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知道五姑娘要离府的消息,府里的姑娘们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也全赶来相送。

只是知微嘱咐不得近前,姑娘们虽不知何故,却也听话的没有靠近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五姑娘得“时疫”的事,知微只告诉了贺氏。

四姑娘显然是被贺氏叮嘱过的,故而一直落在人后,躲得远远儿的。

知微也少不得要做做样子,跟着送到二门。因此去路远,小蝶也“病了”,不能很好的照顾五姑娘,知微又另拨了如书跟着去了,因而少不得要嘱咐两句。

待马车走远了,知微才与姑娘们一道返回去。

九姑娘今儿精神不大好,知微瞧着她面色如苍雪,眼下带着淡淡一抹青玉之色,显出几分疲态来,便关切道:“九妹妹昨儿没睡好?怎的脸色这样差?”

九姑娘似径直想着事情,闻言惊了一下,勉强扯了抹笑容,眼神闪烁,“夜里风大,扰了我一宿。”

她顿一顿,神色似有些挣扎,沉默了一会,道:“嫂嫂眼下可有空么,我想与嫂嫂说会话。”

知微本就瞧出她不对劲,哪里有不应的,当下便携了她的手往落樱园走。

隔得稍远些的七姑娘本要过来,却在瞧见知微与九姑娘相携而去时,脚步顿了顿,便改变了方向,与丫鬟一道回去了。

……

“九妹妹可是有心事?”知微捧了暖手炉在手中,率先开口问道。

九姑娘似有些坐立不安,瞧一眼上了茶后便立在知微身后的画蔷,颇有些为难的看着知微。

知微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打发了画蔷出去。

“嫂嫂……”九姑娘见画蔷等人出去了,虽松了口气,却还是欲言又止。

“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知微关切的问。

九姑娘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气来,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连飘忽不定的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嫂嫂可知道,母亲与梁太医的事?”

她问的甚是艰难,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知微,紧张地抠住桌角的手指都快抽筋了。

知微一愣,仔细瞧着九姑娘的神情,见她神色间有紧张,有挣扎,也有犹豫与害怕,却独独没有难堪与愤怒。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下意识里不希望九姑娘会觉得四夫人是他们兄妹两个的耻辱。

知微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在九姑娘几乎坐不住想要狼狈逃走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这话,无疑是肯定了九姑娘方才提出的问题。

九姑娘喘了口气放松僵直的身体,这才发现抠着桌角的手心隐隐发疼,忙卸了力道,正襟危坐道:“母亲这段日子总是缠绵病榻,向大夫道是思虑过多、五脏郁结的缘故,还劝母亲凡事须得想开些,别让关心她的人担心着急。我初时听着倒也不觉得诧异,只前儿母亲又发起热来,我在旁照顾着,便听见母亲说了胡话。”

她手里无意识的绞着帕子,低了头小声说道,“我离得近,便听见母亲不断叫这一个男人的名字,却不是父亲。我大惊,转头便瞧见嬷嬷神色紧张的看着我。我……我便逼问了嬷嬷,嬷嬷没法子,才告诉了我母亲与梁太医的事。”

“你知道了这件事,心里是什么想法?”知微循循善诱的柔声问道。

九姑娘咬住唇,半晌才道:“我先时不敢置信,只道嬷嬷在说谎,母亲与梁太医怎么可能……别说平日里与梁太医有什么往来暧昧,母亲这么些年连见都没见过他,又怎会……可是嬷嬷没有理由会骗我。嫂嫂,我该怎么做?”

知微当然不好随便出主意,却也很欣慰九姑娘能对自己坦言这样大的秘密,便道,“这件事,你与四婶婶谈过了吗?”

九姑娘摇头,目光盯着虚无的一点,呐呐道:“我不敢。我也不知道母亲若得知这件事,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认为这件事嬷嬷会瞒着四婶婶吗?”知微从旁开解道,“四婶婶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九姑娘慌忙道:“那怎么办?”

