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难分水火
这猛一击来得突然,势大力沉,差点将黑三鞭打下马来。黑三鞭猛拉缰绳,稳住身子,拉得马长声嘶吼,停了下来。黑三鞭肩头疼痛,一侧手将抓住肩头的东西按住,抬眼一看,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这夹住黑三鞭肩头的竟是一个黑乎乎亮闪闪的三爪钩,这钩子已经抓紧,尖齿已经穿破衣裳,刺入肉中。黑三鞭一使劲,想将这个钩子拔起,却拉扯得皮肉生痛,显然这钩子的尖齿布有倒刺。
黑三鞭仔细一看,见到这三爪钩尾巴上连着一根又细又韧的绳子,已经绷得笔直,显然另一头是有人拉扯着。黑三鞭抓住绳子,牢牢拽住,缓解了一下肩部的剧痛,高声大骂道:“龟孙子玩阴的!滚出来!”
黑三鞭骂完,就看到绳索方向的屋顶站出一个人来,一身靛蓝的短装打扮,亦用蓝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此人肩膀上绕着一圈绳索,一只手牢牢抓着绳子,正在使劲和黑三鞭的蛮力相抗。
黑三鞭大骂:“滚下来!”同时全身劲力涌起,猛然狠狠地拽那根绳子。屋顶的蒙面人蹬得砖瓦哗哗直响,尽管想极力控制住,却仍然不是黑三鞭的对手,闷哼一声,从屋顶上直直摔下。这蒙面人身手也是敏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四肢着地,竟似没有伤到分毫。虽然此人异常狼狈地被黑三鞭从屋顶拽落,但一落地,还是恶狠狠地盯着黑三鞭,拉着绳索,不愿放手。
黑三鞭见此人如此顽强,也不想和他纠缠,唰地从腰间拔出枪来,也不说话,砰砰砰就是三枪。此人反应够快,身子一晃,在地上连打了几个翻滚,躲过头两枪,但第三枪还是打在腿上,身法一乱,跌倒在地,但手仍然不肯松开。
黑三鞭恶吼:“找死!”手中枪又向这人指去,定要将他毙于枪下。
黑三鞭还没扣动扳机,却听到耳边风压骤紧,余光看到左右两侧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向自己身上凌空飞来。这时黑三鞭哪还顾得上开枪,一个翻身就要从马上跳下,可刚才那蒙面人拼死拉着绳索,黑三鞭动作不灵,身子还在半空之时,那几团黑乎乎的东西统统砸到黑三鞭的身子上,也都咔咔咔地夹住了。
黑三鞭闷哼一声,从马上跌下。他极为彪悍,一个翻滚就站起来,低头一看,原来都是一模一样的三爪钩。黑三鞭暗叫:“不好!难道是传说中张四的钩子兵!”
黑三鞭冷汗直冒,身上剧痛,抬头看去,只见两侧的屋顶齐刷刷地站着七八个同样打扮的蓝衣人,也都是蓝布蒙面。有四个人拉扯着绳索,还有三个人手中各持着一把三爪钩,拿在手中,瞄准着黑三鞭,随时都可能掷出。
黑三鞭怒吼一声,一揽手,把几根绳索全部揽在怀中,缠在手臂上,马步一沉,顿时和蓝衣人呈对峙之态。
黑三鞭骂道:“龟孙子的!玩阴的!”黑三鞭一边骂一边从腰间抽出刀子,玩命去割绳索。一把钩子唰地飞来,砸中黑三鞭的手臂,咔地夹住,将黑三鞭持刀的一只手拉了起来。
屋顶有一个人哈哈大笑,同样骂道:“黑三鞭,你这次玩大了!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黑三鞭抬头一看,只见张四爷一脸肃杀地站在墙头,正狠狠地盯着他。
黑三鞭劲道再大,也不是五个人的对手,涨得面色通红,只能勉强维持,但马步已经渐渐失稳。
黑三鞭也知道这一招厉害,今天想跑恐怕难如登天了,突然哈哈大笑:“张四爷,好本事!江湖传说中的钩子兵,果然厉害!张四爷,不就是一个玉胎珠嘛!还你就是!咱们好话好说,张四爷今天能放我一马的话,我一定惦记着张四爷的大恩,往后任张四爷差遣。”
张四爷指着黑三鞭摇了摇手指头,说道:“晚了!黑三鞭,你好大的胆子,敢到我张四家偷东西,还伤了我许多人!今天留你不得!”
