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始乱终弃


火炽道人转身高声道:“甲丁乙扰乱火家招徒,已被押下!再问各位一句,还有没有自愿放弃成为火家弟子的?”

“我!”有人叫道。

火炽道人眉头一皱,向喊叫的那人看去。

烟虫叼着烟,懒洋洋地走上几步,嬉皮笑脸地说道:“火王大人,我自愿退出!我浪荡惯了,受不了这些门规约束,既然已经见到了火王大人和各位火家高人的风采,我心满意足!不枉此行!哈哈哈!”

火炽道人打量了烟虫几眼,见烟虫吊儿郎当的劲头,轻哼了一声:“烟虫李彦卓,你可问问其他四行世家愿不愿收你为门生。”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不用,不用,五行世家我哪个行都不想进,自由自在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找找小妞,再生几个大胖小子,逍遥得很。火炽道人、火王大人,谢谢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

火炽道人高声道:“好!烟虫李彦卓,你可以退下了!”

烟虫却道:“火炽道人,我走之前,能和其他人说两句吗?”

火炽道人说道:“可以!长话短说。”

火小邪本听到烟虫要退出火家,实在难以理解,虽说青云客栈一直说必须通过火门三关才能成为火家弟子,烟虫没有通过纳盗关,失去成为火家弟子的条件也就罢了,可机会摆在眼前,烟虫还要退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火小邪以为烟虫最后还要与自己和闹小宝说几句,正准备站起,听烟虫最后一番教诲。烟虫却没有向他们走来,反而一转身向着花娘子余娟儿走去,痞里痞气地对同样一脸诧异的的花娘子说道:“我说花娘子,你身上的春毒已经没了吧?不如和我去游山玩水,做对露水夫妻如何?”

花娘子看着烟虫,眼神闪烁,说不出话。

烟虫把手一伸,摆在花娘子眼前,说道:“来,握住我的手,我们走吧!”

花娘子看着烟虫的眼睛,突然妩媚地一笑,站起身来,骂道:“你这个贱男人,收起你的脏手!”

烟虫嘿嘿一笑,把手收回。

花娘子看了烟虫一眼,走上前两步,大声道:“火王大人,我也自愿退出!其他四行,我也不入!我只是一个小女人,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抱负。”

火王严烈神色不变,微微点头。

花娘子一转身,冲着烟虫骂道:“贱男人,你有本事就继续追我,我看你追我追到何时!呵呵呵呵。”

花娘子呵呵娇笑着,快步就走。一个灰衣人赶忙上前引路。

烟虫啪地一把将嘴上的烟头丢下,嘻哈着叫道:“骚婆娘,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说着紧追花娘子而去。

火小邪、闹小宝对视一眼,满脸都是苦笑。

“火小邪、闹小宝,咱们后会有期。”

烟虫远远的声音传来,与火小邪、闹小宝最后一个照面都没有打,离别本该伤感,却让烟虫如此随意地打发了,还真是吻合了烟虫玩世不恭的脾气。

火炽道人见烟虫、花娘子走了,再问了几声还没有人要退出,无人作答。

场下所坐的贼人,也就只剩下郑则道、苦灯和尚、火小邪、闹小宝、病罐子李孝先、窑子钩章建这六人而已。

火炽道人叫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一位,苏北小不为郑则道!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立即站起,这个人是个中年汉子,身材矮小,眼大如铜铃一般,长着个一字连心眉,显得孔武有力。

辅景在高声叫道:“火王,辅火堂辅景在愿纳郑则道为辅火堂辅一品弟子,请火王示下!”

身旁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半老徐娘慢慢站起,向火王一鞠躬,缓声道:“火王,博火堂堂主博景尘愿纳郑则道为博火堂闭堂弟子。”

博景尘说完,对面的下五堂堂主一片低声惊讶。

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看了眼博景尘,摇了摇大脑袋,无奈退下。

“呵呵,老尘,你什么时候要收男弟子做闭堂弟子了?我看你还是让我给吧!”

博景尘身边的一个瘦高男人,留着三捋长髯,虽未穿道服,却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博景尘微怒道:“谁说博火堂不收男的做闭堂弟子了?”

