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思无邪兮一场仙魔战
走在御花园里,想着方才游弋的话,“你想学什么?”
“轻功。”
“原因?”
“我说过了,我要离开这里。”
“呵……你以为只凭一个轻功,就能逃出去?你当这三千禁卫军是吃白饭的吗?”
我紧攥着手帕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说的对,我能逃,凌楚清就能把我给抓回来。内心烦躁,站起来就要离开,却在踏出去的那一刹那,听到他清流一样的声音,他说,“从明日起,一天三个时辰。”
转过御花园的莲花池,确实,这里的莲花已经开尽,留下的只是一池了无生机的荷叶在苦苦挣扎。它已经耗尽了心力,用尽了自己的一生,它即将死去,而我呢,我也已经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一颗心,满是蛀虫的痕迹,时时的啃咬,那是一种不死的煎熬。
“公主”,韵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云白的披风覆在我的肩头,我呆站着,任由她为我笼紧衣领。“公主,天凉,我们回去吧。”
是啊,这样珍贵的皮裘都披在了我的身上,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冷?那是一种彻骨的寒意,它穿过那条条经脉,将我的骨血冰封,好像一敲就会瞬间碎裂。
“走吧。”我拢了拢衣裳,转身不再看那满池的死气。一路上,总感觉自己再飘,像是一只游荡在人间的鬼,哪里才是我的归路。我这一生可还有目的地?可还有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只怕,连死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那人生最后的安静,也许,对我来说,依旧是场奢侈的梦。
推开朱红色的殿门,“呵……”我轻笑一声,眼中却是无尽的悲凉,还是回到了我的金丝笼。再也抑制不住,我冲进去,紧闭了房门,一点点滑坐在地上,背倚着门,感觉到那沁心的冰,紧紧抱着肩膀,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哭泣,手指紧握着手臂,指尖深深陷入皮肉,却是感觉不到疼,不知道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坏死了,又或者,是全部。
韵律站在殿门口,听着房间里压抑的抽泣声,泪水不禁滑落脸颊,为什么,主子她总这么多灾多难?韵律咬着嘴唇转身跑开,背靠着梧桐树下,缓了好久,才倚着树干望着紧闭的殿门,为了这天下,她已经死了一回,难道,非要赶尽杀绝不成?那年,主子抱着“相随”琴,那般决绝地站在仙魔之间。韵律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主子她在笑,温婉恬静的笑容就像是……就像是那普度众生的菩萨。
仙界的人冷眼看着她,魔界的人也是红着一双双眼睛,恨不能将她剥骨抽筋。她其实明白的,仙界的人恨她,恨她背离了仙界,与魔王纠缠不清,恨她是仙魔大战的导火索;魔界的人也恨她,恨她身为仙门中人,恨她不肯背离仙界,恨她是那仙界天尊的徒弟,恨她偷走了魔王的一颗心。可他们都忘了,主人她是仙佛,为佛者,六根清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没有心,她只是佛祖拈花一笑留下的精魂。
仙界天尊看着自己的徒弟,拧起眉头,“夕儿,你在哪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他在担心,担心仙界的人会对她不利,担心她会受伤,可……终究,她还是……
魔界之主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他说,“夕默,过来。”
她看着他们浅浅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是慈悲,“这场战争,”她轻轻一笑,“据说,是因我而起,我却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大的能耐,竟能牵动两界。”她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接着说,“佛祖说过,我是不该降生的,可命运不可琢磨。既然是我种下的因,就该由我来了结。”
那一句话,被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像是千金重的石头压在天尊和魔君的心头,来不及阻止,主人拨动琴弦,弹了一曲梵音,她的身体在琴曲中慢慢化成一朵洁白的莲花,越升越高,越来越弱,然后,一点点变得支离破碎。她心中装不下柔情,却装了天下苍生。她不懂情爱,却意外地拿到了他们的心。
魔君惊恐地望着天空中越来越稀薄的影子,他长大了嘴巴,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他的眼变得血红,一头齐腰青丝瞬间变成白发,一声喊叫震动天地,“啊……夕默!”他奋力飞至高空,却在触碰到莲花的瞬间被无情地击倒。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污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血红的眼睛散发出死神的光芒,他不死心地再次飞至空中,将那仅存的几瓣莲花瓣吞了下去。却在吞下去了刹那,整个人被白光包围,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不敢直视,待到白光暗去,空中已是没了人影。
而自己这把“相随”琴,被天尊带回天界。
“主子!”韵律抹了把脸上的泪,突然跪下,双手合十,“佛祖就你保佑主子,此生无忧,韵律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随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夕默”,压抑着哭声的我,却在此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一抽一抽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泪珠还挂在脸上。他眼神中有一点心疼,却又揶揄一笑,“都成了小花猫了”
“哇……”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哭着,朝他扑过去。却穿透他的身体,我突然止住哭声,回头看着他,看到他苦涩一笑。我伸出手指朝着他的胸膛戳过去,却眼见着手指碰到的地方变成一个洞。慌忙收回手,望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怎……怎么回事?”
