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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施言连问好几个问题,谢轻意连声应答都没有,她也不恼,只微笑着用极轻柔的语气说了句:“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

  塞了颗谢轻意喜欢吃的软糖在她掌心,转身往停靠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谢轻意低头看看手里的糖,又看向已经上车的施言,眉头微挑,恍然大悟:原来今晚钓的猎物是我呀。

  施言怀疑她有派人跟踪,于是,特意来了这么一出,然后,她出现了。

  钓就钓呗,就是有点遗憾……好像也没那么遗憾没看成限制级。

  她剥开糖,塞进嘴里,嗯,挺甜的。

  谢轻意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回家。

  她考虑到盯梢施言的眼线露过面,可能已经曝露,给他调了个盯梢岗位。为了避免他监听拍摄到的东西外泄,谢轻意按照惯例,收回旧设备,换了套新设备给他。如果他私自留下备份,会涉及违反他们签署的保密协议,得不偿失。

  谢轻意换掉盯梢的人,便把施言的事抛到脑后。

  偶尔有施言的消息传来,她也是看过就算。例如,谢承安不愿离婚,施惠心跟他谈不拢,走起诉程序时间又太长,耗不起那时间,于是施言在着手掏空公司,打算利用正常交易渠道转走核心产业、项目,直接搞破产,走破产重组路线把谢承安踢出局。

  谢轻意也安排了人从中掺一脚,只要不犯法又有钱赚,都可以搞一波嘛。更何况是斗谢承安,在适当范围内花些钱也是乐意的。

  她养保镖、眼线团队的花费巨大,谢家的老宅打理维护也是价格昂贵,每个月的花费都跟哗哗流水似的,总得把花销挣出来,不然坐吃山空的话,再多的家底都扛不住。

  谢轻意忙着课业、生意买卖、投资上的事情,说忙也不忙,日子很平淡的一天天过着。谢老先生不在了,谢轻意总觉得冷冷清清的,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沉寂,心境仿佛进入迟暮,暮气沉沉的。

  时间走得极其缓慢,她在一点点的煎熬中,到了腊月十九,也就是她的生日。

  往年,都是她跟谢老先生两个人过,做几大桌子菜,宅子里的工作人员坐一起,她跟谢老先生凑一块儿,以前谢老先生的老友们没离世的时候,还会把他们叫来热闹下。后来,老人一个个走了,今年谢老先生也走了,生日也只剩下谢轻意自己一个人过。

  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所有人加餐,她给大家发红包凑个喜庆,但给她发生日红包的人,没有了。

  谢轻意莫名地又想起了谢老七和文兰两口子。

  那天早上,如果不是文兰女士不顾受伤,一把抓住匕首,她已经没了。那时候,文兰女士纯属下意识的本能动作,还是护着她点的吧,多少在意点的吧。

  要是,今天,他俩没有忙到又忘记她的生日,要是能有一通电话过来,关系也不是不能缓和一点点,就一点点。

  上午,谢轻意收到快递,是一个超大的箱子,捆着彩带,一看就是送的大礼包。

  她长这么大,还没收过这样的礼物。

  谢轻意去看快递单,寄件人谢承勤。

  谢轻意只觉好笑,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她打开箱子,从中抱出一个跟人差不多高的大熊公仔,还有漂亮精致的糖果大礼包,化妆品大礼包、奢侈品包包,以及一块价格不菲的手表。六伯留了张卡片:祝轻意生日快乐,听老爷子说你喜欢糖果,买了些,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什么喜好,找同事和谢钰打听了下现在小姑娘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轻意给六伯发了条信息:收到生日大礼包了,我很喜欢,谢谢六伯。

  谢老六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谢轻意不擅长扯家长,聊了几句,就跟谢老六结束了通话。

  她把生日大礼包搬回屋放好,接到施言打来的电话。

  施言问:“在家吗?”

  谢轻意说:“在家。”

  施言说:“行,我去找你。”

  谢轻意“嗯”了声。

  施言便挂了电话。

  谢轻意在房里待了一会儿,等到十一点,谢老七和文兰也没给她打电话。她估计施言快到了,去到前院,便见施言又站在院子里看风景。

  大冷的天,昨夜下过的雪还没化,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哪怕今天有太阳,室外仍旧很冷。

  谢轻意走到施言跟前,问:“有事?”

