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力敌项王,勇匹吕布
第二日,城郊。
晴起山云,天连春草。
王扬和陈青珊早早来到约定地点,等候巴东王。
王扬身穿当时流行的劲装——裤褶服,上身黑色贴身窄袖,下身大口宽裤,裤脚用黑带扎紧,又称“缚裤”,腰间束着一条饰有暗金色纹饰的腰带,看起来利落挺拔,倒显出一股平时难见的英气来。
他坐在马背上,边小步溜马边说道:“青珊,我给你也买一匹马吧。”
“不用,我有钱。”
王扬当然知道陈青珊有钱,焦正那三十万还在陈青珊房间里放着。
如果不算固定资产,陈青珊可比自己有钱得多啊!
但你有钱你倒是买啊!
王扬认为陈青珊是舍不得花钱,所以说道:
“你有钱算你的,我身为你的......”
陈青珊冷冷看去。
“呃......身为你的东家,给你配匹马也是应该的。”
陈青珊摇头:“又没有多少骑马的机会。”
“怎么没有?我以后可是要常来练骑马的,你总腿儿着......就是走路,这也不太合适吧。”
陈青珊不解:“你一个高门士族,练骑马做什么?”
南朝士族多以文义雍容自居,出入车舆,骑马者少。有一些特定职务的官员,若是随意骑马,甚至会受到弹劾。
“实用啊。”王扬在经历两次威胁后更坚定了练骑马的想法,“一个骑马,一个武功,这都是关键时候保命用的,一定要学好!”
“都说了没有什么武功。”陈青珊不知道王扬是从哪听来的这个词,还什么内功内力什么的,说得煞有介事。
“武艺?技击?搏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其实当时是有“武功”这个词的,只不过含义是征战功业。王扬早被陈青珊纠正过,只是武功这个词实在深入他心,一时间改不过来。
“你不是要等段时间再学吗?你那个波......搏臂跳不练了?还有什么悠扬运动......”
王扬听陈青珊把“波比跳”叫做“搏臂跳”,把“有氧”叫做“悠扬”,笑了起来:“练啊,这个该练还是练,这回和练武一起进行。”
他原本打算先进行力量和耐力的训练,把身体底子打好,然后再练武,但自从昨日之后危机感大增,便决定不等了。
“你底子薄,起步晚,所以锻体、练气这等基本功只能慢慢再说,先从实战开始。”
王扬喜道:“实战好,就要实战!我先问你,如果有人抓住我手腕向背后扭应该怎么办?”
在那个神秘庭院中,那个阴柔男子用的这一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青珊道:“这个不难。敌人拿你手腕,你便手肘屈沉,同时手掌成侧,立掌上挑。”陈青珊边说边比划。
“然后双脚划步前冲,以侧掌击打对方的中脘穴。”陈青珊身体突然向前,快如闪电,侧掌顺势击出,一气呵成,势道凌厉,仿佛已演练过无数次。
王扬不禁喝了声彩,此时只听马蹄声震!三十余骑倏忽而至,卷烟如龙。
是巴东王到了!
王扬下马行礼,陈青珊退到王扬侧后。
“好掌法!吃我一拳!”
巴东王无视王扬,大喝一声,飞身下马,锦袍排空,竟是一拳向陈青珊打去!
王扬头脑虽快,却尚无这种武人搏击间的反应,陈青珊却立即判断出巴东王拳招的落点是她自己!
她迅速侧身,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压后,如燕子般向后掠出。
巴东王一见陈青珊转向,不等拳招使老,双腿猛地一蹬地面,然后便是一个气势惊人的旋转大跃,如苍鹰扑兔般迅速拉近与猎物的距离,手臂如鞭,直朝陈青珊狠狠砸去!
陈青珊手臂交叉挡在身前,只听砰的一声,竟直接被击出数步之远!踉跄不稳,单膝跪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待王扬做出反应,二人已过了两招!
巴东王突进,又是一拳轰出!
“住手!”王扬大吼一声,张臂拦在陈青珊前!
斗大的拳头占据了王扬的视线,拳风刮刮得他脸颊生疼,几缕发丝胡乱飞舞,王扬呼吸骤滞,大脑瞬间宕机!
拳头几乎是贴着王扬的鼻梁停住!