他抬起手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轻轻一笑,声音中有一些担忧,“夕默怕吗?”
我从未见过默辰脆弱的模样,在我心中,他是无所不能的,他帮我支撑起一片天,有他在,就会安下心来。所以看到他如此的模样,我有些怕,使劲摇着头,怕他会莫名消失,怕自己再也找不见他。伸手想要去触摸他的手,却又猛地收回。“我不怕。”
他嘴角勾起,笑容里有丝满足,他走到我身边,伸手触碰我的脸,那是一股气,轻轻扫过我的眼角。“怎么哭了呢?”
我摇着头,“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发上,然后虚虚地将我揽在怀里,“只是没恢复,不要担心。”突然感觉到他身体的颤动,似乎那股凝成他身体的气在慢慢消散,他愣了一下,轻轻一笑,“哎,这么快!”他松开我,脸朝我贴过来,毛茸茸的感觉落在眼角,“以后莫要再哭了!我会心痛!”
“嗯。”我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记得来找我。”然后……他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好像从未出现过,好像刚才只是我的一场梦。
凌楚清看着手里的奏章,想起方才在朝阳阁的遭遇,怒气上头,挥手将桌案上的奏章全部扫到地上。内侍看到盛怒的帝王,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地跪在地上一本本捡起奏章。轻手轻脚地将奏折放回到桌上。凌楚清挥手又将奏折摔到地上,冷喝一声,“滚出去!”内侍哆哆嗦嗦地移到门口带了门退出去。
凌楚清扬手将桌上的砚台丢出去,却被突然出现的屈影接在手里,顺手放到离凌楚清较远的地方。
没有预想中破碎的声音,凌楚清冷盯着屈影,手握成拳砸在桌上,“大胆!”屈影却是满不在乎地立在一边,完全不受他的威胁,“公主回去了。”
凌楚清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拿起一边幸免于难的一本奏章,翻看着,眼神却是游移的。一看就知道,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公主怎么样?”
“进了殿门,就没有出来。”屈影面无表情地讲诉着自己看到的。突然微微蹙眉,想起女子站在荷塘边绝望的模样,让人心痛。
凌楚清手里的奏章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下来,对着屈影招招手,“带原太医去给公主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屈影愣了一下,不明白凌楚清为何改变主意,但还是谨尊皇命转身去找原太医了。
屈影原本以为还要强行将原木藜带到斓羽宫,没想到小老头听说是为公主诊脉,提上问诊箱就跟着他往外走。
只是两个人风风火火到了斓羽宫,却被告知,公主已经休息了。原木藜提着药箱,有些失落地站在斓羽宫门口,他真的是忍不住想要见她,想要她恢复记忆,想要她记起他们之间的一切,想起她许给他的诺言。可是,他不能。手拂过手腕的琉璃珠,眼神迷离。
凌楚清听屈影说公主已经休息了,也放下心来。且有担心她手腕上的伤,自己当初确实是冲动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凌楚清一路散步走到斓羽宫,望着眼前紧闭的宫门,叹了口气,“要怎样做才能留下你,让你不再逃离?”
王宫外的某处,一个沙哑的声音抱怨着,“主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接着就听到一个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鬼君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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