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


  厉明渊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忽然让厉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的问题是,厉焰在暗,厉明渊在明。

  他知道贺屿是厉焰的人,但厉焰并不知道贺屿到底透露了什么给厉明渊。

  又或者是,他什么都说了。

  厉明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厉焰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叫来助理:“贺屿的判决下来了吗?几年?”

  助理想了想,说:“最终判决还没下,但保守估计,应该在5年以上。”

  厉焰眯了眯眼。

  “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助理的面色有点为难。

  “少爷,这毕竟在国内,做事可能不太方便……”

  厉焰没再说话,只是语气淡淡,言语中似乎透着一丝威胁。

  “我也是为你考虑,毕竟当初,给他下达命令的人,是你,不是我。”

  助理脸色惨白,他没想到,自己跟随了多年的人,竟然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厉焰亲自挑选的替死鬼。

  ……

  厉明渊回到厉家那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偌大的客厅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回声。

  最先发现厉明渊回来的,是家里的佣人,刘嫂。

  看见厉明渊,刘嫂的拖把应声落地,眼神有些惶恐地看着厉明渊,像是不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直到确认了厉明渊似笑非笑的眼神,刘嫂才叫出了声音,语气颤抖不已,慌慌张张地冲去了二楼,一边跑一边喊着:“夫人……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他……终于回来了!”

  随即,厉明渊听见厉夫人的怒吼声。

  “厉焰回不回来跟我没关系!别来烦我!”

  “不是……是明渊少爷回来了!”刘嫂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要哭了,“明渊少爷现在就在客厅呢!您快些下楼去看看吧!”

  一阵有些急促的响动之后,厉明渊缓缓抬起眼来,和匆忙赶来的厉夫人对视。

  就在那么一瞬间,厉明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看上去比寻常老了十岁的妇人,竟然是那个一向得体、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重要的母亲?

  厉明渊眸光微深。

  而厉夫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周身的力气仿佛顷刻间被抽走,身子一软。

  若不是刘嫂扶着她,想必她整个人就要直接摔下来了。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厉夫人扶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刘嫂看见厉夫人这样,也忍不住抹了抹泪。

  这些天,只有她知道,厉夫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从前也一直以为,厉夫人根本不爱厉明渊,可直到这段时间,她才终于明白,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永远都无法割舍。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厉夫人站在厉明渊面前。

  那双总是严厉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人,直到慢慢浸出泪光。

  厉明渊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干痒,说不出话来。

  “妈……”

  他终于开口说出一个字,“啪——”的一声!

  厉夫人重重的一耳光甩在了厉明渊的脸上!

  一瞬间,清晰的巴掌印慢慢浮现在厉明渊的脸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厉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还当我是你妈!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走了这么多天,杳无音讯,你还回来干什么?!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你还回来干什么——!”

  -

  厉夫人近乎失态的怒吼回响在整个大厅,原本清冷安静的客厅只剩下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旁的刘嫂大气也不敢出,空气中只剩下厉夫人急促的呼吸声。

  厉明渊的头安静地偏向一边,眼眸微垂,一言不发。

  他没有解释什么,多年来和母亲的生疏,让他从来不会向厉夫人倾诉任何事情,哪怕在生死一瞬间,他也不曾想过,厉夫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

  他甚至不敢确定,厉夫人此刻的暴怒,究竟是因为害怕失去他,还是觉得满城的新闻丢了厉夫人的脸。

  “厉明渊,我告诉你,即使你要死,你要等我死了之后,随便你怎么死!但是,你不要让别人来戳我的脊梁骨,不要让我因为你,损失我自己的颜面!”

  “厉焰已经回来了,你最好要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别让我丢脸!”

  沉默了许久,厉夫人冷冷地转过身去,似乎不愿再看见他。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台阶,刘嫂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刘嫂看了一眼厉夫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厉明渊,转过身来,小声劝慰着厉明渊。

  “少爷,夫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失踪了这些天,夫人每天吃不好也睡不好,联系了许多人打听你的下落,这些都是我看在眼里的……”刘嫂说,“夫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厉明渊的脸色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

  他淡淡开口:“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刘嫂有些着急。想要留厉明渊吃饭,后者却径直走向玄关处,一刻也不曾停留。

  ……

  二楼书房内,房间一片昏暗,只剩下月光透过窗帘,幽幽地洒了进来。

  书房中央有一道人影,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透过月光,只能看见一滴清晰而沉重的泪从已经不算年轻的瞳孔中掉落下来,无声地滴落在白色的地面上。

  那人轻轻抬起脸来。

  正是厉夫人。

  苍老的面孔上,泪痕爬遍了她的脸。

  半晌,她终于哭出了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是那样凄凉而庆幸。

  “感谢上天,感谢菩萨,感谢神,感谢主。”

  这些日子,她把所有能求的,都求了个遍。

  她从来不信神佛,不求信仰,但在厉明渊消失的那段时间,她一心祈求它们,保佑厉明渊平安归来。

  那不是一个信徒的祈祷。

  只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希望。

  厉夫人捂住自己的心口,缓缓蹲下身子,月色倾泻在她的背脊,像是一座蜿蜒崎岖的山脉。

  她低声呢喃。

  “只要能保佑我的孩子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我愿意为我做过的所有罪孽,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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