黑三鞭大叫一声,嚷道:“张四爷,慢着!正如张四爷所说,别说我黑三鞭,就算是东北四大盗合伙,也不敢来偷张四爷的东西,张四爷就不想知道背地里,是谁在指使我做这件事吗?”
张四爷微微一怔,心想:“这黑三鞭说话有理啊,我张四家,东北三省是个贼就知道不要招惹,这黑三鞭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偷啥不好,偏偏偷个不入流的邪门歪宝玉胎珠?定有古怪!八成黑三鞭就是受人指使!也罢,今天留他一命,严加审问,看他知道些什么。”
张四爷正犹豫着,黑三鞭飞快地四下观望。做贼的眼尖,黑三鞭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火小邪、浪得奔四个小子正缩在墙角,向这边打量。
原来,黑三鞭甩下火小邪等人独自逃走之后,火小邪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也沿着黑三鞭所去的方面逃窜。他们也听到黑三鞭打蓝衣人的枪声,尽管害怕,但还是向前跑去。等他们也快跑到三岔路口时,却看到黑三鞭被四五根绳索牵着,站在路口中间,拉扯着绳子奋力抗衡,显然是中了埋伏。火小邪抬头一看,见到七八个蓝衣蒙面人,站在屋顶上,有拉着绳索的,有举着钩子瞄准的。他们几个哪敢再动,赶忙钻到墙角,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眼前的这场好戏。
火小邪心里小算盘也打得噼里啪啦响,想道:“黑三鞭果然没跑掉!趁他们都不注意我们,躲在这里避过风头!这场戏好看啊,不看不值啊!”
其实火小邪他们几个,见到这场面早就看呆了,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前进,只有待在那里看。
黑三鞭向他们看来,火小邪和黑三鞭对了一眼,顿时心中惊得小鹿乱撞,暗骂道:“完了完了!怎么黑三鞭这浑蛋看到我们了?”
黑三鞭见到火小邪,心中一喜,但并不声张,眼神立即绕开去,拿手肘探了探别在怀中的装玉胎珠的容器,暗哼道:“也罢!”
黑三鞭看见了火小邪,又见张四爷神态略有迟疑,知道今天可能保住一命,嚷道:“张四爷,我黑三鞭服输了!”
张四爷见黑三鞭把下盘放松,知道他这是服软的架势,于是指着黑三鞭说道:“今天暂且饶了你!我倒想听听你这胆子是怎么来的!”黑三鞭听张四爷说话,也把本来紧挽在手臂上的绳索松开,将手举起。
张四爷手一挥,蓝衣的钩子兵便没有将绳索继续拉紧,剩下的几个人从墙上跳下,快步靠近黑三鞭,打算将黑三鞭绑了。黑三鞭拱了拱手,从怀中抽出装玉胎珠的容器,递了出去,一个蓝衣钩子兵伸手就要去接。
黑三鞭哈哈一笑,脸色猛然一变,骂道:“给你妈的!”一声大吼,手臂使劲,竟将装玉胎珠的容器向火小邪这边丢过来。
张四爷哪还顾得上什么修养,大骂一声。那些钩子兵和张四爷心意相通,见黑三鞭要丢玉胎珠,也没等张四爷吩咐,就迅速收紧绳索,可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那翠绿的玻璃容器在空中打着转,向巷子口的阴影之处飞去。
火小邪本来估摸着黑三鞭算是完蛋了,正在打算如何趁乱溜走,却见黑三鞭把装玉胎珠的容器猛然向自己丢过来,全身顿时一阵发麻,脑子里如同爆炸了千万颗炸弹,乱成一团。
那容器瓶子还在空中,钩子兵的绳索已经收紧,黑三鞭下盘劲头已泄,扑通一下被拽倒在地。黑三鞭哇哇大叫:“祸小鞋,拿着瓶子跑,还能活命!”