无意间窥的母亲的秘密,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另有所爱,而父亲才是横插进母亲与梁太医之间的人。

现在梁太医离开了,母亲便突然病倒,药石无医,岂不是伤心太过的缘故?

她觉得自己本该理直气壮的怨怪母亲对父亲的不忠,可只瞧着母亲蜡黄的没有半点光彩的脸,想着她被困在不爱之人身边,一辈子也未展露过舒心快活的笑容,便觉得心酸的厉害,哪里还能怪的起来。

又找不到旁人述说,索性便来找知微。

她其实并不能肯定知微于这事知不知情,只是想起上一回知微去瞧过母亲,母亲第二天就病倒的事太过蹊跷,是以才疑心知微是知情的。

“你怪四婶婶吗?”知微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问道。

九姑娘犹豫了下,点点头又摇头,“先时也怪的,觉得母亲既嫁给了父亲便不该再想着从前的事,与父亲过好日子才是对的。可是……嬷嬷说,这世上再没人能如梁太医那般对待母亲。梁太医为了母亲一生未娶,明明知道不可能再与母亲有什么,却还是进了府来默默地守着母亲……我又觉得,母亲与梁太医都怪可怜的。若不是当初外祖拿母亲来讨好父亲,如今母亲与梁太医说不定过着……我只这样一想,便替母亲感到难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知微加重语气,郑重道:“四婶婶的病,只有梁太医能治,你会怎么想?”

九姑娘显然误解了知微的意思:“你是说,再把梁太医请回来给母亲瞧病?”

“然后依然如从前一般,四婶婶继续苦守佛堂茹素念经,梁太医依然默默的守护吗?”知微蹙眉,索性狠心道:“只怕是不成的,这件事儿,府里已经有旁人知道了,不然你道我为什么要遣梁太医离开侯府。”

“什么?”九姑娘大惊失色,直直看着知微,眼中拍着惊涛骇浪,“是谁?”

“三夫人。”知微也不隐瞒,道:“只怕侯爷也知道此事。”

九姑娘死死拽着帕子,身形摇摇欲坠,紧紧咬着牙根,脸色惨白如纸,“怎么会……”

“你且想想,金铃死那晚,四婶婶为何要来为昊大嫂解围,她与昊大嫂又没半点情分。”知微轻叹一声,道:“还有那次我晕倒,险些保不住腹中孩子,梁太医帮忙稳住了我的胎,却在开方时毫不尽心,又岂会是他自作主张的缘故?我只是在药方上添了一味来紫姜试探,梁太医便方寸大乱。他也知道自己继续留在府里,只能给四婶婶带来麻烦,故而才……他走时,我命人给了他银子,他一点也没给自己留,全给了四婶婶。”

九姑娘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能不让呜咽声溢出来,眼泪早已泛滥开来。

知微取过手帕起身走近她,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珠,“你心里不怪四婶婶与梁太医,我是极欣慰的,我想四婶婶若知道你并非当她是耻辱,也会放心的。你可知道,四婶婶为何从小便疏远你们兄妹,不是她不爱你们的缘故。实则是太爱你们,担心她与梁太医的事被人知晓,你们兄妹二人会为此受到伤害。便索性与你们疏远,到时由着你们恨她也是好的。”

九姑娘再也忍不住,抱着知微的腰,哭出了声来:“嫂嫂……”

知微知道,四姑娘与四夫人这么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才算真正的消除了。

九姑娘哭了许久才止住,红了眼睛不好意思的瞧着知微,小声道:“弄脏了嫂嫂的衣服,嫂嫂莫要怪罪。”

“罚你给我绣个荷包好了。”知微玩笑道。

九姑娘微红着脸,起身道:“嫂嫂要什么我都给的,不过眼下,我要回去照顾母亲了。”

知微点头,叮嘱她道:“好好儿与四婶婶说话,这到底不是什么小事,莫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我知道。”九姑娘飞快道:“父亲那里,我会瞒着的。”

知微这才放心,送她到门口,瞧着她微提着裙摆在雪地里走的飞快,心下为四夫人感到高兴与值得。

……

文杏直到午后才回来。

听画蔷道知微在等自己,文杏不敢耽搁,回屋洗了脸与手,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急忙去知微屋里。

原本以为平安瞒过贺氏五姑娘的事,姑娘定然会十分高兴。文杏一进门见知微神色肃穆,面上的笑容悄悄敛去,担忧道:“姑娘,可是今儿的事让人察觉了?”

