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气氛正僵持着,忽听砰的一声,却是躲在贺氏身后的沈静欣突然跪了下去。
“民女给公主磕头,给夫人磕头。”沈静欣趴伏在地上,拼命拿额头往地上磕,颤声哀哀道:“民女自知出身卑贱,实不配与夫人以姐妹相称。只是世子爷赎了我那一日起,我便是世子爷的人了。民女不敢奢求什么,民女只求夫人让我留在府中,只做个无名无份的奴婢也成,只要能在世子爷跟前伺候,民女什么都可以不要。便是民女肚子里这一个,生下来与民女一样为奴为婢也成的,求公主与夫人成全民女吧!”
知微依然平静,栖桐却气的发抖:“李思渊赎了你那一日,你便是他的人了?把你的头给本公主抬起来,本公主倒要瞧瞧,你到底凭什么能耐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公主息怒,民女……民女不敢撒谎,民女真心爱慕世子爷,只是希望能时时……”
“你给我抬起头来!”栖桐一声暴喝,打断了沈静欣可怜兮兮的陈述。
沈静欣的身子抖得几乎要跳起来,咬着唇,慢慢抬起头来,如同白梨花一样的面庞上挂满了泪痕,满是惊惧和情深。
知微一直瞧着她,不觉心中一揪,忽然难受的不行!她虽然时时告诉自己告诉旁人自己没事,真的很好,可瞧着沈静欣这样,知道李思渊被她这样爱慕觊觎着,而李思渊也待她情深妥帖,心里就难受的紧。
终是别过头不愿再看。
因而,她便错漏了栖桐霎时间惨白如雪的脸色。如遭重击般倒退一步,吃惊又不知所措的睁大眼,死死盯着沈静欣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沈静欣见栖桐如此盯着自己,心中更是害怕,手心湿滑的连帕子都要滑出去。
她在听闻公主过府后便知今日定然会十分难捱,却也将此当成了孤注一掷的机会若能求得公主心软,便是夫人不同意又如何。
只她初初入府,哪里知道栖桐与知微的交情。
且她的娇弱与眼泪,对同是女子的公主也没有半点用处。却不想当她抬起头来,公主那种惊惧又糅合了怀想的表情同时也看愣了她。
“你!”栖桐声音颤抖,色厉内荏:“你是谁?”
知微这才惊觉不对,忙转过头来,却只瞧见栖桐背对着她,背脊僵直,抬起指向沈静欣的纤美手指微抖。
她忽然往前几步,凑到沈静欣那张精致难言的脸庞前,继而难以克制地全身颤抖。她战栗着,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沈静欣瑟瑟发抖的看着栖桐阴沉面上带着的狠厉之色,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抖着唇语不成句的道:“民女……民女沈静欣……”
栖桐却猛地伸出手指掐住她的下巴,用力抬高她的脸,面沉如水,目光却是复杂的细细审视着这张脸!
忽又嫌恶似的用力甩开她,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不,不是,怎么可能是她!可是这张脸,这样像,竟然这样像……”
栖桐站在屋子中间,犹如困兽一般不自觉的转着圈圈。视线在屋里滑了一圈,似有些迷茫,漫无目的的空洞。而后滑过知微焦急担忧的面容,又似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转回来,眼里总算有了焦距。
知微无声的担忧令她一下子便清醒过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屋里众人噤若寒蝉,半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除了知微,全都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
沈静欣更是吓成了一团,不住往后缩。
就在刚才,她在栖桐眼中,看到了骇人的杀意!
她不知道自己这张脸怎么了,长的像是谁,但她分明也从栖桐眼中瞧出了别样的留恋与不忍。就跟……就跟世子爷看她时一模一样。
然而紧随而来的,便是浓重的杀意与嫌恶!
她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几乎看见了死亡。
贺氏亦因这变故而心惊胆战着,她就在沈静欣旁边,因而栖桐那句自言自语的话自是被她听的清清楚楚。她犹疑的瞧一眼栖桐,又落回到沈静欣脸上,思索着她到底长的像谁才会引得栖桐这般失态与失控。
栖桐却再未看沈静欣一眼,她背对着她们,挥一挥手,冷冷道:“滚出去!”
沈静欣哪里还敢停留,忙要爬起来,却因双腿发软而重又跌坐在地,贺氏身后的甘嬷嬷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民女告退。”她小声说着,勉强福了福身,便狼狈的与贺氏一道退了出去。
栖桐仍然呆立着,木然的瞧着知微。
知微勉力撑起身来,朝栖桐伸出手。
栖桐几乎没有犹豫的朝知微走去,紧握住她的手。
她握的很紧很用力,知微忍住痛,垂眸瞧着她用力到发抖的手。“她像谁?”
即便没有听清栖桐低喃之语,却也能从她瞧清沈静欣的脸后震惊到失控的情绪中猜出来。
栖桐忽然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珍月公主!知微你知道吗?真的太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太不可思议了,方才差点吓死我了!”