容器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一端着地,在地上颠了颠,也没摔破,骨碌碌径直滚到火小邪面前。火小邪他们没了主意,脑子里都炸开了锅。黑三鞭让他们拿瓶子跑,倒切中他们做贼的心思。
可怜火小邪这些半大小子,从小到大就是偷了东西以后,被人提着棍子追赶,自己玩命地逃跑,这已经变成他们自然而然的本能动作,根本不用动脑子。说火小邪蠢,那肯定是冤枉他了,但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干一些蠢事。
于是,火小邪红着眼睛如同大蛤蟆一样,嗵地一下跳出来,抓起容器瓶子,沿着原路向巷子里跑去。火小邪此时哪管前方是不是死路,和耗子乱窜没什么区别。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三个人也是想也不想,小耗子跟着大耗子,跳出来跟着火小邪狂奔而去。
火小邪跑了七八步,才回过神来,心中怒骂自己:“火小邪,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但事已如此,脚步也停不下来,能跑多远就先跑多远,等走投无路时再说。
原来旧社会做贼的人,骨头不像现代人这么软,都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毛病,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哪怕你是偷了圣山上仙龙的金蛋,身后电闪雷鸣、十万天兵天将来抓,只要不是刀斧架上自己脖子,腿就不会软,玩命先逃。火小邪先前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管家带着人拿棍子追上来,火小邪直到被暴打一顿之后,怕管家打死了他们,才将点心还出来,就是这个道理。
火小邪抓着装玉胎珠的容器,撒腿狂奔,浪得奔他们紧紧跟着,谁还能顾着互相说话。
黑三鞭这一招使得厉害!张四爷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黑三鞭身上,而且从黑三鞭落马到把容器丢出去,看着发生了许多事情,其实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张四爷他们哪来得及观察黑漆漆的角落中是不是躲着几个小孩?所以火小邪他们捡起容器狂奔而逃,张四爷脑子里一下子竟反应不过来,瞪着眼睛呆在原地。
黑三鞭趴倒在地,动弹不得,哈哈大笑。
张四爷听着笑声刺耳,耳朵发烫,回过神来,喝道:“追!都抓活的!”
有八个钩子兵,估计平日里训练得异常默契,连商量都没有商量,四个留下继续控制着黑三鞭,剩下四个,二上二下地从屋顶、地面直追火小邪而去。
火小邪他们奔出不远,就看到黑三鞭用火攻封住的巷子入口,此时正火光冲天,似有大批人正聚在巷子口大声喧哗着灭火,但没有冲进来。
火小邪明白再向前跑仍是死路,心也静了下来,打量着左右两侧,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段破损的矮墙,并不是太高。火小邪一转头高声大叫:“上墙!”火小邪这话浪得奔他们都听得明白,就是翻墙跑的意思。
火小邪身手最为敏捷,一个加速急奔,脚蹬上一个砖坑,身子一跃,双手十分准确地一前一后把头顶的两道砖缝牢牢抠住,双臂使力,腿又猛蹬,再换了两把手就攀上了墙头。
火小邪骑上墙头,伸出手来,把紧跟在后面的老关枪一把拉上墙头。这四个人中,火小邪身手最好,其次是老关枪,再次是瘪猴,最后是浪得奔。按着四个人平日的默契,翻墙的事情,都是浪得奔殿后,给瘪猴垫个脚。可事关紧急,火小邪在墙头伸出手,大叫:“浪得奔,一起上!”