知微伸手招呼她过来坐下,也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向旭问我要你,这事你怎么看?”

文杏愣了下,而后一张秀气的小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却也并不扭捏,也不避开知微的目光,“他是怎么说的?”

知微便将自己诚心对向旭道谢,向旭却提出这个要求的情形与文杏讲了。

文杏面上红晕未消,沉吟片刻,道:“姑娘觉得向旭并非诚心求娶我?”

知微也不瞒她,“我与向旭接触不多,我只是担心他问我要你是为了梁太医的事与我赌气。”

文杏也不觉得意外,甚至还附和着知微点了点头,冷静道:“姑娘的担忧不无道理。”

知微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大受打击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未等她再开口,便听见文杏轻却坚定的声音:“姑娘,我答应。”

正在想着如何拒绝向旭,又不会加深他们之间矛盾的知微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文杏明知向旭也许不是真心的前提下,她仍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为什么?

文杏自然瞧得出知微的惊诧,她轻轻笑了笑,“向旭也算是一表人才,上无高堂下无弟妹,也省去了我以后要孝敬婆婆照顾弟妹的辛苦,况还有一技之长,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知微蹙眉,拉过文杏的手沉声道:“文杏,我要听实话。”

文杏定定的迎视着知微的眼睛,仍是不疾不徐的用她温和轻柔的嗓音慢慢诉来,只是这回却连耳尖都悄悄地红了,“姑娘,我不讨厌他。”

知微心里一紧,文杏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向旭的,她怎么半点也没察觉。

“可是,他也许并不喜欢你。”而且,因为她是文杏主子的缘故,说不定更不会待见文杏。

文杏缓缓笑道:“无妨,若我与他成为夫妻,总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喜欢我。”

知微瞧着她愈发坚定的黑眼睛,一时也不知是忧是喜了。

不过很快她便笑了,“你说得对,我的文杏这么好,是他向旭上辈子才修来的这福气,他怎会不喜欢。”

她轻轻一叹,伸手将文杏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他若敢欺负你,你便尽管来找我,不管你是对是错,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文杏闻言低头一笑,终于鼓起勇气反握住知微的手,轻声道:“姑娘,即便他对我不好,你也不要因此自责,这是我自愿的。”

知微别过过去,微微仰头将泪意憋回去了,才道:“我会给你置办一座宅子,你先别推辞。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没能给你些什么,还叫你们成日里过的提心吊胆的。成亲后,你便不用跟在我身边,喜欢做什么可以与我说,若实在舍不得我,便与百灵一样,替我打理铺子庄子也可。其实依我的意思,向旭定然不愿你再帮我做事,倒不如做点你自己喜欢的事……”

“姑娘这是什么话。”文杏含泪打断知微,“便是我与他成亲,也是要跟在姑娘身边的。他本来就在府里供职,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宅子。我与百灵不同,我已经习惯了跟在姑娘身边。”

“傻话。”知微白她一眼,“那宅子的屋契上会写你的名字,若向旭欺负你,你便直接叫他滚蛋。你们一个一个陪着我,担惊受怕的事儿遇了不少,以后过点安生日子也好。现在是你,接下来就该画蔷了。可画蔷这一根筋的比你更难办啊,她一定会哭着求着不肯嫁的,真是愁人。”

文杏低下头去,眼里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知微故意转开话题,是不愿意再听她的拒绝。

她也知道,只要得了知微的真心以待,凡事她总会为对方考虑的尽善尽美。

“可,我若出去了,姑娘身边只得画蔷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文杏哽咽道。

“还有如琴如诗两个,她们也渐渐大了,这大半年历练下来,倒也堪用。何况还有姜嬷嬷路妈妈等人,你便不要担心了。若人手不够,再买便是。”知微笑着说道,“好了,这件事便这样愉快的决定了。你只管安安心心等着,我必定让你风风光光成为向旭的妻。”

打发了文杏去休息,知微待她走远了才倏地沉了脸来。

向旭要是敢对文杏不好,他也别想好过了去!