  施言说:“来找你堆雪人。”

  谢轻意扔下句:“幼稚。”

  她转身进入客堂,一眼看到放在客堂里的蛋糕,以及摆在蛋糕旁的小雪人。

  雪人捏得极不走心,一看就是刚从院子里团两团雪,随意揉搓而成。

  施言进屋,见到谢轻意的目光定在雪人身上,眼里漾满笑意,问:“喜欢我捏的雪人吗?”

  谢轻意心说:“你捏的时候能走点心么?”,太敷衍了。她“嗯”了声,懒得多说什么。

  施言捧起雪人,塞到她的手里。

  入手一片冰凉。

  谢轻意双手拢着雪人,抬眼看着眼里满是柔光的施言,客气地说了句:“有心了。”并没有因为施言的到来而开心。

  感谢施言记得她的生日,但演还是真心,她分得出来。

  从小,四姑就很讨厌她,说她小小年龄,一点孩子的天真都没有,像阴暗角落里擅窥人心的鬼魂。

  那时候谢轻意只是觉得自己聪明不好骗,而一个人想什么,无论装得有多好,表情、动作、眼神多少都会泄漏些,再就是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风格、习性等,综合起来,自是一眼分明。

  她不好骗,又不愿跟他们一起演,所以不讨喜。

  她不需要因为特意讨好才得来的喜欢。那不是别人喜欢她,而是喜欢讨好、喜欢演。

  谢轻意猜测施言可能是想从她这里得到谢承安的罪证,以了却施惠心的心愿。

  谢承安生意上的事不干净,但最多就是罚款什么的,能把他送进去的只有谋杀妻子,但都是未遂,即使真判刑也不会重到哪里去,再来个超过七十五岁从轻处罚,判个缓刑什么的,甚至都不用进去。哪怕进去,没两年就能出来了。

  谢轻意估计,真要是等到那个结果,大伯母只怕会怄死。

  施言有孝心,想折腾就折腾呗。好歹大伯母老年还有施言这么个安慰。

  二十一岁生日,是施言陪她过的。

  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雪人。

  下午切了生日蛋糕。

  她俩拍了个合照。

  施言非要让她抬起手臂在脑袋上比个大大的心。

  幼稚直白得只差把心思写到脑门子上,美人计!

  下午,送走施言。

  谢轻意接到文兰女士打来的电话。

  文兰女士充满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妈妈太忙了,把你的生日忘了。妈妈给你寄了生日礼物,过几天到。”

  谢轻意问:“六伯给你打电话了?”

  文兰女士“嗯”了声,说:“刚打的。”她又问:“你生日怎么过的?”

  谢轻意说:“施言陪我过的。堆了雪人,吃了生日蛋糕,拍了生日合照。”

  文兰女士明显长松口气,说:“那就好。”

  谢轻意的心里堵得慌,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

  这电话,打了还不如不打。

  谢轻意想发消息问施言:大伯母会忘记你的生日吗?

  但不打算自取其辱。

  大伯母每年都陪施言过生日,哪怕施言在国外留学,大伯母也会飞过去陪她。

  晚饭,是谢轻意独自吃的。

  她自插一刀后,肠胃功能就不太好,吃多了容易肚子疼。

  下午吃了蛋糕,还没消化完,晚上只喝了小半碗汤,吃了几筷子菜,就吃不下了。

  夜里,谢轻意点开邮箱,收到年终财报,才突然惊觉好像快要过年了。

  往年,她过完生日,就要张罗着备年货。

  谢老先生在的时候,要给诸多儿孙们备过年的东西,都是她在跑腿操持,她可忙了。

  他一走,她除了跟六伯的关系还过得去外,几乎跟所有人都成为了仇人,断了亲戚往来,不用备。

  虽说她不稀罕跟他们往来,但这日子过得也挺没劲的。

  她看完财报,把觉得有异常的几家公司圈出来,准备回头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之后开了瓶红酒,泡在热腾腾的浴缸里喝点小酒助眠。