这仙道气质的男人站起身来,对火王严烈说道:“火王,耀火堂堂主耀景民愿纳郑则道为本人的随身徒,由本人亲自传授火家盗术!请火王示下!”

耀景民说完,连博景尘的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憋了个通红,但说不出话,只得狠狠哼了一声,转身坐下。

耀景民微微一笑,说道:“老尘,你就是放不下面子,择徒也要有诚意的。”

坐在上四堂最高位的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这个四十开外、法度庄严的中年男人,也缓缓站起。

耀景民一愣,忙道:“尊堂主,你不能拿出比我的随身徒更高的条件了!你还要和我争一个徒弟吗?郑则道由我指点,成就了火家盗术,日后总不是还要进尊火堂!”

尊景齐哼道:“耀堂主,谁说我要和你争了,我怎么争得过你?”

耀景民说道:“那你站起是何意?”

尊景齐一转身,向火王严烈鞠了一躬,高声道:“火王,郑则道修为过人,又能以火家为重,迎战败火徒甲丁乙获得全胜,还能手下留情,乃是这次纳徒的最大收获。这等良才,我看纳入上四堂都不合适。属下恳请火王,将郑则道纳为你的亲传弟子!由火王亲自教诲!”

火王严烈呵呵大笑,站起身来,笑道:“尊堂主!你这个主意极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尊景齐点头道:“火王英明!”

耀景民斜着眼瞟了尊景齐一眼,无话可说,退开一边坐下。

火炽道人高声道:“苏北小不为郑则道,纳为火王亲传弟子!郑则道,你可愿意!”

郑则道翻身而起,一抖衣衫,双膝跪下,面色无比恭敬,举止万分得体。

郑则道高声道:“郑则道有幸成为火王亲传弟子,如同再造三生!郑则道跪拜师尊!”  郑则道说完,冲着火王严烈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没有一点马虎。

火王严烈站起身来,走到高台边,笑道:“郑则道!免礼!你上来吧,站在我的身后!”

郑则道高声道:“谢师父!”说罢缓缓站起,由火炽道人领着,上了高台,站在火王严烈那张巨大的红色椅子一侧。

郑则道站稳了身子,脸上才算浮现出畅快的笑容,分别向身旁的土家田问,木家林婉、王兴,金家金大九,水家水王流川、水妖儿、水媚儿点头示意,神色不卑不亢,让人觉得真是一个识大局、明事理的火家高徒!

郑则道身旁就是林婉,林婉看着郑则道,轻启朱唇,含笑回礼。林婉笑面如花,与郑则道彼此都多看了对方几眼。

水王流川也点头向郑则道示意,一边脸显得十分喜悦,而另一边脸,眼角微微显出一丝不快,飞快地转头看了眼水妖儿。水妖儿嘴角微动,正露出顽皮的神态,水妖儿见水王流川看着自己,赶忙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静立。

火小邪坐在下面,看着郑则道一下子平步青云,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感慨。

郑则道成了火王严烈的亲传弟子,看上去严烈十分满意,笑盈盈回到座位边坐下。金、木、水、土四行世家都向火王严烈顿首恭喜,火王严烈一一回礼,却多看了水王流川几眼。

火炽道人见郑则道已经择出,清清嗓子,又要继续主持招徒仪式。

“不行!郑则道杀了人!”有人竭尽全力地大叫出声。

只见病罐子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来,仍有些站立不稳,指着台上的郑则道高声大叫。

火炽道人大怒道:“病罐子!不可胡言乱语!”

病罐子不管不顾地继续大叫:“郑则道在竞盗之关,为了能够过关,杀了亮八!规矩在先,竞盗之关杀人者淘汰!”

火炽道人高叫:“病罐子!我们救了你的性命,让你来此,不是让你胡言乱语的!你有什么证据,说郑则道杀了亮八?”

病罐子厉声道:“我在王家大院西门一带,闻到了死人气味,结果找到了亮八的尸体,咽喉处让人挖下指头深的皮肉,当场毙命!亮八所持的锦囊也不见了!定是被人拿走!刚才郑则道和甲丁乙对战,他袖中放出的东西,应该就是凶器!那东西若是命中甲丁乙的咽喉,定是和亮八一样的伤痕!”