正想着此事要如何办,便见画蔷领了七姑娘与她的丫鬟走了来,那小丫鬟手里还捧着个针线箩。

七姑娘的脸色仍是不大好,眼里带着惶惶之色。

知微待她坐下了,又叫画蔷去拿七姑娘素日爱吃的点心零食来。七姑娘定了定神,从丫鬟手里接过针线箩来翻了翻,随即蹙眉道:“我给嫂嫂新做的手帕你怎么没带上?”

那丫鬟一撇嘴,似有些不满道:“出门时姑娘又没吩咐,奴婢忘了也是有的。”

知微瞧这丫头有些眼生,不是平日跟在七姑娘身边的那个茗儿,便暗自留了心,又见她对七姑娘竟是这个态度,瞬间沉了脸,冷声斥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对主子吩咐的事情毫不上心,还敢怪主子没吩咐你,这是哪家教给你的规矩?”

那丫鬟不料知微竟会当着七姑娘的面发作她,一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敷衍着认错道:“奴婢是昊大奶奶跟前服侍的,将将才到七姑娘身边服侍,一时忘记了姑娘的吩咐,还望姑娘与夫人恕罪。”

知微眉头一沉,七姑娘便知知微是动了真怒,忙道:“还不快回去把那手帕给我找来,杵在这儿没得惹嫂嫂不快!”

那丫鬟似有些不情愿,却在瞧见知微沉着脸的神色,顿时噤声,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知微脸色仍是难看的紧,盯着松了口气的七姑娘问道。“你身边的茗儿哪去了?”

七姑娘委屈的低下头去,“茗儿昨日被昊大嫂许给了前院的长栓,我身边没人,昊大嫂便将她屋里的双儿拨给了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知微倒也想等她开口告诉自己,但她不是九姑娘,她性子太软,又一贯的优柔寡断,若有九姑娘半点果决也是好的。

七姑娘似受惊的飞快抬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好不容易寻了个理由过来我这儿,不是想就这样浪费掉了吧。那丫头,是昊大嫂放在你身边看着你的?昊大嫂为什么要看着你?”

七姑娘似有些无措的垂下眼,声若蚊蝇道:“嫂嫂,我……我知道是谁杀了舒姨娘。”

知微神色如常,舒姨娘死后,七姑娘各种反常,甚至还要赖在她这儿不走,她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是三夫人?”知微淡淡问道,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七姑娘又是一惊,瞳孔飞快收缩了下,惊讶道:“嫂嫂怎会知道?难道昨日除了我与舒姨娘,嫂嫂也在?”

“昨日?”知微见她仿若小动物般一惊一乍,到底还是放软了声音。这姑娘本就胆小,能来与她说明真相只怕也自我争斗了许久。

“不对。”七姑娘又自我否定道,“昨日嫂嫂一早便进了宫,不可能会在……”

“你与舒姨娘看到了什么?”知微打断她,开门见山的问。

七姑娘定一定神,才抬起眼来,鼓起勇气道:“昨日雪停了,茗儿道梅园里的梅花一夜间全开了,很是漂亮。我心里惦记,用过早膳便与茗儿两个去了园子。我们两个玩了一阵,便打算折些梅花回去插瓶。我们说好了分头找开的最漂亮的,谁知便瞧见了……瞧见了母亲与,与……”

她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口。

知微平静的接口道:“与侯爷?”