  有红酒滴在浴缸里,晕开的痕迹,有点像血。

  谢轻意的目光顿住,一个念头钻入脑海。

  她定了定神,赶紧把那念头挥出去。

  不至于,真不至于。

  可鬼使神差的,她扯过毛巾裹在红酒瓶上,将红酒瓶用力地往地上一砸,酒瓶碎了,红酒渗出来,声音不大,没有惊动刚放完洗澡水送完毛巾进来还没走的生活助理。

  谢轻意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生活助理:“天晚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收拾。”

  她又补充句:“夜里不要来打扰我。”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念头很危险。

  最好就是从浴缸里起身,拉开门出去,让生活助理进来收拾碎酒瓶,然后,她吃片安眠药,好好休息,睡一觉。

  可是,她不想!

  念头疯长。

  心头不痛快,好想见血。

  见到血,是不是心里就能痛快些。就像之前捅自己那一刀,流血了,痛了,反而有活着的感觉,哪怕那活着是在一点点走向死亡。

  生活助理轻轻敲响浴室门,隔着门说:“老板,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有什么吩咐,随时打我电话。”

  谢轻意“嗯”了声。

  生活助理又问:“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打了?”

  谢轻意说:“没事,你回去吧。”

  她闭上眼,心里极度挣扎和犹豫。

  她有钱,有好多好多的钱,有好多金子银元古玩字画,还有好多投资。她才二十岁,正是享受人生的年龄,正该恣意挥霍,不该活成这模样。

  可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张黑色的巨网困住了,挥霍享受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甚至羡慕施言,同样有病,至少施言还能装、还能演,还能做限制级运动发泄情绪。

  谢轻意赶紧挥走脑子里的可怕念头。她告诉自己,去睡觉,明天就好了。

  可明天也好不了。

  要过年了,她一个人过。

  一刀子下去,就又是爷孙俩一起过了。

  谢轻意伸手去揪地上让红酒渗透的毛巾,扯开,露出红酒瓶碎片。

  她闭着眼睛,不用看,都能找准血管。碎片浸到水里,放在左手手腕上,对着手腕上的血管用力地划了下去。

  疼。

  周围又好像突然间静了下来,心也静了下来。

  她一下又一下地割着,手腕上的疼痛驱散了萦绕在周围的黑暗,心,好像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低头看去,血染红了一大片,还在往外扩散。

  这时候,打电话,止血,还来得及。

  可她不想!

  谢轻意扔了手里的红酒碎片,泡在浴缸里,看着鲜血在浴缸里染红的区域越来越大。

  她居然无惧死亡,反而有种本来就在黑暗中,她就要睡回黑暗中回到梦乡的安宁感。

  这种安宁感,让她决定放弃求救。

  放过自己。

  ……

  手机铃声响起。

  一遍又一遍。谢轻意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心想:我还没死透?

  她摸到手机,划开接听键,“喂”了声,声音很低,有气无力。谢轻意觉得,自己大概离死透也快了。

  施言的声音传来,极诧异:“睡了?这么早?”

  谢轻意“嗯”了声,问:“有事?”

  施言说:“想请寿星公看烟花,赏个脸?”

  谢轻意心说:“赏你个惊吓要不要。”随即又想,大概率只能惊到,吓不到施言。

  施言又说:“我现在在你家门口,烟花就在车上,你想去哪里放?”

  谢轻意很困,趴在浴缸边,连手机都握不住。手机掉在浴缸的台沿上。

  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求救机会。

  要是待会儿再睡着,可能就再醒不来了。

  施言喊了声:“谢轻意。”

  谢轻意“嗯”了声。

  施言说:“你倒是给个回应啊。你想去哪看烟花?”

  谢轻意沉默。

  电话那端,也没再说话。

  谢轻意感觉自己似快要睡着了,睁开眼,周围已经是一团模糊,放在耳朵旁的电话还有极微弱的呼吸声传出,电话没挂。她喊了声:“施言?”

  这回,电话那端轻轻地“嗯”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轻意知道,施言闹情绪了。脾气再好的人,遇到她这样的,也得破防。她低喃句:“挂了吧。”

  施言挂断了电话。

  谢轻意看了眼手机屏幕,闭上眼睛,意识一点点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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