火炽道人怒道:“病罐子!你并没有亲眼目睹,怎能妄加判断!”

病罐子歇斯底里地大叫:“郑则道!你出来,你敢说你是用什么任务过了竞盗之关的吗?”

火王严烈脸色不悦,扭头对郑则道说道:“郑则道,你自己出去解释。”

郑则道面色如常,向火王严烈微微一鞠,走上前来,站在高台之上,不急不忙地说道:“病罐子,我用什么任务过的关,与你何干?我是否过了竞盗之关,是由青云客栈店掌柜判定,亮八锦囊中是什么任务,你又怎么知道?”

病罐子努力站定身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亮八在青云客栈中大声吆喝自己需做的任务是什么!人人皆知!”

郑则道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说是其他人拿走了亮八的锦囊?非要怀疑我?”

病罐子叫道:“郑则道,你不要扯开话题,你有本事就亮出袖中的东西!”

郑则道说道:“病罐子,你真是奇怪!我凭什么要给你看我袖中的东西?我袖中的东西,以后自然给火家出示,但绝对不是你要我拿出来就拿出来的!要是我随便给你安一个罪名,让你现在把内裤拿出来看看,你是否答应?士可杀,不可辱!”

火王严烈微微点头,轻喝道:“郑则道此话有理,病罐子,你不能勉强。”

火炽道人也应道:“病罐子!你的证据不足,还请速速退下!不然将你赶出此地!”

病罐子大叫:“不行,亮八对我有恩,不能让他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病罐子转头对店掌柜叫道:“店掌柜,你说郑则道用什么任务过的关?”

店掌柜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病罐子,郑则道的确过关,但我们不能透露他完成的任务,我们只对物,不对人的。”

病罐子怒骂道:“你们这些人,统统都是小人,统统被郑则道收买了!”

病罐子越骂越歇斯底里起来,哇哇吐了两口鲜血,指着郑则道又骂:“郑则道,你这个杀手出身的家伙!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知道你是三眉会的杀手!你这个杀手!杀了人!”

郑则道突然高声喝道:“病罐子!住嘴!我父亲的确是三眉会的郑有为,我是他的长子!这些还用你说吗?火王大人难道不清楚吗?我父亲是杀手,三眉会是杀手组织,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自幼所学的都是杀人手段,但我一定就要杀人吗?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杀过人!病罐子,我看你疯了!”

病罐子尖声道:“狼的儿子还是狼!杀手的儿子就还是杀手!你不要以为你杀了亮八,还能逍遥法外!”

郑则道说道:“病罐子,你疯了!我不愿与你计较,你如果拿不出我杀人的确切证据,还请你闭嘴!”

病罐子向高台直冲而来,厉声道:“火王大人!火行世家规矩严明,你不能让这个无德无良无耻的杀手成为火家弟子!有违贼道!有违贼道!”

火王严烈挥了挥手,说道:“本王自有定夺!火炽道人,把他带下去。”

病罐子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喷出数口鲜血。他中了奇毒,身体未复,刚才这一番气血攻心,极力呼喝,已经支持不住,顿时昏倒在地。

火炽道人一挥手,数个灰衣人就要上前把病罐子抬走。

“火王大人,郑则道他,他应该是杀了亮八的凶手,不止亮八,还有红小丑。”火小邪边说边站了起来。

病罐子站出来指责郑则道杀了人的时候,火小邪就一股子热血奔涌不息,且不说病罐子到底有没有十足的证据,能够当着大家的面,挺身而出,就实在值得佩服。火小邪本来就一直怀疑郑则道杀了亮八,同样是证据不足,不敢断定,加上有烟虫李彦卓的叮嘱,不让他得罪郑则道,火小邪才死死忍住对郑则道的不满,不发一言。病罐子气极昏倒,眼看着郑则道又能躲过一劫,火小邪心中不服之气腾腾燃烧,脑海中一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唰地站起身来,一番话脱口而出。

郑则道站在台上,也有点愣了,大惑不解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贤弟,你!你怎么也冤枉我?”

