前头是一帮闹哄哄正在讨论结婚的队友。

发喜糖的队友转头看到他在后面,停下脚步,往后向他走来,抓了一小把喜糖给他,高兴地问道:“陆队,周末您能来吗?”

陆胥阳是队长,能去参加婚礼的话,意义自然不一样。

陆胥阳声音有点疲惫,“能来。”

队友脸上扬起笑容,道,“陆队,你看我们一个个都结婚了,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呀?我们可都等着呢。”

陆胥阳一向不苟言笑,此时没接话,队友也不觉得尴尬,自顾笑着。

陆胥阳沉默了两秒,忽然问道:“你和你对象,认识多久领的证?”

队友算了一下,道:“我们处了一个月就决定要领证,打结婚报告加上双方家长见面,到最后领证,前后也就两个月出头,我们还算慢的呢,我有朋友跟他对象认识一个星期就领证了。”

陆胥阳心头一沉,短的一个星期,长的也才两个月,他和温灵认识多久了?

也有一个多月了。

她却说不着急结婚。

陆胥阳又问道:“你的职业,你对象家里人有什么看法吗?”

说到这个,队友如实道:“肯定有看法,其实我对象家里人一开始不怎么同意我俩处,说我们飞行员拿的津贴虽然高,但危险性也更高,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陆胥阳:“那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队友害羞地挠挠头:“我对象说真爱了就不会考虑那么多。她就喜欢我,爱一天算一天,以后就算我真有什么事,她就守着孩子过一辈子,孩子就是我生命的延续。还好我对象态度比较坚定,她家里人最后也同意了。”

陆胥阳看着队友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淡淡道:“新婚快乐。”

“谢谢队长!”队友眼底满溢着幸福的笑,“那我继续去给他们发喜糖了。”

“去吧。”陆胥阳点点头。

回到宿舍。

陆胥阳坐在书桌前,其实昨天宁雪琴有一点说对了,他的职业就是高危性质,说不准哪次执行任务就牺牲了。

如果他死了,温灵怎么办?

他昨天光顾着心寒温灵拿他当备选,不想跟他结婚。

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但队友的对象说了,真爱,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就愿意结婚。

所以,温灵是真的喜欢他吗?

优秀如陆胥阳,经过昨晚,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不自信起来。

可真要分手,他舍不得,只要一想,心就像被人拿刀剜了一块。

他的自尊骄傲,在对她的爱面前,一文不值。

想了想,他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压了许久的结婚申请表,看了一阵,忽然提起笔,仔细地把表给填完。

填好后,小心地把表放回抽屉,然后起身去通讯室。

现在通讯室的转接员换班,人还没来,不用担心电话被人监听。

陆胥阳快速拨了个号码出去:

“周正,帮我带只女式手表,要好一点的,价格不是问题。”

突然收到好友电话的周正惊讶猜测:“我说大少爷,你前段时间买相机,现在又买手表,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陆胥阳低低嗯了一声。

周正忽然想到什么:“你买手表,不会是结婚用吧?”

陆胥阳不置可否。

周正惊讶了一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保证给嫂子挑一只最好看最合适的。”

“谢了。”陆胥阳道谢完,挂了电话。

等手表到了,他就跟温灵说结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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