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木藜痴狂辗转近千年
“你说,公主在休息?”凌楚清背手站在窗前,看不出他的表情。
“是。”隐在暗处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少说话的样子,总之不似我们平常人说得流利。即便是面对帝王之尊,也依旧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他抬头看了眼窗前的帝王,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足矣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人前放荡不羁,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王者,真实的样子又是怎样?一个皇家子弟,又怎么可能没有手段,那魅惑的双眼也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工具罢了。
“好好照顾那个人,死,太便宜她了。”凌楚清伸手捻起窗前的一朵红花,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却在下一瞬间,眼神冰冷,一朵方才还是娇艳无比的鲜花,化成一地残红,消失在风里。一扬手,前朝的青花瓷瓶摔碎在地上,“把这些红的粉的都撤了!”言罢,走出御书房。
凌楚清到斓羽宫的时候,宫门紧闭,整个院落寂静无比,好似不曾有人居住。推开门,只见殿门口坐着一个女子,一袭绿衣,秀发轻绾,低头捻着线绣着些什么。听见有人进来,扬起小脸,蹙眉望去,眼中是些许的愠怒。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愣了下,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轻轻福了个礼。
凌楚清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绣的图样,那是一朵红艳的芍药。心中颇有些烦躁,“这宫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怎么就你一个?”
“公主不喜这宫里的人,打发他们做别的事了。”韵律低着头,轻声答道。御书房的事情,韵律听小宫女说了,只是没想到,这斓羽宫中的人也会出这样的差错,不怪乎公主心里不舒服。那人本来就极其厌烦被禁锢,如今好不容易适应了些,又出了这样一出。
“再去挑几个伶俐的人来伺候公主吧!这宫里的人是该换一遍了。”凌楚清看着紧闭的殿门,眉宇间是浅浅的愁绪,“你下去吧,朕进去看看默儿。”说着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是!”韵律垂首退下,看着凌楚清关了殿门,挡住了看向殿中的视线。她看得出来,皇上对公主很是怜爱。自从跟在皇上身边,她就没见过他对哪个人露出过真情,除了那年,他看到了屈影送来的公主的画像,才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情。而这次,那不长眼的宫女,仗着曾经伺候过皇上,那般羞辱公主,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可谓是触及了皇上的底线,只怕这次,是不会有好下场。
凌楚清绕开垂地的浅青幕帘,走到内室。这大殿比之之前更素,如果不是那些古朴的物事一件件价值连城,连他都要以为这里不过是一处冷宫。这样的处所怕是只有她睡得安然,也难怪那个不长眼的女人欺辱她。
他轻脚走到床边,云白色的织锦薄被盖在她身上,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更显秀美,一头乌发略显凌乱地铺在瓷白的的玉枕上,睡梦中的她好像深陷梦魇,两弯柳眉紧紧拧在一起,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印出血珠。不曾涂过蔻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骨节泛白。
凌楚清见状,紧走两步,在她床边坐下,手抚向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烫。他牵起她的手,一下子就被她紧紧抓在手里,凌楚清眉头一紧,他能感觉到沉梦中,女子骨骼的战栗,她遇到了什么?他望着女子绯红的脸颊,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心疼。“传太医!”只听身后的幕帘微动,似有一阵风掀起帘角。
原木藜几乎是被拎着带过来的,身体抖个不停,直到到了斓羽宫,他才一边抚着胸口直喘气,一边控诉屈影的罪行,“你这小子,真是一点不懂得敬老。跟小皇帝一个德行。”屈影也不理他,这老头儿就是欠收拾,你不理他就罢了,只要你有一分的妥协,短时间内是别想安生了。所以屈影现在要做的不是站在这里陪他浪费时间,而应该赶紧去找韵律回来照顾她家公主。说着一个旋身,消失在宫门口。
原木藜届时正举着手准备好好数落他一番,却因为屈影的突然失踪不得已告破。