火炽道人见突然又站出个火小邪来指责郑则道,一下子没了主意,转头看向火王严烈。

火王严烈一脸肃穆,沉声说道:“火小邪,你说!你要是伙同病罐子给郑则道妄加罪名,胡编乱造,我定不会饶你!”

火小邪既然站出来,混球劲早就爆满了全身,哪里还管会有什么后果,自己马上要说的事情,事事都是实情,火家总不能不讲道理吧?

火小邪理了理头绪,大声道:“亮八的尸体我也见到了,他死的地方,只有我、胖好味、郑则道三个人知道,因为那个地方,是我们三人曾经见面的地方。胖好味、郑则道、亮八他们三个人在三姨太的院子里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张四爷前来围捕,他们是一起离开的,结果胖好味被张四爷抓了,这个是我后来听烟虫大哥说的。我离开三姨太的院子,来到我、胖好味、郑则道三人上次聚首的地方,也就是亮八死的地方,就发现了亮八的尸体。我当时查看了亮八的尸体,所有东西都在,就是没有锦囊,亮八脖子上的伤口,是一个圆形的深洞,伤口齐整,看着像是被一下子挖出了一个洞,杀人的工具,极可能是一个一端锋利的管子。亮八的伤口,和乱盗之关死去的红小丑伤口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杀的。刚才郑则道攻击甲丁乙,从袖口中放出的亮光,好像就是一截管子。后来,我不敢久留,把亮八草草地掩埋,就离开了。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火小邪一口气说完,一直没有人打断,整个大厅中,只能听到火小邪的声音。直到火小邪说完,仍然无人接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郑则道脸色难看,慢慢说道:“火贤弟,真没有想到,你也误会了我。亮八的确不是我杀的,我和亮八是在西门附近,我们约定的地方简单聊了一聊,但很快就分开了。火贤弟,我可能是有做得失当的地方,但我对你一直是真心诚意。”

火小邪对郑则道一拜,说道:“郑大哥,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实情……”

店掌柜身后的胖好味高声叫道:“火小邪说得没错,我和郑则道一起去了三姨太的院子,碰见了亮八,然后张四这个混球来抓我们,我们三个分头跑开,结果我被张四抓了!我们三个人,的确在子时的时候,在西门附近相会过!”

场面又为之一滞,半晌没有人说话。

高台上的王全咳嗽一声,站上一步,说道:“病罐子李孝先,不自量力去偷木家的四色雏菊,中了木家药物,尽管活命,却已经精神失常,所说一切不必当真。”

火王严烈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病罐子脑袋有问题,我不与他计较。但你神志清醒,若郑则道不是杀人凶手,你可愿承担诬陷他人的后果?”

火小邪忙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绝对没有诬陷别人!如果郑则道是冤枉的,我愿意磕头道歉。”

火王严烈哼了一句:“年少轻狂!难成大器!”

火王严烈向郑则道招了招手,说道:“郑则道,你先回来,站在我身后!”

郑则道念了声是,幽怨地看了火小邪一眼,快步走回火王严烈椅后。

火王严烈站起身来,扫视大厅一眼,沉声道:“本来我不想追究此事,亮八意欲奸淫王兴三姨太,死就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们这些借此事羞辱郑则道的,我实在看不过去!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令人不齿!既然你们非要问个所以然,那我就查个彻底!杀了亮八的人,给我站出来!”

大厅鸦雀无声,火小邪直直地看着郑则道。郑则道半闭着双眼,脸色发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站起身来。

众人都向苦灯和尚看去,难道苦灯和尚还有话要说?有话要说,也不用这个时候站起来啊!

苦灯和尚向前走了两步,对火王严烈高声道:“亮八是我所杀,红小丑亦是我所杀,小僧已犯了杀戒,不想隐瞒,请火王处罚。”

火小邪张口结舌,眼睛都要跳出眼眶,啊了一声,大声道:“苦灯师父,红小丑是我发现他死了,你才来的啊!怎么!怎么!”