浪得奔听到,正要和瘪猴一起爬上。瘪猴吃不住力,刚刚攀上墙,因为个子矮小,没能抠住高处的砖缝,从墙上掉下。
浪得奔平日里就处处护着瘪猴,见到瘪猴为难,不禁哎呀一声,从墙上跳下,过去用肩膀顶住瘪猴的脚。瘪猴有了踩脚的地方,攀住墙面,手向上伸,眼看着就能抓住火小邪和老关枪伸出的手。
就在这时,一把三爪钩疾射而至,咔地一下夹住瘪猴的手肘,震得他的手一偏。火小邪一捞,没有捞住瘪猴的手,眼看着三爪钩后的绳子绷紧,生生把瘪猴拽下墙头。
火小邪惨叫一声:“瘪猴!”顺着绳索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蓝衣钩子兵正拉扯着绳索。瘪猴被夹子夹住,大声喊叫,浪得奔也扑过去,两个人合力想去把夹子掰开,却丝毫没有办法,眼看瘪猴被那钩子兵从墙边拉开。
火小邪和浪得奔、瘪猴情深义重,哪管那么多,本想跳下来相救,却看到对面屋顶上一团黑光迎面砸来,火小邪一个激灵,猛一缩头,一把三爪钩从头边掠过,砸中墙头,那劲道居然把墙头砸出一个缺口,碎末横飞。这钩子要是打在脑袋上,估计也能要了半条命去。
只见那砸中墙头的钩子震向空中,唰的一下向回退去,显然是钩子兵在收绳索。火小邪又一抬头,看见对面屋顶两个蓝衣钩子兵已经就位,而地面上又有两个,一个已经抓住了瘪猴,另一人边跑边把三爪钩掷出来,咔地一下夹住浪得奔的大腿,把浪得奔也拽倒在地。
浪得奔抓着那钩子,冲着墙头的火小邪和老关枪吼道:“你们快走!别管我们!”
火小邪急得目眦尽裂,还是打算跳下去和浪得奔、瘪猴他们同生共死,但屋顶的两个钩子兵的两把三爪钩齐齐飞来,火小邪和老关枪躲着三爪钩,把持不住,都大叫一声,从墙头跌落内院。
浪得奔隔着墙不断大叫大吼:“大哥,你们走!你们快走!别管我们!”瘪猴也是哭喊着:“大哥、老关枪,跑啊!”
老关枪和火小邪对视一眼,火小邪眼睛通红,狠狠砸了一下墙面,叫道:“走!”说罢,两个人又急奔向前。
火小邪和老关枪从墙头翻进来的地方,乃是一户人家的后院。此时屋中人估计已经听到外面乱成一团,男主人点了灯,披着衣服,颤巍巍地从房中出来,正要去前院打开院门,偷偷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当男主人刚刚打开院门,火小邪和老关枪疯狗一样奔过来,把这院子的男主人撞了个四脚朝天,拉开院门就往外跑。这男主人正想骂,就见自己家屋顶有两个蓝衣蒙面人踩着瓦片,哗啦作响,飞也似的奔到屋顶边缘,双双一个纵身从他头顶跳过。这两个蓝衣钩子兵身手不凡,蹬着院墙又是一跃,跳到另一家人家的屋顶上,向火小邪逃走的方向追去。男主人吓得动也不敢动,也不敢爬起来,半晌才缓过劲来,颤巍巍地说道:“见鬼了哦!”
火小邪跑出这个院子没有多远,就听到身后稀里哗啦屋顶砖瓦乱响,侧头一看,惊得汗毛倒竖。那两个钩子兵如同恶鬼附体,在屋顶上跳跃着追来,如履平地一般,眼看着越来越近。
一个钩子兵估摸着火候已到,从屋顶一跃而下,人在空中时,手臂一晃,那三爪钩冲着老关枪的后背飞来。这三爪钩造得怪异,收起来的时候如同一个细长的椭圆形棒槌,又如同一把巨大的流线型匕首,刚一丢出后速度极快,而快靠近目标时,又能够嗵地一下三爪齐张,一碰到目标就咔地一下合拢,除非熟悉开启之法的人,否则难将三爪钩再次分开。
只见那三爪钩飞至老关枪背后,嗵的一声三爪齐张,如同恶蟒张口攻击猎物,咔的一声把老关枪的腰侧夹了个结实。这个一击一夹的劲道,就算是一个魁梧大汉也受不了,何况是十六七岁的老关枪?老关枪被三爪钩震得向前一个翻滚,跌倒在地,身上一口劲还没泄,滚了几滚竟站了起来,还想向前跑,却一口鲜血喷出,直翻白眼,头一低,如同一段木头一样直愣愣地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火小邪听到咔的一声,回头一看,就见到老关枪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仍剩一个钩子兵紧紧向他追来。火小邪心中如同撕裂一般疼痛,惨叫一声,也顾不上老关枪了,自己继续向前跑去。
火小邪跑不了多远,听到身后有人从屋顶跃下的声音,知道这次就是来抓自己了。火小邪这个时候全身神经紧绷,敏锐到了极点,拿盘儿的本事显了出来,就感到脖子后面有势大力沉的东西飞快地靠近,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程度。这火小邪,哗地一下从怀中把装玉胎珠的容器抽出,握着一端,竟把这细长的容器瓶子当成棍棒使用,一个反身全力挥去。只听哐啷一声,火小邪震得手臂直麻,一把三爪钩在火小邪面前咔地合拢,钩子尖端从火小邪咽喉处划过,割出一条血槽,同时也把容器瓶子夹得粉碎。