栖桐心有余悸,知微也结实的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虚弱到飘渺的声音,“你说她像谁?”
“珍月公主,我名义上的皇姑母,李思渊……的亲娘!”栖桐吞一口口水,终于缓了过来,她朝知微苦笑一声:“我方才真被吓到了,珍月公主死时也是这般,跪在皇祖母与母后跟前,一直哭着哀求……连哭起来都这样像。知微,你说她会不会就是……”
知微回过神来,抬眼定定的瞧着栖桐惊疑的神色,温声道:“只是长得像罢了。便真是珍月公主轮回转世,年纪也对不上啊。”
“对、对!”栖桐一跺脚,“她死的时候我都八岁了,如今不过十个年头,她便是转世也才只有十岁而已。”
知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栖桐松开知微的手,故作轻松的抹了下额角:“我道李思渊怎会莫名其妙养了个女人在外头,原来如此。知微,你大可放心,李思渊养着她,不过就是因为珍月公主的缘故,他们之间肯定不会有别的牵扯!”
知微笑了笑:“你这样肯定?”
栖桐肯定道:“李思渊又不是不知道珍月公主是她娘亲,那姓沈的长的那样像珍月公主。你想啊,李思渊能对长得像自己母亲的人做得出什么来?”
知微提醒她:“她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栖桐脱口道:“谁敢肯定那孩子便是李思渊的?”
“你的意思,他明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却还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知微忍不住笑起来。“据我所知,他似乎并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栖桐却道:“他对旁人没有同情心,是因为旁人长的又不像他母亲。他当年亲眼看见自己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对那沈静欣好,想来多少也有点移情或补偿的心情吧。”
知微觑着她:“你在帮他说话。”
栖桐正色道:“知微,我很讨厌李思渊,你是知道的。你若与他和离了,我只有更高兴的,你知道哥哥一直没有成亲,他是什么心思你也不要假装什么都不懂。但就这件事,我却不得不本着良心说一句,李思渊绝不会与那沈静欣做出那等事来——喜爱与自己母亲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我根本没法儿想象!”
知微心道,栖桐定然不知道什么叫恋母情结。
“不过那沈静欣瞧上去却是个野心不小的,李思渊在外头养着她,必定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她却还不知足,与你那婆母串通一气跟着回府来。”栖桐冷笑一声,“还道什么不要名分,若不是冲着名分来的,我便把我这脑袋都给她!”
知微漫不经心道:“她要你那脑袋来做什么。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往后再瞧吧。”
“本想替你好好教训你那婆母与那女人,不想却……”栖桐摇摇头,颇有些惭愧。
知微瞧着她,心中一动,想了想道:“你瞧着她那个模样,会不会觉得对她做什么都会于心不忍?”
“还真是!”栖桐叹口气,“看到她那样子,便要想起珍月公主来。她对我们是真好,我与哥哥还会时常提起她,若当时我们冲出去,是不是便能救她一命。唉……知微,这事儿,我怕是帮不了了。”
知微从她失控那时便猜出了些许,因而宽慰的笑一笑:“我明白的。”
沈静欣长的太像珍月公主,栖桐一见她便会想起珍月公主。这样相似的一张脸,栖桐能下得去手才怪!
栖桐面上现出一丝挣扎,甚是艰难的开口,“如果,如果李思渊养着她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会不会就此算了?”
知微笑道:“你看你面对她都会觉得不忍,李思渊面对她时又会如何?若沈静欣当真没有别的心思,我不过是多养了一个人,便当是做善事了。可她分明别有用心,她只要略施手段,你猜李思渊会站在我这边还是她那边?如果珍月公主是他的魔障,那么沈静欣也会成为他至关重要的人。且不说日后,便说以前沈静欣的住处,平安说里头的物事,每一样都是李思渊亲手挑拣了送过去的。”
她顿了顿,唇角笑意温和宁静,“我不否认我心里会有点不舒服,但你也得承认,我的想法并非是偏激之下的胡言乱语,这很有可能变成事实,到时我的生活又会是另一场战争。我并非容不下沈静欣,我只是不想跟李思渊过成那个样子。”
栖桐心有戚戚,“那你打算如何?要将她赶出去么?”
知微摇头,含笑道:“当他收到合离书后,他应该会给我答复。我的决定,取决于他的态度。”
栖桐许久没说话,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若是她太过分,你便想法子让皇祖母瞧见她!”
太后若见了她,肯定不会让她活!
知微明白栖桐的意思,笑着道:“你放心,我最不会委屈的就是自己。”
栖桐略坐了一坐便在宫里姑姑的催促下回宫了。
知微靠在床头,在脑子里将整件事又捋了一遍。忽然惊的坐起,沉着脸唤了文杏来:“去叫平安来。”
平安很快来了,知微开门见山问道:“你上次说,世子爷发现沈姑娘时,是跟谁在一块儿?”