苦灯和尚微微一侧头,说道:“火小邪施主,红小丑的确是我所杀,只是你刚好来了,我先退出洞外,隐在一旁,等你看到红小丑的尸身,我这才进来。”

火王严烈倒没有什么惊讶,问道:“苦灯和尚,你为何要杀亮八和红小丑?”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鞠,说道:“红小丑、亮八都犯了奸淫之罪,万恶淫为首,小僧最不可容忍的就是有奸淫之心的盗贼。红小丑在贵州奸淫妇女之时,小僧就想杀之,但此人行踪不定,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这次在乱盗之关,我必然除他而后快。小僧犯杀戒,不愿示人,所以躲着火小邪,刻意掩饰。”

火小邪喃喃道:“苦灯师父,那你为何要杀亮八……”

苦灯和尚好像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在王家大院内,郑则道和亮八在西门相会,我正在附近,便听到亮八满口污言秽语,说自己奸淫三姨太未果,邪淫透骨,毫不知耻,郑则道听不过去,数次打断亮八,亮八还出言讥讽郑则道。我便断定亮八奸淫之事属实。他们两人不欢而散,亮八一时未走,我便出来与亮八相会,找准时机,了结了亮八的性命。本想着如同对待红小丑那样,念几遍地藏菩萨经再走,病罐子李孝先形如疯癫一般,闻着味道赶来,我这才离去,并未掩埋亮八的尸身。病罐子李孝先找到亮八的尸体,把他周身的物品翻出,未取一物,随后草草掩埋。病罐子李孝先当时已经中了毒,满口念叨着‘还我命来’,尔后离去。善哉善哉,亮八的锦囊,应该是郑则道在与亮八聊天之时,用了偷盗的手段,给取走了。刚才幸亏郑则道闭口不提此事,否则真会有口难辩。”

火王严烈高声道:“好!苦灯和尚,我再问你,你是用什么兵器,杀了亮八和红小丑?”

苦灯和尚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铁管,亮在手中,说道:“此物本是笛子,也可用来杀人,伤口正如火小邪所说,乃是一个深洞。”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苦灯和尚,虽然你在竞盗之关无故杀人,已是乱了规矩,本该丢了成为火家弟子的机会,但我看你至真至诚,杀的也都是恶徒,今天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了!苦灯和尚,请回座吧!”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说道:“谢火王法理容情。小僧犯下杀戒,就算火王不怪,小僧也会自行惩罚。”

苦灯和尚退下,坐回到椅子上,垂首静思。

火王严烈冷哼一句:“火小邪!你满意了吧?”

火小邪每寸肌肤,都如同千百根针乱扎一样,难受得无以复加,他本以为自己站出来说出实情,乃是伸张正义的行为,现在看来,自己不仅冤枉了郑则道,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郑则道口口声声叫火贤弟,自己却有如大义灭亲一样,简直没有一点人情味。亮八是个恶贼,行为不端,自己却如同死了亲兄弟一样,跟随本就发了疯的病罐子,站出来为亮八出头,追查杀人凶手,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此时恨不得地上有道裂缝,能让自己钻下去。

火小邪暗叹一声,不敢说话,愣愣站着。

火炽道人哼道:“火小邪,你就回坐吧,还站着干什么?打算再说点新鲜的?”

火小邪羞愧难当,木讷地退回椅子边,坐了下来,心如死灰。

闹小宝凑过来安慰火小邪:“火大哥,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针对郑则道的!”闹小宝年纪也小,说话不懂圆滑,他这么一说,让火小邪更觉得大家都误会了自己是嫉妒郑则道,才站出来指认,顿时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火炽道人喊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三位,四海为家苦灯和尚!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稳稳站起,对火王严烈一鞠,说道:“火王,博火堂堂主博景尘愿纳苦灯和尚为博火堂闭堂弟子。苦灯和尚疾恶如仇,誓杀奸淫之辈,本堂主身为一个女子,更觉得苦灯和尚杀得好,杀得痛快!还请各位堂主不要与老妇我争抢!望火王示下!”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博火堂堂主博景尘、辅火堂堂主辅景在三人都稳坐不动,向博景尘点头示意,遂了博景尘的心愿。

火王严烈说道:“准了!”

火炽道人对苦灯和尚说道:“苦灯和尚,你可愿成为博火堂的闭门弟子吗?”