火小邪歪打正着,用硬物击打三爪钩,乃是破钩子兵单兵的法门之一。火小邪这一招,那个钩子兵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火小邪,竟动作一滞,愣在原地,忘了把三爪钩收回。装玉胎珠的容器已破,里面两颗玉胎珠也被震出,顺着力道从火小邪肩头飞过,落在火小邪身后。
火小邪躲过一劫,反应起来比钩子兵更快,转身就连滚带爬地把两颗玉胎珠从地上捡起,塞进裤兜中,继续向前逃去。那吃惊不小的钩子兵回过神来,气得大吼,又跟着追上来。
火小邪知道直着跑下去再让钩子兵丢三爪钩出来,估计自己就躲不过了,所以,火小邪跑了几丈远,看到路边横着一条臭水沟,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也顾不上臭不臭,踩着烂泥,手脚齐上,前进的速度竟还不慢。
钩子兵在屋顶、地面都是行动快捷的好手,碰到这臭水沟泥泞不堪之处,倒一下子施展不出来功夫,尽管他也是一皱眉跳下水沟奋力追赶,还是被火小邪逐渐甩开。
钩子兵急了,见火小邪就要跑出视线之内,又把三爪钩掷出。可这水沟曲曲折折,钩子兵脚下也吃不住力,一掷过去,还是偏了几分,咬在一段烂木头上。火小邪知道这一掷没有抓到自己,算是能逃出生天了,两手两腿车轮一样翻滚。别人是“草上飞”,火小邪是“泥上飞”,眼看着把那钩子兵甩得不见踪影。
火小邪从水沟中跳出,踏上路面,狠狠地冲身后呸了一声,骂道:“让你抓爷爷我!”说罢,想到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已经落在张四爷他们手中,生死未卜,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落下,火小邪使劲忍住,抬起手肘擦了擦眼角,继续狂奔而去。
火小邪拣着黑暗之处走,转眼间就上了大路。这时候奉天城已经乱成一团,大街上军警、日军横冲直撞,已经把张四爷家附近各条出城路口都封了。
火小邪躲在黑暗角落静静待了片刻,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恐怕一时半会别想逃脱。正打算反身找个地沟狗洞躲上一夜,刚一起身,就觉得脖子后面似乎被大臭虫狠狠叮了一口,反手啪地一拍,却什么都没有。他正觉得纳闷,眼前冒出无数彩光,身子一软,顿时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火小邪耳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地在他耳边说道:“你能从张四爷的钩子兵手中逃出来,也真算你的本事。”火小邪心中大惊,想道:“我这一路逃过来,处处小心,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人盯着自己啊?还是个女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现我了?见了鬼了!看来我是中了麻药了!”
火小邪眼前五颜六色,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女子形同鬼魅一样站到他面前,火小邪舌头发硬,费力地骂道:“你……个……龟……下……药……”
那女子也不搭理他,低头在他身上摸了摸,很快就从火小邪裤兜里把两颗玉胎珠取出来。这女子笑了笑,把玉胎珠在手中掂了掂,说道:“不值钱的玩意,哈哈,干脆你吃了吧!”
火小邪听这女子说话疯疯癫癫的,竟然让他吃玉胎珠,极力骂道:“你……奶奶……的!老子……”
还没等火小邪说完,这女子伸手过来把火小邪腮帮子一捏,生生把两颗玉胎珠塞进火小邪嘴里,又不知怎么一拉他的喉头,那两颗玉胎珠就让火小邪生生吞了下去。火小邪只觉得满嘴恶臭,也不知道玉胎珠是软还是硬。
女子收了手,火小邪不停地骂道:“你……”
女子笑道:“姑娘我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呢!告诉你啊,你见过我的。就是前两天你偷点心,差点被打死的那次,要不是我出面把管家叫回去,还有你骂我的时候吗?你不谢谢我,还要骂什么骂?嘻嘻,你多大年纪,能懂什么?”
