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母子争锋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谢绾抱着怀里假装昏迷的稚子，看着外头一掠而过的丛林和山草，她眼底尽是恍惚之色。
尚未启程，便已告终。
若是从前，她仗着功夫在身，还有几分自信，能从山贼的老巢里逃出来。
可如今，命被黄道长救回来一条，内力却散尽了，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如何逃出生天？
谢绾一时有些后悔。
出门之前，该让黄道长给自己占一卦的，早知此行不利，她就该一路向北先去安朝。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车马辘辘前行，不知拐了多少个歪歪扭扭的山道，终于来到了绿林帮的老巢门口。
绿林两个字，笔墨挥遒，倒有几番风骨。
“快！开门！来了个大单！”
回了老窝，四当家也得瑟起来，指着那华丽的马车还有弟兄们身下的高头大马，笑得得意。
“一罐子迷药就迷倒了这群肥羊，光这马车就值个几百两银子，还有马车里头搜出来的财物……这一波，够咱们帮里嚼用半年了！”
话音落下，守门的帮匪顿时面带喜色地围过来。
一边奉承着四当家，一边摸着马匹油亮的皮毛，赞道，“这马真好！养的膘肥体壮的，可比咱抢的那些野马强多了。”
“下回去山下村子里收粮，骑上这等战马，跨着长刀，那群村民哪还敢反抗？”
“哈哈哈！听说十里外的梨花村里，有一对样貌精致的姐妹花，那小手小脸白白嫩嫩的招人稀罕，过两日咱们跟着大当家的一块去梨花村，尝尝那姐妹俩是不是真是香的！”
“去，哪轮得到你我？肯定是先给大当家做压寨夫人，好好稀罕一段时间。”
“诶哟，兄弟你说这话就浅薄了，咱们不能吃了，还不能看一看摸一摸吗？咱又不做什么！”
“话说回来，四爷，你撸了这么一堆货物回来，可曾带回来个小娘子，让咱们弟兄尝尝鲜？”
“去去去！”被人潮簇拥着的四爷大手一挥，骂道，“小娘子没带回来，带回个四十来岁的老妇，你们要不嫌弃，尽管拖过去处置，就怕你们看到都反胃！”
众人被他的话逗得哄堂大笑。
等谢绾伛偻着身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幼童下了马车时，那些围观的山贼们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
“四爷，长成这样咱们可下不去手啊……”
“对啊，你看那腰，肥成什么模样！这要压在我等身上，还不得把我的老胳膊老腿给坐断了？”
“不行不行，我还是等着去梨花村找些年轻的小娘子来吧。”
众人一边嫌恶，一边往后退去，倒为谢绾让出了一条路。
四当家的跨着长刀走过来，一把攥住谢绾的衣领，引着她往后山走去。
一边带路，一边冷声威胁，“记住你答应的事，三日之内，若撬不开这小子的嘴，这条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咱们绿林帮从来不养闲人！”
谢绾低垂着头，连连应道，“四爷放心，老身一定说到做到。”
躺在她怀里的李乾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无语至极，脸朝另外一侧翻去。
能从他嘴里套话的人还没出生呢。
而且……真套出他的身份来，这绿林帮只怕离覆灭也不远了。
父皇会立刻御驾亲征，将此地夷为平地。
留在青山书院的信件，想必父皇已看到了吧？儿子大了，总不能一直活在老爹的羽翼之下，总得出来闯闯。
如今齐国在漠北虽成气候，但短期内无法威胁到安朝。
安朝的头号敌人，是周国。
周国的皇帝和那位盛名赫赫的长公主，自诩是李氏王朝的正统，天天在外面散布父皇和他的的谣言，说什么他们是玉国遗孽，迟早有一天会颠覆李氏王朝，跟个苍蝇一般，在耳边来回嗡嗡，让他烦不胜烦。
所以，他先来周朝摸个底。
听说那位长公主要大婚了，作为“友邦”，他必得送一份大礼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周国看着安稳，实则如此混乱。
刚过了扬州的地界，还没两日，便遇上了跟踪的毛贼。
侍卫们想杀了这些毛贼，挂着他们的头颅离开这山野之间。
却被他阻止。
路途实在太过无聊，好不容易蹦跶出几个跳梁小丑，他就勉为其难地陪他们玩一玩吧。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
佯装昏迷被带进山寨，然后里应外合点火烧山，将这群作恶多端的山贼老巢给端了，惩恶扬善好好替这群百姓们出口恶气。
偏偏，出现谢绾这个意外。
那些山贼被唬过去，他可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
这“老妇”脸上的颜色和脖子上有很大出入，绝对是涂抹了特殊的药汁！