这屈影和凌楚清从小一起长大,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跑去太医院祸害他的草药。害他看见这两个人就头疼!“哎,真是命苦。”原木藜低声抱怨了一下,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灰,拎起一边的药箱,往殿内走去。想起宫中的传言,说小皇帝凌楚清对这个小公主很是宠爱,看来不假。
刚一走近大殿,他就感觉到两股霸道的功力,似乎还有些熟悉,难不成和着斓羽宫的小丫头有关?看来这病不简单啊!原木藜推开漆红的大门,看着殿内简单的陈设,朴素,简洁,却又透着一股大气,一股优雅。这样的布局他倒是似曾相识,只是这中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时间长地连他都记不清了。
原木藜站在幕帘外,微微弯腰,“皇上。”
听到他的声音,凌楚清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拉着女子的手并没有松。“老头子,你快进来!”原木藜愣了一下,他所认识的凌楚清,从来是冷静的,哪里有今日的惊慌。他伸手撩开幕帘,就看到凌楚清坐在床头,焦急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原木藜走上前,看了看女子的面容,红里透着浅浅的粉色,不似病症。伸手欲探上女子的额头,却在半空中被截下来。“你想作什么?”凌楚清冷冷地盯着他,似要将他凌迟,手腕上的力道像是要将骨头碾碎。
原木藜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地望着凌楚清,“看病!你小子抓着她的手腕,我怎么看?”
凌楚清讪讪地放下女子的手,原木藜正准备上前把脉,却又一次被凌楚清挡住,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搭在女子的手上,“来吧。”
原木藜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不屑的呲声,却也没说什么,小心得搭上女子的手腕,脉象平稳,却又有一丝怪异,似乎是一股强大的外力。突然他身体一震,松了手。
他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那个人回来了,这么说,她也回来了?眼前这个人会是她吗?
“怎么样?”凌楚清将女子的手放在被下,抬头问他。
原木藜深吸了一口气,“公主只是陷了梦魇,休息一下就好了。”
听原木藜如是说,凌楚清也放下心来,帮女子掖了掖被角,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你先回去吧。”
原木藜抬眼看了下凌楚清,眉头有些皱,但还是行了礼,退了出去。刚走出殿门就看到了慌忙赶来的韵律。韵律扯住他的衣袖,慌张得问,“太医,公主怎么样了?”
原木藜甩开她的手。韵律脸一红,觉得自己动作有些莽撞,刚要开口道歉,就听到原木藜开了口,“无事,好生服侍便罢!”说着,转身离去。
“是!”韵律低下头,记下太医的嘱托。
韵律抬脚准备进殿,突然被出现的凌楚清下了一跳,她慌忙退后两步,低下头,“皇上!”
凌楚清走过她身边,突然停了下来,他扭过头,看了眼韵律,声音沉沉的,“照顾好公主!朕不想再听到,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说完,抬脚离开了斓羽宫。
韵律轻轻走进殿门,看着睡梦中的公主,转身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拿起帕子为她拭去脸上的湿汗。
原木藜回到太医院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百草园,忆起当年那个女子手把手教他辨认园中的药草,她说,医者仁心,只望将来自己能够悬壶济世,护一方安稳。可那一年,她就那么突然消失,天地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好像……从未出现过。
伸手拂过一片绿叶,突然看到手腕上的那颗琉璃。晶莹流转的光泽,一如千年前。千年前,她将他从乱刀下救出,随手将手里的琉璃珠系在他的手腕上,看着自己迷茫的眼神,她促狭一笑,“刚淘来便宜货,送你了。”云淡风轻的话却在他心中点起一米星光。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绝望,手下的力道有些不受控制,一个用力,将一株长势极佳的圣莲红景天连根拔起。
那天,她捧着自己的脸,笑得有些苍凉,阿藜,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云游世界,就我们两个人。可是,他等了她百年,每天站在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下,定定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可终究,不见她回来。
她是不是忘记自己了呢?这个念头一在头脑中出现,原木藜的眼中便充满了惊惶,他越来越害怕,害怕那个人会不要自己。当天他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那个他居住了百年的地方。千年,他找了她千年,谨记她的教导,悬壶济世,护一方安稳。
如今,她是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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