火小邪还要骂,那女子嘻嘻一笑,火小邪感到后脑门上一记重击,顿时昏了过去。
火小邪迷迷糊糊,鼻子中涌进一股子极为刺鼻的恶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抖了抖身子,发现自己牢牢地被捆在一根木桩上,而四周火把如织,上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一个药师把凑在火小邪鼻子边的小瓶子收起,转头向一侧请示着说道:“张四爷,他醒了!”这药师所持的小瓶子中乃是氨水等刺激性挥发药物的混合液,江湖又名“催神水”,专解迷魂药之类的麻药以及重击后的昏迷。
火小邪定了定神,只见张四爷黑着脸,正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周先生则站在张四爷身边。张四爷身边一侧,郑副官、依田少将、宁神教授、严景天等人默默坐在一边,看着火小邪他们也不出声。那个郑副官脑袋上包着绑带,一脸铁青,显得极为愤怒,那神态简直要随时站起来要了黑三鞭、火小邪他们的性命一般。郑副官这个样子也是难免,他被火小邪用刀顶着脖子当人质,又被黑三鞭打昏绑在马屁股上面像死猪一样趴着,真是脸都丢尽了。
周先生挥了挥手,火小邪身边的药师快步离去。
火小邪暗叫一声:“完了,还是让他们逮住了!那个天杀的小女子!小妖精!”
火小邪想到这,一个激灵,扭头左右看去,果然黑三鞭、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被绑在自己两侧。除了黑三鞭瞪着眼睛,昂首挺胸以外,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都垂着脑袋,不知生死。
火小邪清醒过来,黑三鞭也扭头一看,满不在乎地瞪了火小邪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也不说话。火小邪十分厌恶黑三鞭,不由得挣了挣身子,绳子绑得颇紧,纹丝不动。场中鸦雀无声,只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
火小邪心里一横,喊出话来:“我的三个小兄弟和此事无关!放了他们!”火小邪喊完,场子里上百号人还是无人说话。火小邪心中发毛,想道:“这又是搞什么鬼!”
黑三鞭哈哈笑了起来:“祸小鞋,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兄弟义气挺足的啊!”
火小邪不愿搭理黑三鞭,犹自吼道:“放了他们,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黑三鞭继续哈哈大笑:“张四爷,你是要问要审,要挖心还是要掏肺,倒是给个亮堂话啊,我们就算是唱戏的婊子,也该叫声好吧!”
郑副官见黑三鞭绑在柱子上面,说话还如此嚣张,实在忍不住,差点就要跳出来张口大骂,但见张四爷丝毫不动,还是强行忍住,凑到张四爷耳边低声问道:“张四爷,人都抓到了!您看您这是等什么呢?”
张四爷毫无表情,说道:“不急,等他们凉透了!”张四爷说话的神色间,早就没有了最初的和气。郑副官见了,心中一寒,知道张四爷动了真怒。郑副官对张四爷还是颇多忌惮,不敢得罪,心中又忍了忍,把满腔怒气压下来,缩回到椅子上不再吭声。
黑三鞭又叫又骂,满嘴胡言乱语嚷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黑三鞭得了个没趣,胸中气一短,不再言语。
火小邪等黑三鞭嚷嚷完了,才深吸了一口气,喊道:“张四爷,东西在我这里!只要你放了我几个小兄弟出城,我就还你!”其实火小邪说出这话,心里已经没底了。张四爷他们以静制动,摆足了气氛,不审不问,就是候着火小邪他们自己说出来。
旧社会东北一带做贼的人,不论年纪大小,性子都十分彪悍,大部分都是死鸭子嘴硬,不像南方的贼那么油滑,越是对他们玩硬的,嘴巴反而越严,逼急了吼一声“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寻死了事。张四爷心里明白,黑三鞭敢闯自己这座贼道里闻风丧胆的宅子,背地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惊天阴谋,所以摆着这阵势,其实就是震慑黑三鞭的威风的,火小邪等人都是些陪衬罢了。
火小邪胡乱喊叫,张四爷倒有点为难,但火小邪都已经说了自己知道玉胎珠的下落,他再不问一两句,就有些给依田少将、郑副官脸色看了。
火小邪嚷嚷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他们也纷纷抬起头来。浪得奔鼻青脸肿,被抓的时候显然被一顿好揍,说话时舌头都使不上劲,奋力叫道:“大哥,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好了!”