七姑娘瞠目结舌,愣愣的瞧着知微,眼珠子几乎都要脱出眼眶了。“嫂嫂你,你怎么……”

嫂嫂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而且,她还这样的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一点都不似她这般震惊。她当时可是吓得腿都软了,若非后来茗儿扶着,她恐怕要一路滚回去了。

“你瞧见三夫人与侯爷,舒姨娘是不是也瞧见了?”知微淡淡瞥她一眼。

这大约便是舒姨娘惨遭毒手的原因了。

七姑娘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点头道:“当时母亲与侯爷,他们先是说着话,然后……”

她垂下脑袋,呐呐道:“然后他们便抱在了一处。”

又猛地抬起头来,紧张道:“我吓坏了,只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正要悄悄的走,就瞧见舒姨娘竟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躲着,她显然也瞧见了母亲他们。我心里更不安,不敢再做停留。这时候,母亲与侯爷仿佛发现了什么,侯爷匆匆忙忙先走了。母亲站了一会,便道出来吧……舒姨娘便出去了。”

“三夫人发现你了?”知微皱起眉头。

七姑娘连连摇头:“母亲并没有发现我,只是,她看到我房里的梅花,起了疑心。”

知微松了口气,“你昨日那样慌张,瞒不过三夫人的眼睛。”

七姑娘点头道:“我是真的吓坏了,舒姨娘死的时候,许多人冲进去,我看见母亲从门后的方向走出来,她的衣袖上还沾了舒姨娘的血。”

她惊慌万分的紧紧抱着手里的针线箩,抿了抿发干的唇瓣,又道:“母亲定然也瞧出我神色不对,回去后又见我屋里的梅花,便问我是不是去了梅园,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你怎么说的?”知微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就怕这傻姑娘傻傻的把什么都交代了。

七姑娘忙道:“我道,我在梅园里见过了舒姨娘,因她对我口出嘲讽,我忍不住还了嘴,被她败坏了心情,折了花便回去了。谁知没多久便听到她被杀的消息,我很害怕,若别人知道我曾与她发生过争执,认为我是凶手就糟糕了。”

“三夫人信了?”知微忍不住追问,三夫人怎可能这么容易便轻信了七姑娘的话。

七姑娘微摇头,“母亲定是不信,所以才叫昊大嫂安排了双儿来服侍。嫂嫂,我很害怕,母亲杀了舒姨娘,会不会也杀了我?”

知微安慰她道:“三夫人倒不敢明目张胆对你下手,府里头死个姨娘好办,可若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怎可能被轻易放了过去。想来三夫人也知道其间的利害关系,才会遣了人来你身边监视你。不过,你仍是要小心些才好。虽然明面上她不能对你如何,自个儿吃穿的东西还是要当心些。”

谁也备不住三夫人来个暗箭杀人啊!

七姑娘听了知微的分析,虽仍是害怕,却也比刚来时好了一些,点头,神色黯然道:“我现在只盼着赶紧离开侯府,再也不要呆在这里……真的好可怕。”

骤然知道那个看似与自己一样软弱无争的嫡母,竟然与丈夫的兄长私会偷情不说,还残忍的杀害了府里的姨娘,这样巨大的反差如何能让她不怕?

知微宽慰她道:“你且再忍一忍,待明年开春,便是你出嫁之时,那时便什么都不怕了。”

七姑娘却心有戚戚,不安又略带退缩的瞧着知微:“嫂嫂,金府……也与咱们侯府一样吗?”