陈青珊看着这一幕,眸波微震。
巴东王笑道:“你小子为了个女人就挡本王的拳?你至于吗?”
王扬敢于挡拳,主要是认定巴东王不会当众殴击他,所以只要不在那女人和王泰面前,冒姓琅琊带来的安全感还是实打实的。
不过拳脚无眼,变脸王难测,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这变脸王能在最后关头罢手。但陈青珊已经溃败,巴东王出招又不留情,自己拦着总比让他暴击陈青珊要好,毕竟自己身份在这儿摆着,巴东王再不着调,下手得有个分寸在。
还有一点附加的,就是王扬即便真的挨了这一拳,也未必全是坏事。他可以利用此点探一下王泰的用意。
当然了,探明此事还有其他办法,能不挨揍最好。
王扬看着眼前的拳头,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巴东王缓缓收拳:“上次看她武艺不错,试试她身手。”
上次?
你们见过?
对,是见过,在白虎道场。
但试身手有这么试的?
不会打声招呼啊!
见王扬神色不悦,巴东王道:“少不知好歹!本王刚才只用了五分力,否则你的小美人还能站起来?”
王扬通过之前的接触,大概判断出了巴东王的性子,喜怒多变,跳脱难测,很多时候还很别扭,一方面自大喜欢听好话,一方面别人太讨好拍马,又会觉得没趣。
所以想跟巴东王拉近关系,唯唯诺诺肯定入不了他的眼,桀骜不驯则绝对惹他生怒。此中分寸实不好拿捏,要该刚时刚,该柔时柔,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已。
所以王扬反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我还得多谢王爷手下留情了呗?”
骑卫长王冲天还嫉恨上次闹市中,王扬让他失了面子的事。这次逮到上眼药的机会,怎肯放过?大喝道:
“放肆!竟敢对王爷无礼!”
王扬回手一指王天冲,霸气侧漏:“我和王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王冲天脸上一红:“你......”
“好了。”巴东王一挥手,制止手下,然后拍拍王扬肩膀,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的。”
转而看向陈青珊:“怎么不出鞭腿?本王上次看你腿功不错。”
陈青珊脸色微白:“被偷袭,没来得及。”
巴东王兴起:“哎呦,这是不服啊!来来来,这回让你先出招!”
王扬赶紧拦道:“她可不是王爷对手!”
巴东王拳掌相抵,把关节掰得劈啪作响,狞笑上前:“没事,本王让她一只手。”
陈青珊后退两步,脸色更加苍白。
王扬眼见巴东王就要动手,当即怒道:“王爷!你实在欺人太甚!”
巴东王看向王扬,脸一阴,陈青珊赶紧拉王扬衣袖,小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和他打。”
王冲天心中暗喜,叫道:“王扬!你三番两次——”
“难道项羽让一只手,张耳、陈余就是项王对手?难道吕布让一只手,潘凤、邢道荣就能挡住温侯?王爷明知自己力敌项王,勇匹吕布,还说什么让一只手的话!就算让两只手!我家护卫就能是你对手了?王爷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王天冲:???
陈青珊:°○°
巴东王一下就愣了。
学武的谁不敬服项羽、吕布?
他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向来以武力自矜,一直向往天下无敌手的境界。此时听王扬把他和项羽、吕布相提并论,还是那种愤怒之下流露出的话,心中顿时爽极,非寻常言语能道。这可比听孔长瑜干巴巴吹捧什么“万人敌”要舒服得多了!!
毕竟是才子啊,眼光确实不一般!这八个字琢磨起来,有点东西啊!
他压住眉间喜色,若无其事地说:“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让两只手,本王也未必一定能稳赢......”