老关枪也是一脸青肿地嘿嘿笑了声,歪了歪头,艰难说道:“大哥,都到这时候了,你别逞能了!咱兄弟四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怕死。”
瘪猴有点哭腔,说话也不清楚:“大哥,呜呜,大哥,呜……”
火小邪骂道:“你们闭嘴!废什么话,刚刚我不是也独自跑了。”
老关枪低声道:“大哥,哪跟哪啊,不是一码事。”
浪得奔咳嗽两声,说话声音也嘶哑了:“大哥,别还给他们!大不了一死!”
张四爷眼看这四个小子就要打嘴仗吵成一团,终于侧了侧头,对郑副官说道:“郑副官,你看依不依着这小子?”
郑副官好不容易等到张四爷说话,想到火小邪拿刀子顶着自己脖子的一幕,哪里肯这么便宜了他,张口就接话说道:“这几个小兔崽子,罪大恶极!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张四爷冷冷地说道:“那郑副官的意思?”
郑副官心里早就想好了千百种报复的手段,也是张口就来:“我不信这小子不说!他不是够兄弟吗?我看他是如何够兄弟的!”
张四爷说道:“郑副官代表咱奉天城的衙门,那麻烦郑副官公断吧!”
郑副官终于有了撒气的时候,唰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火小邪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还有你讨价还价的时候?”
火小邪听郑副官骂他,泼皮无赖劲顿起,也骂道:“真后悔刚才没一刀宰了你!”
郑副官冷哼一声,走上前两步,说道:“你们几个,统统死罪!”
火小邪不认得郑副官,管他是谁,骂道:“你妈咋就生了你这种长得像屁眼一样的家伙!”
郑副官在奉天城乃至东北张作霖所辖的地界,都是一句话要人性命的厉害角色,哪听过火小邪这点屁大小子直呼问候他亲妈的话,气得耳根都红了。
张四爷早就知道郑副官从来没有审贼的经验,这是自找没趣,但也没想到火小邪年纪不大,胆气却足,不动声色地心中暗笑一声。
严景天身后的一个人忍不住,哧哧暗笑了两声。
张四爷耳朵灵敏,听到身后严景天方向有人哧哧暗笑,心中不悦,暗骂:“你们几个又是什么东西!怕你们是火家的人,处处监视着你们,留你们在场,要不早对你们不客气了。”
郑副官不知该怎么回骂,脸憋得通红,憋出一句:“小王八蛋,珠子在哪里?说!”
火小邪说道:“我说过了,放我三个小兄弟离开奉天,我就告诉你们珠子在哪里!”
郑副官冷哼道:“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落在我们手上了,还想玩花样!你是不说对不对?”说着就把自己怀中的佩枪取出来,努着嘴向火小邪一指。火小邪丝毫不怕,骂道:“有种就开枪啊!”
郑副官冷笑一声,枪口一转,对着老关枪的胸口。火小邪脸色一滞,没想到郑副官这个人竟然玩这种下三烂的招数,大喝一声:“有种对着我!”
郑副官说道:“说还是不说?你不想要你兄弟的命了?”
火小邪直喘粗气,不知该说什么,眼睛瞪得滚圆。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看着郑副官的枪口也愣了。老关枪愣了愣,骂道:“有种你就开枪!打死我,我变成野鬼天天到你家闹去!”
郑副官也不说话,就要扣动扳机。火小邪大叫一声:“慢着!我说,别开枪!”
郑副官松开手指,轻蔑地看着火小邪,说道:“怕了?刚才不是挺威风吗?”
火小邪说道:“别开枪,别开枪!我告诉你,我把珠子藏在水沟出口的一棵老槐树树坑里了!”
郑副官说道:“哦,是吗?”
火小邪说道:“是!是!不信你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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