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寤寐求之
喜鹊从头顶掠过,是个好兆头。
“臣于单启禀陛下,臣不要赏赐,只要解忧。”他饱含激情声音洪亮,惊得四下鸟雀纷飞朝臣议论纷纷。
终于还是等来这一刻,坐席上人头攒动,席间人们议论纷纷。
这本是她可以轻易避开的一刻,但因为一个人,她甘愿赴宴。一大早的军报,霍去病河西大捷,把睡眼惺忪的人们震醒。
于是刘彻饶有兴致的在朝下设一场纯粹庆贺性质的舞剑表演,而于单欣然上阵。刘彻很少见这个初来乍到的外甥这般强烈要求表现自己,于是欣然应允。
于是这场无关痛痒的表演在一名汉宫侍卫与于单之间进行。
于单表现的积极主动,而侍卫多半时间退居防守之势。这也很好理解,一个是陛下最新宠爱的外甥,一个是区区侍卫。若伤了于单,别说是前程,恐怕还有牢狱之灾。但谁都没点破,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纷纷叫好,他们乐得哄于单玩,乐得哄陛下开心。
解忧看得兴味阑珊,她不时抚摸垂在身前广袖下的匕首,感知着那个人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给她一个消息,但一旦来了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胜利。
于是那场无关痛痒的比剑以于单的获胜结束,刘彻兴致正浓,笑呵呵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以为于单已学会臣子的那套谦辞,然后由他做主赐些金帛之物,岂料于单毫不客气,直接丢给他一个麻烦,“臣于单启禀陛下,臣不要赏赐,只要解忧。”
当真麻烦。坐席上有很多朝臣,不过他们只是陪衬,来陪衬陛下对河西大捷的欢喜之情。可于单的求婚给了他们话题,于是好奇的、暧昧的、玩味的目光纷纷投至解忧。好在愤怒之外解忧总有种超脱世事的淡然,她淡淡举起案上的酒爵,面无表情饮下,好似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没有人知道,她袖下隐藏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匕首。
刘彻很是诧异,不是诧异他对她的感情,而是诧异他的坚决。其实他早看出他们之间有故事,朝堂之上于单奉上降表的瞬间,晚宴之上于单捕捉她身影的瞬间,这些日子解忧刻意避开于单的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于单不说,他也假意不知。
旁人也诧异,大汉美女无数,不知于单看上她哪一点。稍微知情的人只当于单在大漠时未曾见过汉地的姹紫嫣红,一叶障目,到了汉地眼前豁然开朗,选择也多了。
刘彻似有犹疑,半晌的时光一言不发。既不驳回,也不许可,每个人都焦心等待着。舞剑本是游戏,但为庆贺霍去病河西大捷,他特意邀了朝臣前来围观助兴,一不小心把游戏玩大家事变成国事。朝臣满座,如何收场?
于单膝盖磕在细碎的小石子上跪得生疼,见刘彻沉默不语,他的随从在一旁挤眉弄眼催他想对策。于单曾是个容易退缩的人,但话已出口,他不给自己逃避的机会,再次朗声道,“臣于单求娶楚公主解忧。”
他苦苦寻求,而她却神情淡漠不肯回顾。
刘彻的拖延明显增加了人们对这件事的猜测,也加重了解忧的不安。长久的相安无事让她差点忘了卫长公主给她设的局,马厩里的不欢而散也没有过多打击他的信心,她几乎忘记,这还有个爱慕她的人,而他还记得。
“嗯,解忧……”刘彻微微侧头看向左侧,只见解忧正微张着嘴凝注他,眼里分明写着竭力克制的不满,微摇着头似乎在说,“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许多人以为他早有成算此刻的踟蹰只为故弄玄虚。刘彻自己心中分明,他的确在迟疑。在于单那坦诚率真的眼眸里,他总能看到他那苦命姐姐的影子,多少次梦中遗憾她的远嫁,多少次恨不得马踏匈奴迎回清河。现在她的孩子回来了,带着对汉地的一无所知和对汉家女子的深情厚爱回来了,他跪在他跟前,心悦诚服,只为求娶一位汉家女子,而他,身为舅舅贵为天子怎能拒绝?
但这个女子偏偏是解忧,一个无解的死局。无数次他忽略她的意志决定她的人生走向,她亦颇为争气为他换取可靠的情报助他平定海内。他养育栽培她,难道就是为了今天?或许派她去匈奴本就是错误。谁能想到在千里之外的匈奴他会爱上她?即便爱上了,又有谁想到他能不远万里追到汉地还当着文物重臣的面坦然向她求婚?
于单的确是个男子汉,敢于向他所求自己挚爱的东西,即便他明知有千难万难。
刘彻第一次走入进退两难,而这境地竟是他一手设下的。他挥手,示意今日的舞剑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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