“肯定是不一样的。”知微只好这样安慰她,“金家人口简单,金夫人你也见过的,她待人最是和气。金姑娘性子也好,你嫁到金府,定会过的很好。侯府的事,便都忘了,也不要与旁人提起。三夫人面前,你倒也不用怕,不要一见她便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徒惹人怀疑。你自己编的理由就很好,在三夫人面前,就只当自己是怕被人冤枉杀了舒姨娘便是。只是你那丫头……”

“茗儿偷偷与我说了,道母亲问过她梅园的事,她一口咬定是我与舒姨娘起了争执,我们很快便离开了梅园,并未说其他。”七姑娘连忙道,觉得知微简直就是自己的主心骨,有了主意,果然便镇定了不少,“我日后在母亲面前也会多注意。”

双儿取了帕子回来时,便见七姑娘对着绣架颇苦恼的皱着眉,知微则站在旁边,手指着绣架上的绣图道:“先前不是才与你说了,这双面绣若是针脚排列疏密不当,两面如何能相等?还有,这针须得垂直用力,才能不刺破反面的绣线。你再看看你这线头,都藏住了吗?”

她语气严厉,双儿看见七姑娘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正要走过去,便见知微骤然发起脾气来,厉声呵斥道:“你哭什么哭?自己不用心学,教了一遍又一遍也学不会,莫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来问我,没得浪费我的时间。旁人瞧了,还得道是我这做嫂嫂的欺负了你!”

七姑娘霍然起身,一抹眼泪,泣声道:“都是我太笨了,才会一直学不会。我……我身子不适,今儿便不学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顾不上绣架上的绣图以及自己带来针线箩,似也没瞧见立在门口的双儿,捂着脸撞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双儿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知微冷眼瞪她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你家主子,她若有什么事,看三夫人能饶得了你!”

双儿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就往外追,追出去两步了还能听见身后知微不满的抱怨,“真是笨死了,这样教都教不会,都不知道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如此过了两日,府里的人都知道知微骂了七姑娘。

……

这日天气不错,知微早早起了,前往悠然居给贺氏请安。

贺氏回来后,虽没有明文规定各房的人都必须前去请安,不过每天早晨姑娘们以及各房的媳妇们,不管情愿不情愿,还是会去悠然居坐一坐。

知微作为晚辈,本也不该例外,但一来贺氏一回来就给了她个下马威令她十分不爽之余,身子不便也是一大原因。

知微到时,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她略略一看,三夫人与贺氏坐在罗汉床上,姑娘们与昊大奶奶等媳妇们便分坐在两旁。

她进去时,虽已经有人通报过了,但仍然惹来许多狐疑的视线。

知微并不理会,笑吟吟的上前,欲要给贺氏请安。

贺氏忙叫甘嬷嬷扶住她,嗔道:“这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跑出来作甚?没得累坏了,冻坏了去。”

知微也不与贺氏客气,扶着甘嬷嬷的手坐下了,才低头抚一抚隆起的并不明显的肚子,笑道:“婆子们抬了轿子,又不是我自己下地来走,哪里就累坏了。莫不是我在老夫人眼里,就跟那碰一下就碎的瓷人儿一样了?”

“可不是么。”贺氏打趣道,“你如今就是咱们府里的宝,就怕你磕着碰了,可不跟担心个瓷人儿一样啊。”

昊大奶奶神清气爽的附和道:“您说的正是呢,咱们府里眼下最金贵的便是渊弟妹你了。”

“昊大嫂可千万别这样说。”知微忙瞧了眼二房的三奶奶,“三嫂嫂都快临盆了,她如今才是咱们府里最金贵的。”

三奶奶受宠若惊的抬头看了知微一眼,又忙垂下视线去,却不自觉的伸手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她生性安静怯懦,二夫人在时没人高看她一眼,二夫人不在了,自然更不会有人高看她。她每日里也只呆在自己屋里安胎,不知今儿怎的也过来了。

知微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被昊大奶奶瞧见了,便取笑道:“渊弟妹快别羡慕弟妹了,再过几个月,你这肚子便也赶上弟妹的了,你且耐心些便是。”

她说完便笑了起来,惹得屋里众人也都跟着笑了,一时气氛倒也和乐融融,瞧上去真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又说笑了一阵,贺氏便似无意的瞧了缩在角落里的七姑娘,对知微道:“听你三婶婶说,前两日你骂了你七妹妹,可有其事啊?”

众人闻言,立刻看向她与七姑娘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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