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夜语幽歌

遥遥听完微微一愣，甩来步摇的手扑倒我怀里，“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跟着姐姐。”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管彤。

我沉默了一会儿，管彤的话也全是在理，遥遥还小，却不说前往齐国的路风险不低，光是跟着我，也都是九死一生的，如果留在黎国，有黎国公好好的培养，指不定将来大有一番作为，即便是没有什么成就，也总比跟着我整日逃命的好。

想到这里，我蹲下身子，摸了摸遥遥的脸蛋，“遥遥，我知道你很想跟着姐姐，姐姐也很想你跟着，但是你跟着姐姐会很辛苦的，姐姐现在是亡命徒，你跟着姐姐，只能是九死一生，你还小，以后的路也还很长。”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遥遥了？”他保住我的大腿，低声抽噎着，“姐姐，遥遥不怕什么辛苦，在盛乐的时候，比这辛苦多了，遥遥什么苦都能吃，饿肚子，穿破烂衣服，跟野狗抢吃的，睡草地，什么都可以的，遥遥阿爹阿娘都不在了，遥遥，遥遥想跟着姐姐。”

我心里一酸，遥遥之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能想象，我不想他小小年纪在跟着我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整日整日都为了能活下去而四处逃命，不知明天要去哪里，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要过多久，他还小，人生路还很长很长。

“遥遥。”我蹲下身子抱着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父王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给羽华保住他的王座，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流泪，我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样的感觉，也知道没有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遥遥。”姬澈走到我身旁，揉着遥遥的脑袋，低着头看他，“你很想跟姐姐在一起是不是？”

遥遥眼眶里包着一团泪花，但很倔强的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微微点了点头。

“不如我们定个约定，你先留在黎国，五年之后，我和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如何生存，不是吗？”

遥遥抹掉眼眶里的泪水，“我就是知道一个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要不要跟姐姐分开。”他紧紧的抱着我，终于是哭出了声，“姐姐，遥遥会乖的，会很听话的，不惹你生气，不发脾气。求你别不要遥遥。”

“姐姐没有说不要你啊。”管彤也过来安慰遥遥，“刚刚你姬澈哥哥不是说了吗，五年之后他和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你也长大了，在这五年里你好好努力，等将来姬澈哥哥和姐姐来看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变得像个男子汉。”

“不，我就要跟着姐姐。”他依旧紧紧的抱着我，将头埋在我怀里，倔强的摇头，“我就要跟着姐姐。”

心里凉了半截，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讲他才会明白，将他从我怀里拉出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遥遥，你是男子汉是不是？”

他点头。

“你也要说听姐姐的话是不是？”

他点头。

“那好，我们说好，五年之后，姐姐在回来看你，姐姐说话算数，你也要说话算数，好不好？”我重新把他揽在怀里，“姐姐知道你舍不得姐姐，姐姐也一样是舍不得遥遥啊，你这么可爱，姐姐疼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遥遥，只不过，姐姐现在连自己的保全不了，你也不想姐姐还分心来照顾你是不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续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变得很强很强，好保护姐姐，好不好？”

他像是听进了我的话，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呜咽道，“姐姐，你不会不要遥遥的，是不是？”

我对他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啦，姐姐怎么会不要遥遥，姐姐说会回来看遥遥就一定会回来的，你也要说话算是，一定要变得很强很强，和你姬澈哥哥一样强，这样你才能保护姐姐啊，你说是不是？”

他抹着眼泪点头，“你要说话算数！”

“算，当然算数。”我肯定道。

“拉钩！”

他对我伸出了手指，我顿了顿，也伸出了手指，“好，咱们拉钩，你可是男子汉，要说话算数，五年后，姐姐和姬澈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你也一定要努力，变强！”

“我会的！”他勾住我的手指，“说好了，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不许骗人！”

“好！”我和他的手指勾在一起，“姐姐说话算数！”

他终于是笑了，我也像是有一块石头从心里落了地，但却并未有丝毫的轻松感，反而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酸楚，“遥遥啊，如果姐姐能够平安的到达登桓，躲过了羽华和黑流星的追捕，无论如何也会回来看你的。”我把遥遥抱在怀里，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所做的，同我父王抛弃我又有多大的分别？我只希望，遥遥能够在这五年里，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管彤抬起头看向步摇，“明日一早，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务必将遥遥平安的送到王都。”

“婢子记下了。”步摇点头，看着遥遥那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叹了口气。

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全都沉默着，我们一群人都不知明日会怎样，上天会给我们做怎么样的安排，我们各自都有着不同的命运，不同的路，可这条路，满是荆棘，看不到的是希望，看得到的，却是刀枪箭雨，满目苍茫，这或许便是命运，不堪的命运，对此，我们能做些什么？无非是在命运的激流里，死命的挣扎，妄想去苛求那得不到的怜悯罢了。

夜已经深了，遥遥却怎么也不愿前去睡觉，璀璨的星辰点缀着漆黑的天幕，凉凉的月光透过那扇格子窗投进屋子里，照着三个相对无言的我们。

远方传来了歌声，清脆的响在静逸得山谷立，声音很清澈，却满是悲伤：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歌声在山谷中飘荡，在长长的星河之下回响，姬澈微微抬起头朝窗外望去，我亦同他望去，除了无尽的夜色和微凉的月光，天地间，只有那满是悲伤的歌声独独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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