苦灯和尚站起身来,高声道:“苦灯和尚在竞盗之关犯下杀戒,本该被逐出,火王心胸宽阔,能原谅小僧的过错,今日又能得博火堂堂主赏识,小僧感同身受,万分愿意成为博火堂弟子。”

苦灯和尚拉起僧袍,跪拜在地。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笑道:“苦灯和尚,你乃僧人,就免了这些俗礼!博火堂历来有僧有道有儒,你会乐得其所的!这就站到我身后来吧!”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快步走到博景尘身后,静立肃穆。

火炽道人看了眼火小邪,酸溜溜地喊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四位,奉天火小邪!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火炽道人念完,上四堂堂主一个个把头偏向一边,根本就不愿意看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一凉,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入上四堂堂主的法眼。

火炽道人喊道:“上四堂堂主有愿意纳火小邪为徒的吗?”

无人说话。

火炽道人瞟了眼火小邪,又道:“上四堂不愿纳火小邪为徒,下五堂各位堂主,有没有愿意纳火小邪为徒的?”

下五堂堂主也都一片沉默,严景天远远望了几眼火小邪,微微皱眉,也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起身说话的意思。

火炽道人又问了一遍,下五堂还是无人站出。

火炽道人转身对高台上的火王严烈说道:“火王,九堂堂主皆不愿纳火小邪为徒。”

火王严烈点了点头,两边看了一眼,火炽道人知道意思,对着其他四行世家恭敬地道:“木、土、金、水四行世家,火小邪不具火性,尽管通过了火门三关,但无人愿纳。请问各位世家贵客,有愿意纳火小邪为门生的吗?”

水妖儿身子微动,水王流川却哼了一声,水妖儿不敢再有半丝妄动。

水王流川说道:“火小邪尽管能通过火门三关,算是有些本事,可惜他不具水性,遗憾。”

土家田问、木家王全、金家金大九也都连连摇头。林婉看着火小邪,轻轻一叹,也摇了摇头。

火小邪通体冰凉,如坠万年寒冰洞窟,一直向下坠落,人已经有点傻了。

火炽道人的说话声音都好像朦胧起来:“火小邪,尽管你通过火门三关,但火家九堂、五行世家,无人愿纳你为徒。火小邪,请你多反省,暂列一边,等招徒仪式完结后,速速离开此地吧!若你还有火缘,我们必会来寻你。离开之后,请你紧守火家秘密,不要多言,以免惹上杀身之祸……”

火小邪眼前一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正闭目养神,讲到火小邪通过火门三关,却没有被火家纳为徒弟之后,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摇椅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不敢打扰,静静地坐着等着他,满肚子的疑问。

良久之后,老爷子睁开了眼睛,说道:“哦,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我赶忙回答:“那个火炽道人说火小邪不能成为火家弟子,火小邪被淘汰了。”

老爷子笑了声,说道:“对,是说到这里了。”

我有点急不可待地问道:“老爷子,那后来火小邪怎么样了?其他人呢?那个郑则道真的没有杀人吗?”

老爷子说道:“火小邪真的与火家无缘,招徒结束后,就被人送出五十里之外,由火小邪独自离开。除了烟虫、花娘子自愿退出,他是唯一一个被淘汰的人。”

我惊讶道:“连那个什么窑子钩章建都成了火家弟子?”

老爷子说道:“闹小宝成了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的弟子。窑子钩章建火家没有选上,却成了水王流川的门生,进了水家。病罐子李孝先则成了木家弟子。”

“怎么会是这样?”

“病罐子李孝先能偷到木家的四色雏菊,中了毒还能自己想办法用药缓解,木家就是需要这样的弟子,应该早就决定了。所以木家的王全,会帮着病罐子开脱,说他精神异常,说话都不能当真。”

“窑子钩章建呢?他不是乱盗之关刚开始的时候就逃跑了吗?这种人水王流川怎么会收为门生?”