还有肚子上那些肥肉，虽然摸着绵绵软软的，但绝对不是正常的人体触感！
这老妇绝对有秘密，藏得深着呢！
只是不知，她这般伪装，是冲他来……还是冲这绿林帮来了。
……
哐当！
到了后山，四当家将谢绾和李乾扔进那挖出来的山洞囚笼中，又用三把铁链子大锁，将囚笼大门锁了三道，这才满意地收回钥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老妇和幼童。
“三日后，老子过来找你问话。”
“若能撬出些有用的东西，你们俩都能活下去，若撬不出来……一块将你们丢到山外喂狼去！”
“这三日，也别指望着能给你们喂食喝水了，好好在这儿闭门思过吧！”
四当家说罢，将靠在墙边的长刀拿起，往背上一横，背着刀离开囚笼。
铁门内。
谢绾听到四当家离开的声音后，又等了一会，才走向李乾身边。
她靠着他坐下，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总觉得这五官之间的神韵、有些眼熟。
可让她去想，却也想不出什么线索来。
罢了。
萍水相逢的一个臭小子，能跟故人有什么渊源？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生起几分怜悯之心，怪道这小孩子的父母如此粗心大意，竟然自家幼子独自进山，遭遇这种危难。
可如今，被黄神医救活之后，果如黄神医所言，她的感情越来越淡漠，看到这么小的孩子，除了那点特殊的熟捻的悸动外，再无其他想法。
只巴望着这臭小子不要太坑，别把她这条好不容易捡来的小命给糟蹋了。
……
“行了行了。”
谢绾晃了晃他的身体，“人都走了，就别装睡了。”
“你也听到了，这三日你我没吃没喝的，要想活命，必须合作，否则三日后开牢之日，便是你我葬身之时。”
装睡的李乾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恼怒地瞪着谢绾，“你这老妇好生无情，不知道照顾孩童吗？手上动作能不能轻点儿？”
谢绾半点不惯着他，冷笑一声，“老弱病残才应该特殊照顾，我占了老字，可你占了什么字？你弱吗？你病吗？你残吗？”
李乾噎住，风姿未显的凤眸瞪起来，像两颗黑紫的葡萄那么圆。
他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平易近人的太子了，无论在宫里头还是在宫外头，绝不会颐指气使命令旁人伺候自己，凡是都是亲力亲为，颇受大家喜爱。
知道他身份的，敬他是太子，对他尊敬有礼。
不知道他身份的，看他生的玉雪可爱，也都对他宠爱至极。
就连那山贼看到他，不也有一瞬的心软吗？
偏偏这个故意把自己扮丑的老妇，既不吃他的身份、更不吃他的颜，光想着利用和欺负他！
哼。
若非拿他做筏子，这老妇早被山贼砍死了。
如今借了他的光，苟得一条活路，还敢这般轻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乾小脸冷下来，学着李承赫最惯用的模样，斜看着谢绾，“都到了这种虎狼之窝了，你以为光凭你的牙尖嘴利便能活下来吗？”
“你想跟小爷合作，总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吧？”
“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何伪装成这样！”
谢绾知道自己的伪装有些拙劣，但她没想到，一个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幼童，能这般眼明心亮，第一个发现。
眉头微挑，淡漠道：“这天下谁人不伪装，就比如我问你，你真实身份是谁？你带着这群精兵故意落入山贼的陷阱中图谋为何，你会如实相告吗？”
李乾一噎，黑亮的眼睛转了转，鼻子翘起，带着不成气势的威胁，“爷的真实身份？只怕说出来吓死你！”
谢绾被他傲娇的模样逗笑了，“吓死我？你也太高看自己的了吧？难不成你还能是皇室太子？”
李乾眼底巨颤，那句你怎么知道就要脱口蹦出来时，看到了谢绾眼底的调侃之色，才知道后者根本没有猜出来，完全是逗她的。
心里的石头落地，却愈发觉得眼前这个老妇，跟平日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就像是……幼年父皇带他去山间摸鱼时，那条滑不溜秋的大黑鲤一般。
每次快要碰到时，又倏然从他掌上滑走，让他干看着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儿远游。
李乾咬唇，看着谢绾舒漫的神色，在心里暗下决心。
离开山寨之前，他一定要揭开她的真实面目，看看这张假脸之后究竟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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