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喜气
她捂着流血的嘴角气到不行，睁着眼想瞪他，可身高差异，让她没了气势。
像卖萌，像撒娇。
他忍不住笑，将她从地上拉起。
想抬手擦血，却又止了动作，轻轻凑近，用舌尖，舔了舔她泛血的位置。
苏执恼得想打他，用力推开，气呼呼吼他：“你干什么？”
谁知他勾唇在笑。
伸舌头舔拭唇角，声音微低：“苏执，你怎么这么甜？命给你要不要？”
其实他想说，你的血都是甜的，让人上瘾，忘不掉了怎么办？
苏执面颊泛起红晕，有几分不好意思，留下一句不要后，转身要走。
谁知手腕被人紧紧拉住，没了自由。
她没好气回头：“干嘛？”
“苏执。”
“嗯？”
他表情稍显落寞，却在她面前，拼命佯装微笑：“你借我个吻，我还你个男朋友，扯平了。”
她吸了吸鼻子，莫名想落泪。
谁知少年先她一步出了门，满是洒脱的模样：“他要是对你不好，我这一生都不会放过他，每天在他身体里，吵他闹他。”
实在不行，我又一次出现，占了他的思维，取代他，对你好，成不成？
他没说。
不该说的。
这次手术过后，世间，再也没了二重人格，只有昔日的富豪校霸，顾随，顾公子。
没人记得他的。
他不过是紧随其后的影子，连存留于世的机会都没有。
苏执想追上去。
可眼前的身影，走得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奔赴死场的绝望和失落。
她止了步，鼻腔酸涩极了。
轻着声音，朝前说了句：“谢谢。”
这场手术，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苏执没有回学校，全程坐在手术室外，等着，看着。
林竟也没催她回去。
买了一堆东西给她，劝不了，就宠着点。
不然那家伙出来，又得抱怨他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中间隔开了一个位置。
在这条略微漆黑的长廊上，有几分可怖，安静到何种地步，只能听清两人的心跳声。
过了半晌，苏执才微微抬眸。
声音有几分轻柔，不似往常般甜，明明声音极小，却在这处僻静之地，分外清晰。
“让他这样怕孤独的人独自在里面做手术，真是抱歉。”
他没开口。
用余光偷瞄了一眼。
姑娘没有笑，没有任何表情，端端正正坐好，像个瓷娃娃般乖巧。
他点了头。
“是啊，也不知道这时的黑夜里，有没有灯在照他。”
别走丢了，免得忘了归路。
苏执轻轻一笑，泛白的小脸露出一抹勉强的笑。
“会的。”
我便是他的光，跟于他身后，护他归家。
路远，他没有放弃。
原先预计的手术时间是四小时。
平白无故多出了两个小时，林竟差点急疯了。
他几乎是掐着秒表算的。
一分钟，两分钟。
这场手术，多一分钟，失败的几率就大一分。
他不敢想。
反倒是身旁的苏执，安静得不像话。
没开口，没落泪。
他忍不住问她：“你不怕吗？”
老子快要怕死了，怕他出不来了，怕他真的死在手术室，怕他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苏执说：“怕。”
“可他答应过，手术成功，就娶我。”
他说过的。
娶我，是他十岁就认定的事。
他当然会，为此而努力，为我，坚强的活下来。
林竟抬眸看了她一眼。
“一年前，知道他死了，你是何种感觉？”
苏执摇头，有几分苦笑：“我也记不太清了。”
“脑中最深刻的，是一个雨天，我和我哥，跪在草坪哭了一整夜，没人管我，顾随也没来找我。”
“恨他吗那时候？”
恨他先走一步，将你弃在身后。
“不恨，生死无常，预料不得。”
她看着他，表情有几分认真：“我用了一年，适应他的离开，却不想半辈子，都没能忘记他。”
“半年前，他打过一个电话，一声不吭时的安静，我整个人差点奔溃死。所以再遇，我心里是有所期待的，我的顾随，也许根本没有死。”
“好在我猜得不错，他真的还在这个世上。”
林竟垂下了脑袋：“对不起。”
“什么？”
“是我的主意，他病得太重，几乎每天一个模样，时而疯，时而傻。”
最严重的时候，连日常作息都无法自己动手。
白天睡觉，夜里活动。
他时常找到半夜，而后第二天，顾随便自己回来了，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种情况，有多骇人？
若是一人在外，死了，都不一定会被发现。
他跳过海，割过腕，飚过车，把顾随这么多年来，藏于心中的苦楚，暴露于世人眼前。
发泄，释放。
苏执无言，没话说了。
缺席的那一年间，是顾随最痛苦，亦最快乐的时候。
做过以往不曾做的。
放肆的存活于世间，他喜欢这幅样子。
可身体，却由不得自己控制。
所以快乐，也痛苦。
过了好久，她才轻着声音：“谢谢你。”
他用鼻腔“嗯”了一声。
不该讨厌这个女孩的。
她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林竟突然有几分不明白，自己以往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这么好的一个人。
爱顾随，待他好，像个天使，自己竟然会那般厌恶？
大约是嫉妒心在作祟。
他忍不住笑。
这抹笑，应该是顾随生病期间，他难得的笑容。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也是一脸疲倦，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让他们心力衰竭。
著名医师用标准的英文说了句手术很成功，却不能保证，醒来的那个，一定是主人格。
苏执用英文说了句谢谢。
罢了，不论醒来的是哪一个，生活还得继续。
她的顾随，一定会拼了命，为她，活下来的。
窗外阳光微暗，这年依旧是昏暗的天。
顾随已躺至病床上，接近三天了。
医师不敢保证，手术成功，病人一定能醒。
也没有所谓的期限。
他可能今天醒，可能明天醒，可能白天醒，可能夜里醒。
也有可能，这辈子，都将沉睡下去。
这一生，都醒不过来了。
听了这话，林竟差点把自己接来的医生给赶回去。
醒不来？
你他妈的现在给老子说醒不过来？
老子、老子还等他结婚，去当伴郎喝喜酒呢。
这一生，难得有个愿望。
“你小子能不能争点气，给老子个机会，沾沾喜气也好啊。”
这年2020年11月1号。
天暗，无光。
顾随，依旧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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