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果可以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不看见这一幕。那两位公公看到我站在这里，吓得面如土色，拉扯着我。我呆滞着，齐云孤抬起头，似是无意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轻蔑。我转身，呆呆的随着公公退了出去。“娘娘，您……”公公结巴的语无伦次了。“放心，本宫什么都没有见到，对，什么都没有见到。”我喃喃自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两位公公不住的擦着汗水。“还望公公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我轻轻叹了口气，退出去了。

我心中愤慨难平，与齐风傲再度擦肩而过竟然也不知。我的泪迎风落下，扑簌簌的，沾湿了手上的丝帕。齐风傲见到我，倒也不是初见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在这大风中，徒增了几分柔弱，几分惆怅。齐风傲看着我从楚湘楼内走出，心下也猜到了两三分。擦肩而过的美丽，清新自然的发香。齐风傲摊开手，里面躺着一根青丝。他抬起头，转过身，看着远去的我的背影一眼，复而又低下头去，将这根青丝放进荷包内，妥善保管。

我重又回到御花园，心，却再难平静。我忘怀不了刚刚发生的一幕，齐云孤那轻蔑的眼神……我无声的，紧咬着嘴唇哭了。抱膝，坐在水旁，口中轻吟：“皆道帝王多寡情，坐卧石阶空自知。至老心死泪盈盈，空抛相思红颜泪。”泪，砸进水中，激起无数涟漪。风，吹过，更添肃杀之意，心冷，身更冷。但即便如此，也不愿意离去，不愿意面对，注定的结局。手，探入水中，冰冷。轻划过，人影绰绰，辨不清美丑善恶。或许，即便水清，也映不尽人性中的丑恶与美丽。也许本就没有真正的好人，也没有真正的坏人，每个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

呆望着水面出神。虽然明知，这是必然之事，不可能回避，但仍是心酸。齐云孤当我什么？仅仅是未谙世事的少女罢了，有的，也仅是怜惜疼爱之情，那是一种关爱，可我不需要这种爱！我很贪心，想索取更多，我不要这种纯洁的碰不得的虚幻的连“爱”都算不上的关爱！不错，我的确是豆蔻年华，这个时候进宫，未免太早。可是我的心，早已经苍老的如同一位老妇。齐云孤，难道你真的不肯走进我的内心，听听我真心的诉说吗？若是如此，那我在宫中，留着还有什么用呢？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力之巅，我统统不稀罕！对我而言，真正的绝望是，你日夜同床共枕的人，是一位从来不了解你的形同陌路的亲人。这种太可怕。

我知，自己固执，现在怕是动了情了。豆蔻年华，正是多情之时。苦笑，心中咸涩，说不出滋味。如果可能，我倒真希望自己的年龄变为十六岁。那样的话，就不必顾忌这么多，齐云孤也不会仅对我存有关爱之情……脸颊绯红，心突然沉静了。不过……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初进宫是无奈，攀高位是为了四娘。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现在这样就好了很多，一段感情，不一定非要有一个开头和结尾，只要你能感受得到，那就说明它已经开始萌芽。忽然惆怅，我不明白自己今日为何会想这么多。

叶子飘落在水面上，轻轻捧起，掬起一手秋意。我闭上眼，抬起头。风，是静的；水，潺潺流过；一丝鸟叫都没有，静谧安和。肩部传来一阵暖意，我的泪再度盈满眼眶，我闭着眼，回头，拉过那只手：“皇上，奴婢不问您干了什么，奴婢只要您能陪着奴婢，哪怕一会，奴婢也心甘情愿了。”睁眼，却让我如此吃惊，“怎么是汝？”那个带给我如此熟悉的人，却不是齐云孤，而是他的兄长——齐风傲。

“难道御花园臣就不可以来了吗？”齐风傲不动声色的悄悄的抽走了他的手。我也觉出尴尬来，赶忙将手收回。“让齐王爷见笑了。”我背对着他，没有注视水面，我不想再看他脸上的表情。许久的沉默，无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玉手解下腰部的洞箫，放于唇边，轻轻吹响。悲凉的曲调，难忘的心碎。这洞箫，是四娘的心爱之物。如今，物在，人却已经不在了。很多年后，物是人非。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看不清，这宫中的人心险恶。哽咽，箫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强撑着一曲吹完，泪不知润湿了多少。一件事情，对我打击如此之大。可是我如此拼命，不就是因为他吗？而他，羞辱我也罢，看不起我也罢，但为何要在我的床上，我的宫殿和另一名女人风花雪月？

“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伤心吗？”齐风傲终于开了口。此刻我已经不想再追问齐风傲为何还不离去的原因了。我疲倦的答道：“哪里伤心?伤的又是谁的心？这后宫的女子素来薄情，本宫也不例外。刚刚只是沙子进了眼中，本宫才滴了两滴泪水，算不得什么。”“伤的是谁只有那人才知。臣，告退。”齐风傲离去。是啊，伤的是谁，谁自己清楚。可我宁愿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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