平安忙道:“是五殿下。”
知微只问了一句,便打发一头雾水的平安出去。
“如果这是五皇子预先安排好的……”五皇子的用意无非是要借此拉拢李思渊。
可他并未站在五皇子阵营中,又说明了什么?
皇帝与珍月公主那段秘辛,五皇子定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何不直接将人献给皇帝,说不定会更得皇帝的心。
那么这事儿与五皇子无关?
可若不是五皇子,又会是谁?
知微绝不相信世上有这样巧合的事,定然是有什么人在幕后安排策划了这一切。
知微想着,心中愈发不安。
“文杏,那秦家庄的人当真一点异常也没有?”
文杏忙道:“姑娘,百灵让人日日瞧着,半分松懈也没有。那女人每日里除了下地干活儿,其余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与邻居来往。只是每隔三日便到村尾的大夫那里抓一回药,除此外确无半点异动。”
“可知她是患了什么病?”知微蹙眉问道。
“仿佛是热症,很是严重的模样。”
“她与那女子是何关系可知道?”知微又问。
“说是表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沾着亲的亲戚。”
“若真重视这唯一的亲人,为何会独留她在秦家庄受苦?热症又非是绝症,她锦衣玉食的过着,为何不提携一下她的亲人?”知微再度抛出疑问来。
文杏一愣,道:“许是那女子因毁容太过可怕的缘故,宁愿避开人群远远住着也不愿与她住在一起?”
“可她还下地劳作。”知微淡淡道:“李思渊供得起她锦衣玉食,没理由会让她手边拮据。她为何不接济她那唯一的亲人,还由得她带病劳作?”
文杏被问住,立刻道,“姑娘,我即刻便传信给百灵,叫她定要密切留意着秦家庄的动静。”
知微想了半天,头又隐隐作痛,连忙打住不敢再往深处想。
昊大奶奶兴冲冲的端了托盘来,“公主,弟妹,莲藕红枣甜汤来了,这可是我亲自守着厨房让她们好好儿做的,公主与弟妹快尝尝是否……咦,公主呢?”
知微淡淡笑道:“公主有要事先回宫了,她叫我转告昊大嫂,你家兄长的事自有她盯着,让你放心便是。”
昊大奶奶听闻公主走了脸色便是微微一变,待听完知微的话,立刻又热情洋溢起来,“我当然信得过公主。有公主帮忙,我家兄长定能逢凶化吉。这事说来还要多谢弟妹,若非弟妹与公主情谊深厚,这忙公主也不会帮了。”
她说着,将托盘放在桌上,端了其中一碗走向知微,一边拿勺子舀着晾凉,一边笑道:“弟妹啊,先前我这做嫂嫂的被猪油蒙了心,做了些对不住你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千万莫与我一般见识啊!”
“昊大嫂这是什么话,你我本是一家人,不过是些不愉快罢了,我都忘了,昊大嫂也忘了吧。”相较昊大奶奶的热络,知微便显得太过冷淡与疏离了。
昊大奶奶见她突然变得这般冷淡,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她当然也明白,金铃这个事,知微不可能说忘便能忘了的。
“唉,我知弟妹对身边的人好,那金铃是弟妹一手调教出来的,却生生被我……弟妹有所不知,那事儿其实并非我主使的,我也不过是人家的一颗棋罢了。到头来,人家什么事都没有,却让弟妹与我之间有了隔阂,实在是……当初真不该耳根一软便着了人的道儿。”昊大奶奶一脸忏悔状,“弟妹知道我并非是那起子心狠手辣的,我当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
“嫂嫂总说还有旁人,却不知把嫂嫂当棋子的那人是谁?”知微心知肚明,却非要昊大奶奶亲口说出来。
昊大奶奶想来是真的想与知微打好关系,以方便攀上公主这根高枝,想也不想便道:“弟妹定然想破头也想不出,那人便是我那婆母呢。平日里瞧不出来对吧?谁都知道她胆子小上不得台面,背地里却最是心狠手辣。打杀金铃的主意便是她出的,我不过误信了她的话,这才做了这憾事来。弟妹许不知,其实我心中也怕得很,偏她说若不打死,便起不了威慑的作用。弟妹可是不信我?”
见知微宁了眉大惊失色的模样,昊大奶奶忙道:“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这事儿确是我那婆婆的主意,还有四夫人,不知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你想四夫人平日里连门都不出半步的,那一日怎会那样恰好的赶来帮我。还有你有身孕的事,也是四夫人告诉她的……”
知微佯装惊讶,“可我与三夫人无冤无仇,她为何要打杀我的丫鬟?还要四夫人探听我身孕之事,又是为何?”
昊大奶奶愣了愣,“这……我却也不知道。定是弟妹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她那人瞧着胆小怕事,实则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弟妹千万要信我,我是断断不会欺骗弟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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