陈青珊:→_→
巴东王说到这儿眉头一皱,问道:“不过你刚才说的潘凤、邢道荣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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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潘、邢两大名将皆《三国演义》虚构,正史中没有。虽然三国演义很多内容也是从民间传奇话本中发展而来的,但此时连这些话本都没有。
②关于中古时代的武术,虽然没有降龙掌什么的这样神,但已经发展得较为完备。比如招式口诀,《抱补子外篇·自序》中说:“又曾受刀盾及单刀双戟,皆有口诀要术,以待取人,乃有秘法,其巧入神。若以此道与不晓者对,便可以当全独胜,所向无前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练过的打没练过的跟玩似的”。
同书又记:“晚又学七尺杖术,可以入白刃,取大戟。”虽然在武侠小说中,杖法是单独一类,但这个时代的行文里,杖术就是棍法,“入白刃,取大戟”就用棍杖能夺人兵器。
用棍棒夺兵器不算什么,曹丕《典论》中记载邓展“善有手臂,晓五兵,又称其能空手入白刃。”感觉很厉害,但曹丕不服,和他“论剑良久,谓言将军法非也”。所以两人决定过过招:“时酒酣耳热,方食芊蔗,便以为杖,下殿数交,三中其臂,左右大笑。”
以甘蔗为剑,侠气扑面。
再比如轻功:《梁书·羊侃传》:“尝于兖州尧庙踏壁,至上至五寻,横行得七迹。”正经“飞檐走壁”中的“走壁”!
北魏孝文帝(北朝卷会出场)就更“厉害”了,居然练上弹指神通了:“少而善射,有膂力,年十余岁,能以指弹碎羊髆骨。”(《魏书·高祖纪下》)
不过真打起来,孝文帝应该打不过猛人羊侃。羊侃能“以手抉殿没指”(《南史·羊侃传》),诸君可以想象梅超风一爪刨坏柱子的场景,当然没那么夸张了。
至于拳法厉害的(当时又叫拳捷或者拳勇)或者各种兵器专擅的,文献中的记载就更多了。
③关于南朝官员能否能骑马的问题历来说得很玄,宋代学者程大昌在《演繁露》中说:“汉韦玄成以列侯侍祠,天雨淖,不驾驷马车而骑至庙下,有司劾奏,削爵。则舍车而骑,汉已有禁矣。东晋惟许乘车,其或骑者,御史弹之。则汉法仍在也。”
这个论断涉及两个问题。第一、关于汉代韦玄成骑马削爵事有特定情形,1大雨2祭庙,雨天骑马溅水,衣衫容易不整,还容易外崩水珠,引起混乱,有失礼仪;且祭庙乃特殊场所,有些特殊场所是不许骑马的比如北魏的“河桥”(《南史·梁豫章王综传》:‘魏法,度河桥不得乘马,综乘马而行,桥吏执之送洛阳’)再比如殿门宫门,这个史证更多,也容易理解,就不引证了。所以仅根据这则史料无法判断处罚韦玄成的核心原因是什么。是太庙不许骑马?还是下雨时太庙不许骑马?
至于说“东晋惟许乘车,其或骑者,御史弹之”,此言不知何据。我印象中是没看过相关史料的,且东晋一朝,士大夫骑马者虽然少却也不罕见。所以我怀疑程大昌是记错了。他把作者说里引的《颜氏家训》中颜之推的话记成了晋朝的事。
但颜之推说的其实也很含糊,他只说“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意思是有这么个例子,但没明确说到底有没有关于骑马的禁令。至于《旧唐书·舆服志》引了唐代大史学家刘知几的话,说“江左官至尚书郎而辄轻乘马,则为御史所弹”,我猜测刘知几的说法也来自《颜氏家训》,但他这么一改换字句,意思仿佛是做官做到尚书郎的,如果随意骑马,就会被御史弹劾。似乎骑马又和官位大小有联系一样。
考南朝史料,士大夫大多乘牛车此无疑问,骑马者虽然少但不是没有,除了军旅之外,也有平时乘马者,但无军职身份和特殊目的而骑马闲逛一般被作为轻挑放诞的例证。(比如颜延之,《宋书·颜延之传》:“又好骑马,遨游里巷。”)也就是说,士族在无特定需要(比如打猎)与非紧急(比如战时戒严)的一般情况下骑马,有可能会被看成另类或者不庄重。
并且陋见所及,没有任何实证能证明当时有禁止官员骑马的禁令。写《颜氏家训》的颜之推极言南朝士人羸弱不便马,却也只语焉不详地举出个“尚书郎骑马被弹劾”的例子。至于在何种情况下骑马,又没说明。
我认为南朝明文禁止官员士大夫骑马不太可能,尚书郎被弹劾有可能像韦玄成一样在某种特定情况下骑马犯忌,还可能和尚书郎的身份有关。因为尚书郎中又分祠部郎、仪曹郎、殿中郎等,多有和礼制相关之职,比如祠部郎就直接职司郊庙之事,或许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骑马更容易犯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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