“别看这个叫章建的胆子小,却是情报工作的好手,江浙一带的事情,他几乎就是本活字典。南京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章建都了如指掌。水王流川问了他数个关于蒋介石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得清楚,甚至讲了些耸人听闻的野史,尽管不知道真假,但水王流川十分满意,当场就收章建为水家弟子了。”

“哦……”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说道,“火小邪不是火性精纯吗?为什么连严景天都不愿意收他为徒?心里总觉得别扭得很。”

老爷子笑了笑:“火小邪是个年轻人,哪里知道五行之内,既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势必都险恶艰辛、烦扰繁杂,并非五大世家就能超脱的。何况做贼的人,五行贼道,又不是学佛修真,大多贼心不死,贼性难易,就算火家人不精于算计,但谁没有点心思?而且七情六欲之下,越是五行贼道的世家之人,越是在乎成败得失!只是这些世家的人都藏得太深,所求甚高,寻常人难以发现罢了。呵呵,火小邪受此磨难,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老爷子,我特别想知道,火小邪后来怎么了,张四爷呢?甲丁乙呢?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我还想不明白。”

“张四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在招徒结束之后,带着一众钩子兵下到天坑中,极有可能是有人给他们留下线索,引他们来的。张四爷一众人在门口破口大骂,不住叫骂,还真把火王严烈和九堂一法给骂出来了。张四爷追问火王严烈玲珑镜的下落,火王严烈根本懒得搭理张四爷,本来玲珑镜是水妖儿偷的,结果火王严烈大包大揽,说就是火家偷的,你张四还以为要得回去吗?这个张四爷气得发疯,要挑战火王严烈,火家的九堂一法早就不耐烦了,根本轮不到火王严烈动手。尊火堂堂主尊景齐为了表明自己九堂之首的身份,亲自带着几个尊火堂的弟子迎战,毫不留情,打得张四爷、周先生、一众钩子兵毫无还手之力,贼人捕头向来势不两立,把张四爷他们狠狠地羞辱了一番,钩子兵伤的伤,残的残,数人都受不了这种耻辱,自刎而死,算是壮烈。张四爷本想寻死,被周先生死命拖住,带着剩下的钩子兵逃走,不知所踪。唉,这个张四爷,也是为情所困的人,天下一等一的情痴。”

“这都是水王流川的安排,故意让张四爷受尽绝望的折磨?这个水王流川,怎么对张四爷有这么大的仇恨?照理说,水王流川不应该有什么事情,这么放不下啊!”

“呵呵,慢慢你就知道了。严郑啊,我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如果你愿意听下去,明天我继续给你讲。”

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在老爷子家里,听老爷子讲五大贼王的故事,已经足足十多个小时,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点都不疲劳。

我突然觉得我的名字很有意思,严郑?这名字好怪,火王严烈、郑则道……我母亲在两年前去世,她不姓郑,我父亲倒是姓严。小时候我问父母,我叫作严郑,郑是什么意思?父母都告诉我,郑是郑重的意思,也有正大光明的含义。再往祖辈上追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是普通人,可为什么这位老爷子要找到我?难道说,我和这个故事有联系?

我尽管这么想,却没有当着老爷子的面说出来。

老爷子家里的老妇人给我安排好房间,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老爷子故事里火小邪的身影、形形色色的盗贼、各种怪异精彩的机关布置、匪夷所思的偷盗过程。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的一切都像是活的,如同电影一样不断播放着,又熟悉又陌生。

房间的窗户开着,却没有蚊虫的滋扰。房间里透进月光,微微地给房间里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家具摆设尽管老旧,但都别具风格,古色古香。轻风徐徐,始终有一股子香甜的草木香味弥漫在房间里,让人觉得十分的惬意。

我应该是睡着了,实际上始终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隐隐听到有人柔和地低语,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天亮之后,老妇人唤我起床,给我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豆浆、一根香酥的油条、两个爽口的肉包。我没有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老妇便请问我去见老爷子。

老爷子尽管仍然打着吊瓶,坐在躺椅上不便活动,但面色红润,精神不错。

老爷子见我来了,微微笑了笑,唤我坐在他身边。

故事再次展开,我隐隐觉得,这一次将会更加波澜壮阔、动人心弦,以前的谜题将被解开,更多的谜又会出现。

五行世家、五大贼王、火小邪、水妖儿、郑则道、林婉、甲丁乙、张四爷等等等等各色无法忘怀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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